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塔大門關上後,從塔底一路以螺旋狀點上塔頂的蠟燭就十分明顯了,昏黃的光線聚集在一起,非但沒讓人感覺到溫暖,反而詭異橫生。
黑暗中有人輕聲喊道:「子渝。」
韓誠回頭,只見黑暗中慢慢走出來一個人,面容清秀,道袍穿得一絲不苟,白玉的道冠生生將他束出了一絲端方,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縹緲的仙氣,非要說連韓誠也沒法比,若是放在三清大殿的檀香下,必然是美的出塵的一幅畫,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雙眼只有眼白,看上去非常可怖。
兩儀峰的人十分給天青山長臉,上下一心,既然道童是啞的,峰主就是瞎的。
瞎子五峰主笑了一聲,聲音有一些沙啞:「下面不忙?怎麼往天塔上跑了。」
韓誠說道:「來看看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底都在幹什麼。說起來你一年到頭有大半日子是披頭散髮的,今天怎麼這麼規整了。」
&了天塔可不得正式一點?坐吧。」
徐觀讓韓誠坐,其實也只是坐在破爛的蒲團上,這天塔上清貧的很,最豪華的東西就是卦筒子一類的占卜道具。
徐觀坐下後問道:「今年上來的外門弟子,可有什麼看得上的?有的話記得給我留幾個。」
韓誠無奈道:「我對算卦之類的知之甚少,你不如下去看看。」
徐觀聽後笑着搖了搖頭,就不說話了。韓誠看他一眼,也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沒辦法勸他。
天青山,乃至整個修真界,門人弟子修煉到一定的境界後,或多或少都要去凡塵里滾幾遭,反而有利於破除瓶頸,提升境界,像兩儀峰這樣,即便知道自己心魔叢生,也從不輕易往外踏出一步的怪胎當真不多。
韓誠沉默一陣後又問道:「你嗓子怎麼了?上次見還好好的。」
&早的。」徐觀無所謂的說道,「天機不會讓人白看。」
想進天青山內門已經十分困難,而要進兩儀峰又是百里挑一。自古以來,但凡是進了兩儀峰的,飛升的雖說不少,隕落的總是更多,但無論如何,皆是五感俱失,漫長的一生都活在無色無味無覺的混沌里,活着還是死了都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前知過去,後知未來,一隻螞蟻的因緣際會都逃不過他們的掐指一算,而這些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了我,你們誰會沒事往這天塔跑,你是為了上次的卦象來的?木杳都告訴你了?」
雖說事實就是如此,但被這麼說出來韓誠還是有點尷尬:「也是來看看你。」
&來。」徐觀笑出了聲,「認識你這麼多年,我還能不知道你?有想問的就問吧。」
韓誠哽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天塔四方封閉,連一點風也沒有,一圈一圈的燭火連跳都不跳一下,半晌後他開口問道:
&凶?」
&凶。」
&解。」
&知。」
徐觀說完後,大概也覺得自己太耿直了,十分對不起頂着罡風來找他的韓誠,於是又補充道:「三星交匯,迷霧重重,什麼都看不出來。」
韓誠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強人所難,於是嘆了口氣。
結果他這愁苦的一聲氣反而把徐觀給嘆樂了:「子渝,當初我,你,木杳一同被帶上山,論年齡我還比你們大一點,但是師父總說你最穩重,常對我說『你師伯門下大弟子,為人持重』,我那時還很羨慕你。現在看來也沒什麼好羨慕的,瞧瞧你,老的臉上都起褶子了。」說完他還意猶未盡的補了把刀,「真給咱們天青丟臉。」
韓誠:「......」
被這麼一嘲諷他竟然忘了剛剛在愁苦什麼,他當初怎麼就沒趁早把這算卦的給揍一頓呢。
今天剛被季雁卿嘲諷完滿臉的褶子,累死累活上了天塔還要被徐觀嘲諷一回,這天青山滿門就不知道什麼是尊敬掌門!韓誠感覺十分心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要上下操這麼多心。
他艱難的試圖解釋道:「我這是......有意為之。」
徐觀毫不在意的哼哼了一聲,犀利的一針見血:「若是當了掌門的,都得為了穩重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那還真是不當也罷。」
拜他所賜,來時還憂心忡忡的韓誠,此刻是真覺得這破掌門不當也罷了。
他沉默着試圖把早年和徐觀相爭時的話語翻出來,好反擊一回,結果可能真是掌門身份太壓人,回想過去他只想得起每天的苦練了,於是憋紅了臉也只回了一句:「卦筒子。」
徐觀端着那副縹緲的仙人風姿,不緊不慢的說道:「卦筒子搖兩下好歹也能聽見幾聲響,子渝你問問你自己,你又還剩下些什麼?」
韓誠都起身準備走了,聽見這話又停了下來。
&們前知未來,後知過去,唯有現在迷霧重重。你跟雁卿怎麼說的來着?放下過後更清明?那你自己呢,你清明了嗎?」
&信人換成了游白衣,我懷疑瀟湘子他......」
徐觀終於不嘲笑他了,嘆口氣說道:「你我都知道,那是他欠下的果。」
韓城苦笑一聲,道:「雖說如此......」
&渝。」徐觀打斷他,語氣依舊縹緲,但韓誠已經隱隱聽出了其中的警告,「我們說是修士,但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有人飛升了,屆時隕落後和凡人一樣,皆化作一抔黃土,雨打風吹百年後,唯有光陰是我們存在過的證據,因果都在裏面,誰也逃不掉的。」
兩儀峰算盡天下命的修士,在此刻終於顯現出他包容又無情的面孔。
&也不要執迷不悟。」
徐觀的聲音驟然變低,沙啞的聲音刮過韓城的雙耳,直接刮破了他小心翼翼兜着的那層皮,如死水般的塔內似乎都無故起了一絲風,直將徐觀的髮絲微微吹起來了一些,配着他只有眼白的雙眼,更具壓迫感。
韓誠渾身一震,像是突然醒過來一樣,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悟性不適合在天塔這麼清貴的地方待太久,現眼的貨,趕緊走。」
韓誠忙告辭,門口的啞童仿佛和徐觀心有靈犀,同時拉開了門,冷風『呼啦』一下灌了進來,但塔內的燭火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韓誠還想回頭看一眼,瞎子徐觀就跟感覺到了似的,拂塵一揮,兩扇木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十分不客氣。
韓誠:「......」
韓誠只好離開,沒幾步他又十分婆媽的回了頭,那兩個啞童還端着拂塵,一左一右站在門前,面帶微笑的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風雪的緣故,韓誠覺得他們的瞳孔也開始泛白了。
天已經擦黑了。
.
逍遙峰深處有一塊平地,緊鄰深淵,上有古松巨石,因天青祖師爺在這裏以劍入道,而被稱為論劍台,原著中季鴻也愛在這裏練劍,季雁卿選在這裏也是想沾沾兩位的靈氣,讓他早點通透,結果完全事與願違。
月上中天,當季雁卿再一次被倒影砸中腳背時,他已經凍的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
季雁卿木然的把劍從自己腳背上提起來,起身時,冷風順着他的衣領子灌了進去,熱汗都給吹冷了,整個裏衣都黏在了身上,又冰又濕。
季雁卿:「......」
我能不能申請初始化系統選擇,我錯了我選劍宗。
那我怎麼辦?
一派兩宗似仇敵你聽說過沒有啊到底!!
季雁卿把倒影往雪裏一插,渾身冒火,覺得不是辦法,再這樣下去,別說五月初六,就是五年六年他都不一定能明白折柳劍法其中的精髓。
原著中,季鴻憑藉其折柳劍法,在試劍大會上大出風頭,那麼問題來了,何為折柳劍法呢?
沒有任何劍譜,也沒任何人教他,這套劍法完全是季鴻自己領悟出來的,季雁卿當初看小說的時候覺得很爽,主角自創劍法,風騷過人,十分的爽啊對不對!但是換做自己就不是很爽了,具體表現在他如今就是想學也沒有任何捷徑可走,只能靠着體悟季鴻的心情,慢慢摸索。
然而坑爹的地方就在於,作者在書中對摺柳劍法的描寫只有試劍大會那麼一段,而前半本剩下的部分,季雁卿都是靠其過人的學識加嘴炮征服世人的。
對方驚慌失措,而我依舊如閒庭信步,聽上去好厲害啊。
但是你倒是告訴我這柄劍到底要怎樣才能舞的和折柳一樣啊!!
實不相瞞,季雁卿覺得自己大概是性格太耿直,他試圖『折柳』,結果和『砍柳』沒什麼兩樣。
&者不怎麼靠譜,靠原著是不行了。」季雁卿拄着劍想,「怎麼就沒人跟我討論一下呢......等等......討論?!」
就『折柳』這種一點都不剛正勇猛或者邪魅,反而有點弱氣的劍法,《人間何妨是疏狂》的評論區里當初是蓋過高樓的,支持反對的都有,雙方各執一詞,最後成功掐了起來。
正方認為,季雁卿這種貌美如花的道長,就應該會一點溫柔如春風的劍法,一招一式都要像對待情人一樣風流瀟灑。反對者認為『折柳劍法』走錯了區,不太適合男頻,陰柔纏綿太過,非常不具有男子氣概。
然而雙方無論怎麼掐,有一點卻是共識,『折柳劍法』可以不英武,可以不勇猛,但它必須是纏綿溫柔又帶一點風流的。
集思廣益真是個好東西!
季雁卿被寒風冰水泡的能抖出來冰渣子的心,終於感受到了一點希望。
&麼問題又來了。」當初打遊戲的時候專職控場的季雁卿思索着,「什麼東西能讓季雁卿動了那一點似有若無的風流心思呢?」
原著中季鴻懶散,對萬事不上心,唯一動過感情的一是天青山,然而這種感情更像對歸屬的眷念,不是風流,二是搖光君,但季鴻練會折柳的時候搖光君還沒出現。
&然原著中沒有......對了!系統之前不是說善用疑點可以......那幅畫!」
季雁卿猛然睜大雙眼,終於從龐雜的信息中抓住了一個不得了的小點,一時間自山谷下吹上來的妖風都不算什麼了。
自在樓中有房間名為瀟湘,瀟湘里藏畫紙無數,每一張畫紙上,無論形態動作,都只畫着同一個人!
&看你的動作更像是用硬劍用慣的,倒影是把軟劍,精氣神的把控與硬劍相比有所不同,你得改改用劍方式了。」
懸崖邊的松樹頂上有人突然開口說話,聽話音像是看了很久的。
季雁卿猛然拔起插在地上的劍,橫在胸前,問道:>
回答他的是山谷底下騰起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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