閨中記 第50章

    </>    話說白樘因聽聞清輝來到刑部,便出來找尋,誰知卻發現清輝人在行驗所內,自是一驚不小。

    裏頭白清輝嚴大淼兩個正說話,忽地見白樘進門,便都看了過來。

    清輝走前幾步,行禮道:「父親。」

    白樘一點頭,卻向着廊下的嚴大淼端正拱手做了個揖,口稱「嚴先生」。

    其實這嚴大淼論起官職,只不過是個五品的驗官,然而因他自本朝始,便一直從事殮驗之職,前前後後,逾六十餘年,他所經手的冤、奇、詭等案事,不可勝數,卻從未誤判過一次,功名卓著。

    又曾著書立說,所做的《疑獄錄》,為天下仵作驗官奉為經典之作,幾乎人手一冊,委實功德無限。

    且不管是太/祖還是今上,對嚴大淼都是讚揚有加,今上更親口稱呼「嚴大師」。

    近年來因年紀越發大了,嚴大淼便不在刑部供職,只偶爾才回來一遭兒,或者逢遇疑難棘手的案情,才請他回來相助。

    是以此人官職雖則不高,資歷卻是極高上的,就連刑部尚書潘正清見了,都要禮遇三分

    。

    嚴大淼見白樘行禮,他便也略一拱手,笑道:「白大人,很不必多禮。」

    兩人寒暄之時,白清輝便在旁看着,望向嚴大淼之時,眼中流露些許好奇之色。

    原來清輝自知道父親在朝中為人敬重,等閒不會對人如此恭敬,何況這老者看着無官無品……是以竟不知他的身份。

    白樘回頭看清輝,便問:「你如何來了此處?」

    清輝低頭稟道:「孩兒因一時貪玩,走的遠了,不是故意闖來的,請父親見諒。」

    白樘見他竟主動認錯,便道:「罷了,你且回去,周少隱尚且到處找你呢,你在門上等着,待會兒為父便出去尋你了。」

    清輝果然又規規矩矩答應了,舉步要走的功夫,回頭又看嚴大淼,因也低頭行了個禮,道:「老先生,我去了。」

    嚴大淼含笑點頭,目送清輝出門,便看向白樘,竟道:「早聽聞白大人的公子很是不同,先前還只當是別人奉承的話,今日一見,才知道果然是極佳的資質。」

    白樘道:「清輝到底是年紀小,缺規少矩,竟自闖來行驗所,不知是否攪擾了?」

    嚴大淼搖頭道:「不曾,方才老夫看見他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只因你也知道,縱然是刑部中人,也是極少願意來此的,不料他竟……」嚴大淼說着轉身,示意白樘隨自己而行。

    白樘當即跟上,因見對方並不往下說,便道:「此刻他年幼懵懂,又哪裏知道這是什麼所在?等知道了,只怕也就心存畏懼不敢輕易擅闖了。」

    嚴大淼呵呵笑了兩聲,引着他沿着廊下往前而行,白樘鼻端便漸漸嗅到一股微苦之氣,底下似乎還壓着一股難以形容的難聞氣息。

    白樘先前自是來過此處的,對這股氣息也並不陌生,只並不說。

    此刻兩人來至一間房前,不必嚴大淼開口,白樘也知道這是行驗所的停屍之處。

    這般熱天,廊下竟自陰風陣陣,房門半掩,定睛細看,能看到裏頭若隱若現的具具屍首,場景着實瘮人……

    白樘正不解嚴大淼因何領自己來此,卻聽他道:「先前我發現令公子之時,他正在此處。」

    白樘心頭一震,饒是他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不由有些驚疑。

    嚴大淼淡淡看着裏頭橫着的屍首,雖用了保存之法,但畢竟天熱,又因經年累月在此處停放……那一股氣息自是無法消退,幾乎令人窒息

    嚴大淼道:「我從未見過這般古怪的情形,似令公子這般年紀的小童,看見這些,竟不驚不怕,我起初還以為他是嚇傻了,不料同他說了幾句話,才知他果然是絲毫不懼,這般年紀,這般冷靜光明,着實罕見。」

    白樘心底想起在牆外聽見的那句「死人又怎麼樣,我不曾害他,他也不會害我」,這才知道原來兩人是因此說起來的。

    白樘幾乎不知如何回答,又想了想,才道:「是小子無知者無畏罷了

    。」

    嚴大淼笑道:「這般說,卻是小覷了這孩子了,是了,先前說他看出了屍首太陽穴里的銀針,聽聞你也在場,可否願意同老夫細說一番?」

    白樘見問的仔細,自不能搪塞,果然便把經過細緻,以及後來他問起清輝此事清輝的回答等,一一說明。

    白樘說罷,便道:「後來我因尋思,只怕是因他人小個兒矮,故而才留意到那細微傷處……也就罷了。」

    嚴大淼眼底卻透出若有所思之色,半晌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白樘問道:「先生何故嘆息?」

    嚴大淼思忖說道:「我心頭有個猜測,只令郎不在跟前兒,改日得閒……或許可以試一試他。」

    白樘心中狐疑,嚴大淼忽地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般道:「罷了,縱然試出來又能如何?他可是白家的子孫,難不成還能……」

    白樘不明其意,嚴大淼已回過神來,便對白樘道:「好了,攔着白大人說了這許久的話,只怕你也煩了,且請自去罷。」

    白樘便問道:「先生方才一句,是何意?」他原來在牆外,也聽見嚴大淼嘆什麼「可惜」之類,似話中有話。

    嚴大淼一笑:「並沒什麼,只是……令郎天資過人,萬中無一……老夫是以驚嘆罷了,然而有白四爺的教導,將來自然不愁為國之棟樑,就很不必老夫操心了。」

    白樘還待要問,嚴大淼忽地目光一動,看向行驗所門口處,說道:「那是何人?」

    白樘隨之回頭,卻也怔了怔,原來竟是刑部的一員差人,並一個行驗所的仵作,領着兩個人進了門來,來者之中,當前一人竟是個中年美婦,通體素服,正是死去蔣統領的夫人。

    白樘便低聲同嚴大淼說了,嚴大淼不以為意,淡淡道:「她一個婦道人家,竟敢來此處,倒也難得,此事不與我相干,白大人,改日再會。」袁大淼說着,拱手作別而去。

    袁大淼離去之後,白樘因覺此地不宜久留,何況清輝還在等候,他正也要離開,不防蔣夫人已經走到近前,因見他也在,不免也有些意外。

    兩下見了,白樘便道:「蔣夫人因何來此處?」

    蔣夫人道:「只因案件已了,要接……亡夫……好行安葬事宜。」

    白樘點頭,那公差早停了步,只有仵作引着蔣夫人進內,道:「是這邊了,夫人認一認,無誤就叫人抬了出去。」

    白樘站在門口相看,卻見蔣夫人輕挪步子,來到那屍首旁邊,她靜靜地看了屍首片刻,面上流露出似悵然似傷感的神色,繼而微微昂首道:「並無差錯。」

    那驗官見答應了,便去叫人來將屍首送出。

    蔣夫人又凝視片刻,抬頭時見白樘站在門口,她方一怔,繼而笑笑,便走了出來,因拿着帕子輕輕一拭眼角,道:「還不曾謝過白侍郎,多虧你明察秋毫,才能讓亡夫沉冤得雪。他在泉下也必然瞑目了。」說着,便想着白樘屈膝行禮。

    白樘道:「不必多禮,這不過是我分內之事罷了。」

    蔣夫人回頭看一眼屋內,又道:「只是造化弄人,沒想到他……最後竟喪於婦人之手

    。」

    白樘聽得這句,察言觀色,見蔣夫人嘴角微挑,看着似一抹苦笑,又或許……是譏誚之意?

    兩人說了這幾句,白樘便自先出來,去門上找清輝,還未到門口之時,就見清輝跟一個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兒站在一塊兒說話。

    白樘從未見過此子,見生得倒是清秀非常,打扮的也甚是體面,更想不通是刑部哪個的公子。

    這會兒清輝見白樘到了跟前兒,便轉身道:「父親。」

    清輝對面那孩子見了白樘,卻天生畏懼似的,便後退兩步,低下頭去。

    白樘掃了一眼:「這是?」

    男孩兒只不做聲,清輝道:「父親,這是蔣勛。」

    白樘聽到一個「蔣」字,不由揚眉,又往外看了眼,見蔣府的馬車停在門口不遠處。

    此刻蔣勛因諾諾道:「我、我要回去了……」

    清輝道:「你且去罷。」

    蔣勛又瞧他一眼,才自轉身跑到馬車旁邊,一個老僕人把他抱上車去。

    白樘正要帶清輝離開,便見蔣夫人從裏頭出來,因見了他父子兩個,便遠遠兒地行了個禮,才自上車。

    這邊兒白樘抱着清輝上馬,因問道:「蔣勛因何竟在外頭?」

    清輝道:「他說是夫人帶他來的,不知何故又不許他入內了,只叫他在外等候。」

    白樘自顧自心中想事情,不料清輝又道:「蔣勛說,過兩日,夫人要帶他出城去山莊裏避暑。」

    白樘低頭看他,兩個孩子不過才相遇罷了,這蔣小公子竟肯同清輝說這許多?白樘遲疑了會兒,才問:「他……可還說什麼了?」

    清輝並不看他,想了想,便說:「蔣勛還說,是宋姨娘串通姦/夫害死了他父親,還說他母親很可憐。」

    白樘微震:這蔣夫人倒是毫無避忌……竟同自己的幼子盡說這些。

    清輝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又問道:「父親,果然這兩個人是真兇麼?」

    白樘「嗯」了聲,心中卻想到其他之事,清輝見他沉默,便回頭看他一眼,卻也懂事的不曾再開口打擾。


    蔣府之案塵埃落定後,白樘得知,正如清輝所說,蔣夫人安葬亡夫之後,便帶了蔣勛出城去莊子上避暑,半月方回。

    這一日,白樘便對清輝道:「那蔣勛同你頗為投契,他又新沒了父親,你何不邀他來府上一塊兒相處玩耍?」

    白樘因極少理會清輝之事,因此清輝聽了,微微驚愕之餘,卻也十分乖順地答應了,果然派了人去蔣府相請……下午之時,蔣府才來人,說是小公子明日會過府。

    次日,那蔣勛果然如約前來,清輝從來不擅長同孩童一塊兒玩耍,家中的幾個小孩兒雖時常聚在一塊兒,獨他總是冷冷地獨坐一隅,因此雖按照父親所說請了蔣勛來,卻不知如何招待,只留蔣勛在小書房內,下棋看書罷了

    。

    倒是蔣勛十分快活,便把在山莊內的種種趣事說給清輝,清輝也只時不時地答幾聲罷了,難得蔣勛並不覺得被冷落,兀自十分喜歡。

    如此到了正午時候,白樘卻難得地回來了,竟來到書房相見兩人,蔣勛因玩耍了一上午,正高興着,見了白樘,畏懼便少了些。

    白樘同他略說了幾句,便問起在山莊內的事來,蔣勛正愁沒有人聽,便又說了幾件趣事,清輝坐在旁邊,卻時不時地看白樘,臉上微有異色。

    半晌,白樘因說:「先前清輝說你們去了莊上避暑,他還甚是擔心你呢,這樣他也放心了。」

    清輝聽到這裏,眼底便透出幾分疑惑來。

    蔣勛卻感激地看他一眼,白樘又道:「幸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今那對惡人已在獄中待斬,哼,他們竟用那種歹毒法子害人……」白樘說到這裏,忽地停口,又看蔣勛問:「是了,我是不是不便提此事?畢竟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蔣勛忙搖頭:「不打緊的,母親都同我說了。」

    白清輝聽到這裏,雙眸微微睜大,卻並未出聲,而白樘繼續問蔣勛道:「此話是真?」

    蔣勛點了點頭,小聲答:「是。」

    白樘問道:「你果然連他們如何毒害都知道了?」

    蔣勛臉色有些黯然,卻仍是一點頭,白樘道:「是了,你母親是什麼時候對你說起此事的?」

    蔣勛雖然有些意外,可白樘跟他說了這許久,加上他小孩兒家毫無心機,略一想,便說:「就是在那天出事之後……」

    白樘雙眸微微眯起:「你是說,就是那日案發……」

    蔣勛道:「嗯,是那天……」才說到這裏,便聽見白清輝道:「蔣勛。」

    方才自打白樘來到,清輝便一言不發,直到如今猛然發聲,蔣勛嚇了一跳,當即停口看他。

    白樘不由也看向清輝,卻見清輝臉色冷冷地,對蔣勛說道:「你該家去了。」

    蔣勛大為意外,呆呆地看着清輝,竟不知玩得好好的,如何立刻要他走,清輝皺眉道:「你沒聽見麼?」

    蔣勛見他如此,眼圈兒便飛快地紅了,怯生生問道:「我、我做錯了什麼?」

    清輝見他委委屈屈地要掉淚,他便微微一嘆,竟走到蔣勛跟前兒,便握住他的手,道:「別說了,我送你出去。」

    蔣勛見他主動來握着自己的手,心裏才好過了些,當即果然不做聲了,只對白樘道:「白大人,我回家去了。」

    白樘坐着不動,只看着清輝,清輝卻不看他,耷拉着眼皮道:「父親,孩兒告退了。」說完之後,便拉着蔣勛,自轉身出門而去。

    白樘目送兒子帶了蔣勛離開,眼底波瀾起伏。

    那日在事發現場勘驗,經清輝提醒,仵作劃破皮膚抽出銀針之後,便即刻收了起來

    。

    白樘當即便叫在場眾人緘口,不許泄露此情。

    銀針入腦之事,是後來審訊中才透出來的。然而據蔣勛所說,當日蔣夫人就把這種種都說給了他。

    按理說蔣夫人跟宋姨娘等所見,不過是蔣統領太陽穴割破而已。

    一剎那,所有疑點在心底飛舞交織,指向了一個答案。

    根據蔣府眾人的供詞所說,自打宋姨娘進了府中之後,很得蔣統領歡心,寵愛非常。有時候蔣夫人勸兩句,蔣統領還很不受用,兩人漸漸口角增多,有一次,蔣統領竟還動了手似的,且說出要休妻等話。

    而白樘心中想的是:其一,若說蔣武是貪財貪/色,才唆使宋姨娘殺了蔣統領的,但從後來審訊中,蔣武的種種表現看來,他分明是並沒有要跟宋姨娘「私奔」之意,所謂「雙宿雙棲」,就如宋姨娘所說,不過是哄騙而已。

    那他為何要冒險唆使殺人?

    其次,蔣武購置宅子的錢財,雖然他供認是宋姨娘暗中資助,但白樘早叫蔣府的人把歷年來蔣統領賞賜宋姨娘的東西一一統計,然而要在京城內買這樣一所宅子,卻仍不夠。

    白樘想到宋氏問蔣武的那句話——你為何千方百計地想要害我?

    這一句,竟是真諦。

    原本宋氏跟底下人有私情之事揭破之後,按照常人的反應,蔣統領本該把宋氏或打或賣了,然而他竟不曾,只是打了一番後,便又聽信了宋氏編造的謊話,只暗中殺了蔣義了事。

    所以蔣武才又提議,讓宋氏殺了蔣統領。

    白樘心中最大的疑點之一:就是蔣武的目的何在。

    但凡人行事,總要有個因。

    現在,白樘已經看見了這個「因」。

    一切,就如宋氏質問蔣武的那句話:你為何千方百計害我。

    倘若蔣統領在發現宋氏跟人有私情之時就把她攆出府,蔣府或依舊安泰無事。

    然而他偏對宋氏鬼迷心竅似的,這種逾越了常規的「偏愛」,對某個人來說,自然更是最大的威脅。

    何況蔣統領曾放話說休妻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讓他們兩敗俱亡。

    只怕這才是那個人的最終目的:敵人盡去,一了百了,而她卻兀自好端端地,甚至是以一個「受害者」的姿態,坐守蔣家,教養幼子,沒有暴戾成性的夫君要挾,也沒有狐媚魘道的小妾逼斗。

    白樘想通了這所有,只是欠缺證據,唯一能坐實他這些推理的,是蔣勛方才的一句話,確切說來,是蔣勛沒說明白的一句話。

    如是,讓白樘疑惑的,卻又換作清輝為何及時地攔住了蔣勛。

    白樘等了許久,並不見清輝回來

    。白樘因起身出門,攔下一個丫頭問起來,那丫頭道:「方才好似看見少爺在花園內。」

    白樘信步而去,來至花園,繞了片刻,終於看見白清輝站在一叢月季跟前兒,那月季開的有半人高,夏日陽光之下,盛放燦烈,格外明媚。

    清輝的小臉兒在花朵輝映下,卻竟白若雪色,依舊透着清冷。

    白樘正欲走到他身邊,卻見清輝舉手,便把其中的一枝半開的正好的月季奮力掐了下來。

    他因太過專注看着月季花,不留神被底下的刺兒扎了一下,小孩兒的手指何其嬌嫩,頓時便流出血來。

    白樘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如何這般冒失?」

    白清輝抬頭看了看他,並不答話,白樘看一眼落在地上的花兒,道:「你若喜歡,叫丫頭給你剪就是了。」正欲俯身替他撿起來,白清輝卻攔住他,反而抬腳過去,正踩在了那花兒上,頓時把一朵花踩得扁了。

    白樘愕然,眉頭皺起,眼底透出幾分不快:這花兒開的正好,若他是因為喜歡而摘,自然無妨,但竟是這樣肆意糟蹋……

    白清輝忽然道:「父親為什麼問蔣勛那些話?」

    白樘其實正要跟他說此事,見他自行提起來,便反問道:「你為何要攔着他答?」

    白清輝道:「父親從來不肯多管我的事,今日卻一反常態,父親方才問蔣勛,就像是審問他一般。」

    白樘見他竟看的這樣清楚,便道:「不錯,我是想問他,因我疑心,蔣統領被害之事,另有隱情。」

    清輝道:「動手害人的那兩個不是都在牢中了麼?」

    白樘淡聲道:「然而有罪的卻可能不止兩人。」

    清輝仔細想了會兒,也不知是否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他仰頭同白樘目光相對,片刻才說:「蔣勛現在過的很好。」

    這回換白樘不解了,清輝卻不再說下去,看了看手上的傷,轉過身便往外走去。

    白樘才要喝止他,目光一動間,看見地上被清輝踩扁了的花兒,一看之下,卻見花瓣竟瑟瑟抖了抖,他定睛再看,心頭便慢慢地有些寒意升起。

    原來正自那花瓣之下,正緩緩爬出一條細長青蟲,方才清輝那一腳並不曾踩死它,此刻便從花蕊中爬了出來。

    白樘忘了喚住清輝,只盯着這一幕,他的目光也算是格外銳利的了,方才竟完全不曾留意過這半開的花兒裏頭竟藏着蟲,且這花兒從外頭看,花朵完好,因未全開,花瓣又將花蕊緊緊包裹起來,一眼看去,自全無異樣。

    這會兒日影偏斜,清輝已出了花園,白樘心底卻驀地想起嚴老先生那句話,他道:「我心頭有個猜測……想要試一試……」

    忽地又道:「令郎資質過人,萬中無一……」

    這「萬中無一」的稱讚,當初白樘只覺老先生喜歡清輝故而誇大罷了,此刻想想,卻仿佛別有一番意味。

    白樘抬手扶額,徐徐地吁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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