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醫 第二節奇怪的病人

    東方已見天光。

    回到診所後,我洗洗腳躺下。剛一關燈,卻聽到有人敲門。

    「誰?」我問。

    「我是新站村的張老三,虎子病了,能進來嗎?」

    「稍等。」我說。

    穿上衣服趿拉拖鞋,我打開反鎖之門。只見,張老三戴着一頂老頭帽,一身雪,後背還背個人,一打量的確是虎子「進來,先坐下。」

    「……大晚上,麻煩了。」

    「哪裏話,為醫者不救人就是禽獸。」

    「……您不是,呵呵!」張老三勉強一笑,嘴裏的大黃牙一覽無餘。

    虎子被放到病床上,身體挺直躺在那裏,顯得很僵硬。

    「他怎麼了?好像很不舒服。」我說。

    「虎子,快跟侯大夫說!」張老三火氣很大。

    「……能不能不說?」

    「不說就不給你治!敗家的玩意兒,到了這份兒還嫌丟人?快說!」

    「……是這樣,六天前,我去市里見網友,臨上床前喝了一杯水,就暈了。等我醒來,才發覺自己躺在草地上,我爬上公路打輛車回到家,我爸一看我後腰,發現縫了幾百針!到現在我還疼!」

    「怪事,怎麼那麼巧!」我邁步,靠近虎子「你翻過來,我看看。」

    「嗯!」

    我們兩個人,把胖虎子的身子翻轉過來。我往上一扒他的棉襖,果然看到他右腰處,有縫合的傷口「沒錯,跟二寶縫合的位置完全一致!」

    「侯大夫,能治嗎?」張老三直勾勾看我。

    「……能治,但就怕治好了——也沒用。」我說。

    「為啥?」

    「虎子右腎,可能沒了!」

    「啊!」張老三很驚訝「侯大夫,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會明白的。」我又說「給你開個藥方抓幾服藥,之後,你帶虎子去做b超,看我說的是否正確。」

    「爸,少個腎還是男人不?」虎子趴着,望向父親有些後怕。

    「閉嘴!活該!讓你瞎得瑟,野花好嗎?弄死你!」張老三一嘆氣,緊皺眉頭問我「虎子沒事吧?」

    「放心,他沒事。」我說。

    「您說,他們這樣做想幹什麼?」

    「你說呢?」

    「……我覺得,他們是買賣人體器官的販子,電視上報道過!」

    我點頭「嗯,可能性很大。不過,摘除人體器官再完美縫合,還要使被手術者失血量降到最低,一般人根本做不到。更沒聽說販賣者摘除器官後,還給縫上。最多是塞些冰塊,死活碰運氣。」

    「這樣說來,他們很有原則,應該挺專業!」

    「似乎,還有區別。」我猜測。

    「我不管!今兒我就去報案,丟人我認了,但一定要討個說法!」張老三恨得直咬牙。

    「爸!你別去!一張揚我的臉往哪兒放?娶媳婦都成問題!」

    「唉!」張老三的苦瓜臉一沉,低頭背手垂頭喪氣。

    ……

    ……

    這一折騰已經天亮,我年事已高身體不耐疲勞,我本想上午關門休息,但我就靠診所餬口,一天不掙錢,心裏就不是滋味。再者,村長劉小松預約過,上午十點他會來就診,我——不能失言。

    早晨六點,我燒些熱水洗漱一番,用抹布擦一遍被水蒸汽覆蓋的窗戶玻璃。透過玻璃,我發現風雪飛揚的馬路岔道處,走來一人,女子戴着虎頭遮耳帽。

    「她怎麼來了!跟遊魂似的。」我詫異。

    很快,我聽到敲門聲「侯大叔在嗎?」

    抽出門銷,我拉開門,迎面看向田芳「……你知道我住在診所?」

    「是二寶他媽說的,我睡不着就來了,順道跟您學醫!」

    我不忍打消她的熱情「愛學習是好事,進來吧。」

    「哎喲,凍死我了!」

    她進入診所,把早餐放在桌上,一矮身坐下。她摘下虎頭遮耳帽,露出扎得短辮子,單手拍打着帽子上的雪。

    「這裏看病的多嗎?」

    我點頭「嗯,不少。」


    「侯大叔,別光說一起吃!」

    「好。」

    「以後,我田芳就是您徒弟,這算什麼,是不?」

    「嘴真甜。」我又問「你認識二寶有多久?」

    「到現在,一個多月!」

    「你大前天見過二寶?」

    她停止咀嚼食物「……沒有,沒見過。」

    「二寶大前天去見網友,被下了蒙汗藥,之後莫名其妙失去右腎,他們縫上二寶的傷口,這不是販賣器官者的作風。似乎,他們有難言之隱,你認為呢?」我說。

    「……不清楚。」

    ……

    ……

    吃完飯,我打開窗戶置換一下屋裏的空氣。田芳挺勤快,拿着抹布在診所里擦拭。那些裝滿藥材的抽屜,讓田芳興趣大增,她拉開一個個抽屜用鼻子嗅聞,我看向她,感到欣慰。

    「中醫是國粹,魯迅卻說中醫是騙子,他太過激進。」我一本正經。

    「在那時,傳統的都被認為是封建的,況且他學過西醫,深知中醫確實有誤區!」

    「等你學會中醫,為師傅揚名,讓大家看看,中醫名副其實不是騙子。」

    「那是必須的!」

    我們聊着,窗外卻傳來汽車喇叭聲。定睛看去,是一輛黑色桑塔納,對前方的馬車警告。車牌號我熟悉,是村長劉小松的私車。

    沒多想,我拉開門在門外恭迎。風雪讓我顫慄,我卻不敢偷懶進屋。他不是大人物,但我的診所就在新站村里。因此,縣官不如現管,他不能得罪。

    車停在我面前,白臉兒、皮包骨、尖嘴猴腮、三七分頭型的劉小松下車,一臉笑容走到我跟前,他握住我的手「大冷天,您太客氣了,快進屋!」

    「……不冷。」我嘴硬。

    有田芳幫忙,我清閒不少,端茶倒水的雜活,我不用說她就會做。

    「您喝茶!」田芳把兩杯茶水放到桌上。

    「呵呵,謝謝!」劉小松挺客氣,兩隻眼偷偷瞄向田芳。

    等她走開,劉小松又問「她是您愛人?」

    我趕緊擺手,小聲說「不不不,她是我徒弟。」

    劉小松壞笑「侯大夫,您——行啊!」

    「村長,您多想了!」

    「您給我看看,我最近老腰疼,是不是得補一下?」

    「我看看。」

    按住劉小松的脈搏,我閉目冥想嘴裏念叨「寸口太陰肺氣充足,關上浮大可辨症為燥熱。尺部弦而洪實為傷血!」

    睜開雙眼,我又說「這是吃烈性補藥所致。另外,您房事過勤也會出現虛勞,血必受損。這不算病,只要減少房事少吃烈性補藥,再佐以當歸、遠志、茯苓、芍藥、山藥、五味子、枳實、半夏、白朮、鬼針草、西洋參十一味藥,喝一個月便可奏效。」

    「我這回放心了,侯大夫您真高!」他翹起右手大拇指,手腕上歐米茄手錶隨之晃動。

    「村長,您可要常來,我們都想着您!」

    「哦!」他看向不遠處的田芳,面現春色。

    我琢磨「她丈夫得病,她一定寂寞難耐,急等男人的滋潤。這是人之本性可以理解。」

    之後,我抓了三十服藥交給他。田芳有眼見又拿來一個袋子「村長,再套一個!」

    「……」他雙眼直勾勾看向田芳,任憑擺佈。隨口問「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嗯,我是牡丹江人,我喜歡這裏。」

    「你的聲音很甜,我喜歡。」他大笑。

    「我喜歡跳舞!」

    「好啊!有空我請你,鎮裏的舞廳不錯!」

    「一言為定?」

    「我堂堂村長豈有兒戲?今天晚上……」他轉頭看我「侯大夫,您看行嗎?」

    「這不歸我管,你們隨便。」我說。

    他更加大膽。

    「今晚我來接你,等着我!」

    「不見不散!」

    「你叫啥名兒?」

    「田芳!」

    「嗯,好聽!」

    劉小松三角眼充血,估計雄性荷爾蒙已大量分泌。但我總感覺,這種艷遇太輕易,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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