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眼淚,以沉默 第6章她不信

    嚇得魂飛魄散。

    眼前這人的容貌是陌生的。然而這聲音、這腔調、這姿態,卻又無不是他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什麼叫靈魂附體?什麼叫鬼上身?就是他眼前所看到的樣子!

    樓道里這麼的陰暗,她就陷在這陰暗裏。皮膚蒼白,長發垂墜,表情陰鬱。他知道她已經二十六歲了,可眼前的這幅模樣,纖細脆弱,面容稚嫩,看起來像個長不大的女孩兒。

    「你你你——」

    女孩從呆若木雞的他的手中拿過煙和火機,自己叼上了,點燃,吐出一口煙氣。

    「幫我查個。」

    「……」

    女孩一揚手,火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稀里糊塗地伸手接住了。聞到火機上隱約的香氣,恍然從夢裏醒了過來——

    「我靠!」他大叫。

    「怎麼?不配合?」

    「不配合!」

    「真不配合?」女孩的表情愈發的陰冷下來。

    「你他媽都死了——」嚷道,猛地聲音又低下來,賭誓般地道:「不配合,又不是十九局的人,配合個屁!」

    方遲吸了兩口煙,又嫌那煙味苦澀,掐滅了丟在了樓道里的煙缸里。「,我還能過你們的門禁。十九局還沒銷我的檔案。」

    立即摸出屁股口袋裏的對講機,摁開了,道:「門禁系統嗎?給我銷個號!882317!對!就是她!ok!」

    方遲一手繞過的脖子捂住他的口鼻,一拳狠狠打在了他的肥厚的肚子上。無聲地痛哭起來,縮着頭蹲坐在了地上,熱淚盈眶。

    「,我看到了盛琰的。」

    她的聲音並沒有抑揚的起伏,可是分明聽出了其中的鬱憤。他細細想了一遍這句話,立即跳起來:

    「盛琰他不是——死了麼?」

    他不知道方遲會不會忌諱說這一個「死」字,沒底氣地放低了聲音。

    是知道這些事的。他和方遲有着某種「孽緣」。他的父母和方遲的父母同在公安系統,他從小和方遲在同一個院子長大,從小學到大學,都意外地在同一個班級。方遲的秘密,包括和盛琰的關係,除了她的母親谷鷹,也就只有他知曉。

    現在,他是公司的一個中層幹部,主要負責安全領域。因為和方遲、盛琰等等這些人的特殊關係,他被滕樺安排來專門與網安局的人打交道。

    盛琰的事,他自然早有耳聞。

    那一次獵狐行動中,被拿為人質的梅杜莎逃脫,被追殺而沉入大海,失去了蹤跡。盛琰作為行動指揮者被抓獲。犯罪分子似乎對臥底的梅杜莎——也就是方遲——格外的仇恨,以盛琰的性命要挾網安局交出梅杜莎,哪怕是一具屍體。

    那時候網安局想必也以為梅杜莎死了,屍沉大海,又能從哪裏找到她的屍身交過去?只得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展開對盛琰的救援。

    然而那群犯罪分子窮凶極惡,給網安局直播虐殺盛琰的全過程,並給網安局空運過來了盛琰被切下的雙腿。盛琰的母親看到,當時就暈了過去。dna驗證,完全和盛琰符合。

    方遲的眼睛望向一邊。確認又確認,她的眼睛裏並沒有眼淚。他聽見她問道:

    「屍體的靜脈還可以用來驗證嗎?」

    「不可以,只有活人可以……」

    「那盛琰的為什麼還能上線?」

    「……」

    「為什麼?」

    「哥真的不知道啊!……」哭喪着臉說,抱着頭蹲了下來。他有限的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沒有人告訴過他現在該怎麼做。他的腦子中一團亂麻,死去的方遲又活過來了,換了樣子。死去的人的也活了過來,誰又能告訴他究竟是為什麼?

    方遲緩緩地蹲在他面前,靜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忽的,她拿起的手,放到自己耳後。頭髮底下那道長長的、扭曲如蜈蚣一樣的傷口,她指引着一點點摸下來。


    「我活不了太久了,。」

    摸着她的傷疤,手上發抖;聽着她的話,心裏發抖。「別這麼說,方遲,我心裏頭髮麻……」

    然而方遲自顧自的說:「十九局讓我在家裏養傷,等死,不允許我再參加任何網絡安全行動。但我能這樣嗎?」

    「我不信什麼輪迴、六道、天堂地獄。我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所有的事,都要在我活着的時候解決。」

    她猛地抓緊了的手:「,你幫我一下,我要查出來背後是什麼人在搗鬼,我不能放過神經玫瑰,不能讓盛琰白死。」

    她的情緒被α抑制劑所節制,然而那強烈壓抑下的情緒,仍讓害怕地後退——

    「不……不行……」

    「真的不行?」她淡淡地笑了起來,像一朵被燒成灰的錫紙玫瑰。

    「……」遲疑不決。

    方遲轉着手中的小惡魔玩偶,輕描淡寫道:「你手裏纂了一大把公司的股票,就等着那幫證券分析師發佈股票看漲的報告,伺機拋售——」

    漲紅了臉爭辯起來:「這又不犯法!」

    「這當然不犯法,但是給分析師拋出你們和合作的假消息……」她輕柔地摸着小惡魔身上柔軟的絨毛,「這個玩偶挺可愛的,裝上一個錄音器,就更可愛了。」

    「啊啊啊——」抱着頭大叫起來,「我們確實一直在嘗試和聯繫啊!不光是,還有眉間尺吶!只不過……」他小聲地說,「他們不理我們而已。」

    「所以呢?」

    軟了下來,嘟嘟囔囔抱怨道:「哥辛辛苦苦賺錢,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吸血鬼老找哥借錢?前幾天哥還去了冷泉陵園你的墓碑前頭,想起你小時候的可愛,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場……」

    對於他這種溫情攻勢,方遲向來是不領情的。「查不查吧,你就說。給個痛快的。」

    扭曲着粗粗的眉毛和嘴巴,沉痛着不表態。

    「呵?」

    「我幫你這個忙,你也幫我一個。」終於開口了。但他猶豫了又猶豫,似乎難以啟齒。「我們遇到了一點麻煩……嗯……中出現了一種東西,剛出現的,我們想自己解決掉,但……所以……想請你幫忙調查一下……」

    他說得含含糊糊的,方遲卻也明白他的意思。

    ——現在出現了某種不太好的東西,但他們不想上報網安局。他們顯然有考慮到公司形象和股價的因素。獵狐行動失敗之後,的安全性受到更多關注,他們顯然不想往已經不堪重負的脊背上再加一根稻草。

    「說吧,我需要判斷到底有多嚴重。」

    ……

    年輕男子從mma訓練館中出來,天已經全然黑了。街區中燈火通明,各色的燈箱廣告牌都閃爍着。燕市中的人,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都不滿足於白晝的短暫。如果說白晝是屬於社會和他人,那麼華燈初上的時分,便是屬於自己的快樂時光。人們要盡情地享樂、盡情地釋放。

    他戴着口罩,拎着那一膠袋子的藥物,在街道上不疾不徐地行走。身上被任家明打過的地方仍然隱隱作痛,但他判斷都是外傷,不足為慮。

    「謝微時!」

    一個低微的女孩聲音呼喚。他循聲望去,被一支塗着黑色長指甲的手拽住胸口衣服,拉進了沒有幾盞路燈的巷子裏。

    「跟我來。」

    謝微時被帶到了一間狹小的出租屋裏。是簡陋的平房,屋子裏只有一張窄床,一個簡易衣櫃,幾個凳子和椅子,還有一個洗手間。

    「丁菲菲,你不回家,就住這裏?」

    被喚作丁菲菲的女孩身材高挑,被燙卷並染做漸變七色的頭髮高高豎起,畫着濃濃的眼妝,眼角高高挑起。她長得很漂亮,但是眼睛裏透着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戾氣和兇悍。

    謝微時打量着她,她今天裹了件軍綠色的大衣,這不像是她的打扮。她坐在床邊,解着扣子。脫掉大衣,果然裏面穿着緊身的性感衣裙,包裹出她線條豐滿妖嬈的身體。

    但是情況不太對。

    謝微時皺起眉來。

    出租屋中的燈光不算很亮,照在她鮮艷的衣服上,一片暗黑。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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