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塔吉克湖西,大戰後的戰場滿目瘡痍,伏屍遍野,殘肢斷臂。
周軍僱傭的十幾萬民夫下收拾着:屍體、傷兵、兵器、俘虜等。漫漫十幾里的平野上,俱是如此戰後畫面。周軍大勝的消息,如同疾風,向四處傳播。
賈環在昨晚接到張四水得勝的消息,於初九清晨率領着身邊的兩千騎兵從浩罕城啟程,約上午十點許,抵達昨日慘烈的戰場。
橫笛聞聲不見人,戰場白骨纏草根!
河中地區富庶,與安西不同,並非茫茫的大漠、戈壁、雪山,而是如若中土的景象:冬季的小村落、田野,寂靜無聲。平野上,一個個年輕的士兵,或倒或臥,或閉着眼睛或怒目圓睜,長眠在此!
跟在賈環親衛隊伍中的易俊傑感嘆道:「太慘烈了!」
追隨在賈環身邊的十幾名文士,都是微微沉默着,情緒涌動。
一名青年士子忍不住吟誦道:「浩浩乎!平沙無垠,敻不見人。河水縈帶,群山糾紛。黯兮慘悴,風悲日曛。蓬斷草枯,凜若霜晨。鳥飛不下,獸鋌亡群!」
賈環輕輕的勒一勒馬韁,呼出一口白氣,道:「走吧!」他心中的情緒,並非如文士們的感傷,而是沉鬱的哀思中帶着振奮:紅旗直上天山雪!
兩千騎兵從戰後的戰場邊緣橫穿而過,「賈」字大旗,在風中飄揚。十幾萬民夫俱是看見賈環的帥旗,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再跪拜道:「參見使君!」
無數的聲音匯聚,氣勢磅礴!
幾里外前來迎接的周軍一千騎兵奔馳而來,為首的指揮使在馬上向賈環行軍禮,歡喜的匯報道:「屬下參見使君!我軍大勝烏茲別克軍!」
賈環騎在駿馬上,一身石青色的長衫,披着黑色斗篷,身姿挺拔。做個手勢,溫和的道:「大周萬勝!」
這句話,點燃了整個周軍士兵們在殘酷的大戰之後勝利的情緒!三千騎兵奮力高呼道:「萬勝!」聲音迴蕩在空氣中,幾里外的周軍大營中,一片高呼聲!
聲浪陣陣,此起彼伏!如同浪***涌而來!
…
…
賈環到大營中,張四水正帶兵攻往俱戰提。留守的十幾名將校、高級文吏們前來參見。
少頃,被俘虜的烏茲比克人將領阿加波夫被帶到賈環的大帳中。
阿加波夫此刻哪裏還有大戰前智珠在握的從容氣度?當日他還因炮轟周軍歡暢的大笑!現在呢?被捆綁着,跪在周軍主帥賈環面前,等候發落。
阿加波夫作為一名老將,此刻靜默不語。戰敗很羞恥,他如何開口投降?
賈環坐在長條書案後,掃了一眼歪着臉的阿加波夫,淡淡的道:「斬首示眾!拔營後,以人頭向齊大帥、朝廷報功。」
楊大眼抱拳,將阿加波夫拖出去。片刻之後,人頭便懸掛在中軍的轅門前。
殺敵國大將,如斬一雞爾!
…
…
張四水率八千大軍從塔吉克湖西攻俱戰提,並沒有很匆忙。而是在將士們恢復體力後,才帶兵出發。
俱戰提城外一片慌亂的景象。初八傍晚,周軍大勝的消息就傳來。隨即人心惶惶。秩序,正在不斷的崩潰。
烏茲比克人的後營都在這裏,婦孺,牛羊,財產,他們在數天之內,根本無法逃走,除非是不要自己的財產了。而在冬季,沒有牛羊,在草原上怎麼活?
更何況,牧民逃逸的速度,肯定比不上軍隊。
欽古可汗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逐步的恢復過來,安排着撤離事宜。這是無奈之舉,最好的應對方案。
他可以先逃,但失去部族、軍隊的可汗,還是可汗嗎?他率軍先逃?多少人肯拋家棄子的跟着?
欽古可汗一邊召集留守的軍隊,佈置防守,派人送信給吉扎克城的軍隊,令這一萬軍隊迅速東返,接應撤離的部眾。同時,令拓析城等地的軍隊做好準備。
…
…
留守的軍隊,和正規軍隊相比,豈堪一擊?
張四水於初九上午才向40里外的俱戰提城進軍。一路上連破烏茲別克人數道匆忙佈置的防線。於傍晚時分,便有殺到城下,遙見欽古可汗的大營。
華燈點點。一隊隊的周軍將士們在簡陋佈置的營寨中歇息着。熱水源源不斷的供應,給大傢伙泡腳。
張四水扶着腰間的長劍,巡視着營寨。他不想被烏茲別克人襲營而至功虧一簣。他追隨賈環多年,知道將功課做細緻、做紮實,有百利而無一害!
跟在張四水身邊,和他親近的一名指揮使不耐的道:「大人,咱們何必做這細緻功夫?讓將士們飽餐一頓,今夜就可以將那什麼欽古可汗給拿下。」
張四水搖搖頭,道:「不行。明日再戰。」他作戰的風格很勇猛,但不是說他不愛惜士卒的生命。在塔吉克湖是一回事,在這裏又是一回事!
「那烏茲別克人的有生力量跑了怎麼辦?」
「他們跑不了。我們追着他們的後營婦孺、牛羊即可。攻其必救!」
指揮使只得退下。
而他不知道的是,欽古可汗匯聚了手中僅有的力量:三千騎兵,正在其營寨外數里等候着。若周軍馬踏連營,必然會被其偷襲。
…
…
一更天,淒寒的月光照射在樹林中。
欽古可汗的數千軍隊就等在這裏。保持寂靜,鉗馬銜枚。但等到現在,周軍還沒有劫營。
一名將領悄悄的到欽古可汗身邊,「可汗…」
欽古可汗中等身量,身材健壯、厚實。坐在一張羊毛毯上。沉聲道:「再等等!」
陡逢大變,遇到這樣的慘敗,他振作後,又重新恢復起往日率軍征戰的狀態。擁着美人喝酒的日子,被他拋卻腦後。
但是,為時晚嗎?
…
…
賈環是在十月十二日抵達俱戰提城。
而在這數日間,張四水和欽古可汗鬥智鬥勇!初十凌晨,欽古可汗襲營,被擊退。隨即,他將部眾分為數支,分散逃跑。又帶兵截擊周軍小股部隊!
雙方不斷的逃跑和追擊,偵查和返偵查,廝殺!十二日午後,張四水在俱戰提城和拓析城間的錫爾河畔,將欽古可汗截住,一戰而擒。隨後,在這段區域中,將烏茲別克人大部部眾俘虜,約有十一萬四千人。
他又派三千人,北取河中第二大城拓析城。
賈環到俱戰提城時,張四水正率兵六千人和烏茲別克人東返的一萬軍隊小規模的接戰。
真大將之才啊!
夕陽將下,金紅色的光芒,照射在天地間。俱戰提的城外,賈環帶着五百名親衛,徜徉在錫爾河河畔。
戰爭所遺留的創傷,在俱戰提肉眼可見:殘牆斷垣,百姓稀少,百業凋零。
一隊隊被俘虜的烏茲別克人被送往後方。有男有女。在手工業時代,奴隸並不缺乏去處。
易俊傑穿着青衫,走在賈環身後半步。看着夕陽中他的身影,心潮起伏!
今年春節時,他們一幫同學還在瓜州城喝酒。老秦還說要子玉獨當一面的話。現在,何止獨當一面?
問今日之域中,是誰家之天下?
他想起一句不恰當的詩句,頗為豪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易俊傑笑呵呵的道:「子玉,我將往撒馬爾罕。臨行前,倒是想聽聽子玉新作!」他指了指正在源源不斷的押送的俘虜、牛羊!周軍大勝!
賈環負手走着,微微一笑,道:「老易,那有那麼應景的詩?前些時日重陽,在馬上有一首詞。可應今日之景。採桑子-重陽: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
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剛剛結束的大戰,十月初九,正是他十九歲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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