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琪倚在車門邊,掏出手機想找代駕,不想手一滑,手機掉在地上,她於是蹲下去撿,身子失重,一屁股坐下去靠在車身上,覺得這樣還挺舒服,乾脆就不起來了。
她知道自己有些醉意,大腦糊塗了,所以身體才會不平衡,但也沒有太醉,太醉的人往往都不會知道自己已經醉了。要麼吱溜滑到了桌子底下,要麼臉紅脖子粗的扯着嗓子嚷嚷要再喝,喝到倒地為止。她還沒到那樣的程度,所以才會這樣傷感。
成雙成對的都走了,就留下她,留下孤單的她。
都說女人最在意的事情是眼看着青春逝去,還沒有獲得愛情!
她的愛情曾經來過,可是又離她遠去。回不去了,最美好的時光回不去了,最愛的人身邊回不去了,她的青春回不去了!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分手之後,柳永的這首《雨鈴霖》她每日每夜的掛在嘴邊,在這個霓虹閃爍,繁花似錦的夜晚,她忍不住又念起來: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念着念着,她又笑起來,笑得眼淚汪汪,對自己說:「不應該啊,蘇思琪,幾年前的破事還擱在心裏幹嘛!朝前看,不,是朝錢看,只要賺得足夠的錢,沒有男人又怎麼樣?」
抹了一把眼淚胡亂的擦在裙子上,看着被她揉皺的裙子,才想起來這是沈孟青買的那條,昂貴的奢侈品。可是那又怎麼樣?不過是件衣服,擦眼淚算什麼,還擦鼻涕呢!這樣想,她還真的做了,裙擺被弄得污糟糟的,可她的心情卻好了一些,哈哈大笑了幾聲。
天空應景的飄起了小雨,有樹葉落下來,掉在她頭髮上,她摘下來,拿在手中細看,隨口念道:「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可惜落的不是花,是樹葉,她也沒有站,是坐着的,微雨雖有,燕卻不見蹤影。悲春傷秋不是她的性格,她只是借酒緬懷逝去的戀情。
往事如煙,而她容顏未老,依舊雄心壯志,還是那個勇往直前的蘇思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剛要站起來,突然斜刺里伸出一條胳膊把她拽起來,聲音帶着戲謔:「呆在這裏幹嘛,躲車底下多好,還淋不着雨。」
他沒開口,蘇思琪就知道是誰,倒底同住過幾天,氣味太熟悉。就象是家裏養的小狗,總是能很快辯認出主人的味道。呸!她才不是小狗,沈孟青是!
她努力穩住身子,眯着眼睛看他:「你怎麼來了?」
「看你醉死在街頭沒有?」
「如果真醉死了,就給我收屍啊?」
「我又不是你什麼人,犯得着替你收屍嗎?」沈孟青說:「最多打個電話通知你家裏人。」
蘇思琪捶了他一拳,似嗔似嬌:「沒良心!
沈孟青握住那隻手拖她上車,「車鑰匙給我。」
蘇思琪把包甩給他:「在包里,自己拿。」
沈孟青看了她一眼,笑着說:「看你說話挺利索,沒醉吧?」
「是沒醉啊,本來想叫代駕,想一想還是算了,坐着歇一會,散散酒氣就自己開回家了。」
沈孟青邊發車子邊搖頭:「早知道就不來了,妙兒不放心,非讓我過來看你走了沒有?」
蘇思琪嘆了一口氣:「說你沒良心還真是沒良心,林妙兒認得我不到一個月,都知道關心我,你這個人啊,太涼薄了,心硬得跟石頭一樣,這世上就沒哪個女人能捂熱它。」
「喲,聽着這麼多怨氣呢?」沈孟青伸手在她頭上輕推了一把:「我對你算好的了,換了別的女人,你看我來不來?」
「那我真是榮幸之至,」蘇思琪面無表情的看着前面:「要不是幫你擋酒,我也不至於這樣。」
沈孟青倒笑了:「這是怨我咯!」
「我可不敢。」
「好,怨我,怨我,」男人前所未有的好態度:「所以我就來接你了。」
蘇思琪見他這麼好說話,倒詫異了,認真的看了他兩眼,「沈孟青,你把林妙兒丟哪了?」
「酒店。」
「你車呢?」
「酒店。」
「那你靠邊停,回酒店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別耽誤了你們的良辰美景。」
沈孟青沒說話,沉默的開着車,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
蘇思琪還是看着他:「沈孟青,停車,林妙兒的好意我領了,但是沒必要,你走吧。」
沈孟青仍是不說話,目光冷凝的看着前方。
路邊樹葉的陰影快速的從擋風玻璃上閃過,深深淺淺,斑駁陸離,蘇思琪不知怎麼突然就心煩起來,沖男人嚷:「停車,叫你停車聽不到嗎?」見沈孟青不聽,乾脆撲上去奪他的方向盤。
沈孟青一腳將車子剎停,怒氣沖沖的看着她,蘇思琪茫然不知所措,仿佛有不好的事要發生,還沒想明白,男人突然低下頭吻住了她。
後面的車差點追尾,怒氣沖沖的按着喇叭,可他全然不顧,哪怕全世界都吵翻了天,他都看不見,也聽不到。
他吻得又凶又狠,象要將她生拆入肚,蘇思琪整個人都在抖,她覺得沈孟青也抖得厲害,象控制不了自己,咻咻的喘着氣,熱氣撲在她臉上,仿佛要燃起來,她掙扎着推他,男人的手臂是火燙的,脖子是火燙的,臉也是火燙的,象一個燒糊塗了的暴力病人。又象是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而他在極時行樂,生怕慢一秒就會灰灰湮滅。
蘇思琪害怕極了,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沈孟青,在她眼裏,男人從來都是成熟冷靜,自控力強,人前淡漠人後冷峻,就算凶神惡煞也不會這般模樣,真真象一頭野獸般。
不知道是磕到了牙齒,還是刮破了嘴唇,齒間瀰漫開腥甜的味道,更讓蘇思琪心驚膽顫,整個人極不舒服,胃裏一陣翻騰,直直的往上湧來,她用盡全力推開他,驚恐的睜大眼睛,捂着嘴仿佛要吐。
沈孟青的表情讓她想起了前不久剛看過的《午夜歌聲》,最後定格的那個鏡頭,段榮飛滿臉悲傷又絕望,簡直叫人心碎。回不去了,永遠都回不去了,從此天塹難逾,再也回不去了……
男人看着他,眼睛裏似有水霧,他的聲音又苦又澀:「你為什麼不認得我?」
「我認得你,我當然認得你。」蘇思琪先是捂着嘴,然後又捂着胸口,那裏堵得很難受,她很用力的按着,卻又覺得有些痛。
她不知道沈孟青為什麼問這樣的話,難道他也醉了,可是她怎麼會不認得他呢?
「我是誰?」
「你是沈孟青。」她很認真的回答。
「還有呢?」
還有?蘇思琪懵住了,還有什麼?還有第二個身份或名字嗎?她不知道啊……
怎麼辦?怎麼辦?她答不出,蘇思琪很着急,心抽抽的痛起來。
男人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光彩,悲涼的目光令她心碎,於是她胡亂的答:「還有你是我的朋友,好朋友,恩人,貴人,你是萬眾景仰的沈孟青,你……」
男人突然轉過臉去,看着車窗外,很快他又正視前方,重新踩油門上路。
蘇思琪偷偷看他,沈孟青目光冷凝,臉色如常,好象剛才那個鬧劇根本沒有發生,完全是她酒後的幻覺。
蘇思琪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她清了清嗓子,剛說了個「你」字,男人就打斷了她:「別說話,當心吐在車上。」
她當然捨不得吐在自己車上,所以聽話的閉緊嘴巴,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隙透氣。
沈孟青瞟到,索性關了空調,把車窗都打開,夜風一下湧進來,吹在她發燙的臉上很是舒服,蘇思琪靠在座椅里找了個舒適的姿式,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沈孟青看了她一眼,把速度降下來,沿着街邊慢慢的開着,路燈溫柔的鋪開來,淡淡的照着女人半邊臉,她的頭髮盤在腦後早已零亂不堪,額上有淺淺的絨毛,象蒲公英的絮,仿佛風一吹就會散得無影無蹤。
晦暗不明的燈光里,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不真實,輕輕的趴伏在那裏,輕淡得象個影子,好象只要燈光一滅,她就會不見。
沈孟青終於將車停了下來,點了一根煙。
女人已經完全睡着了,喝了酒,呼吸有點重,象是鼻子塞住了似的,發出輕微的鼾聲。
沈孟青彈了彈煙灰,側着身子靠在窗邊,就這麼看着她發呆。
她記得他叫沈孟青,記得他們認識三年多了,記得他幫過她許多,可唯獨不記得他,不記得她和他的關係,不記得他們的曾經……
愣怔半響,伸手把幾綹遮在她臉上的頭髮拔開,手指輕輕摩挲她的臉,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三年多了,一千多個日夜,熬了這麼久,他還要等下去嗎?還能等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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