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青拿鑰匙開了門,站在玄關換鞋的時侯,突然發起呆來,除了玄關的一盞小燈,屋子裏烏漆抹黑,靜謐無聲,借着小燈,隱約可以看到一點家俱的輪廓,乳白色的歐式家俱有着精美的花邊,在幽暗裏閃爍着柔和的光,仿佛是匍匐在暗處的獸,蠢蠢欲動。
沈孟青沒有開燈,就這樣走進黑暗中去,他把手機扔在茶几上,大概是有訊息進來,指示燈一閃一閃,發着幽幽的綠光。
他坐下來,怔怔的看了半響,終於還是拿起手機把方卓越發來的東西找了出來,是一段音頻,他猶豫了一下才按下播放鍵。
她的聲音在電話里有些啞,卻更顯親和力:雖然我貌美如花,溫柔大方……確實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我這棵樹上吊死呢?你得象沈孟青學習,人家換女朋友那才叫速度,喜新厭舊怎麼一點不會呢……
我都二十五了,年紀不小了,現在的小姑娘一茬一茬的往外冒,就跟割韭菜似的,割完立馬又長出更鮮嫩的……所以每次一見沈孟青身邊的小姑娘,我就羨慕嫉妒恨得不行!
……
有事沒事的最近別給我打電話,自已個沉澱一段時間再說,好吧?
錄音到這裏停了。沈孟青笑起來,越笑越大聲,仿佛聽到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無法克制的放聲大笑,笑得整個人都抖起來,放肆的笑聲在寂靜的黑暗中顯得十分詭異。
他笑了好久才慢慢停下來,扯了紙巾很響的擤鼻子,靜靜的坐了一會,把音頻調成循環播放,然後在沙發上躺下來。隨手扯了薄毯搭在肚子上,閉上了眼睛。
手機里傳出女聲:雖然我貌美如花,溫柔大方……確實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我這棵樹上吊死呢……
聽到這裏,他閉着眼睛笑了。
夜深沉,黑漆漆的屋子裏,只有一個女聲在聲情並茂的訴說着:過了二十五,離三十也不遠了,到時侯還要面臨高齡產婦的危險,女人的前行之路崎嶇又坎坷,走着走着一個坑……
男人的呼吸均勻輕淺,仿佛已經睡着了。
女聲仍在繼續:我不能為了你,不要男朋友,他可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人,你呢,你能陪我多久?聲音在這裏突然戛然而止,屋裏歸於一片沉寂。
男人翻身坐起來,伸手開了沙發邊的燈,借着光亮,他找了充電器把手機插上,等了片刻,重新開機播放音頻。
微啞的女聲又開始在屋子裏迴蕩:雖然我貌美如花,溫柔大方,賢惠淑良,事業有成,確實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男人關了燈,默然的躺下,閉上了眼睛。
方卓越那天的話讓蘇思琪有一點小小的困撓,雖然她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勸了半天,最後也瀟灑的轉身離去,可畢竟是那麼好的朋友,以後還得見面,多少會有些尷尬吧。
她沒想到自已原來還挺有魅力,讓一個男人暗戀那麼久,也沒想到方卓越隱藏得挺深,這幾年,自已壓根就沒瞧出來。
沒人喜歡苦惱,喜歡的人多了也苦惱,蘇思琪端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啜着熱茶,眉頭都擰成了疙瘩。
蕭筱推門進來,把手裏的一迭資料往她桌上一放:「你們部門的季度考核出來了,蘇總監又是優等啊!」
聽到好消息,蘇思琪咧了一下嘴,笑容還沒展開就沒了蹤影,蕭筱奇怪了,打量她:「怎麼啦,蘇總監顯得心事沉沉啊!」
蘇思琪苦笑,雖然這也算是方卓越的私隱,但她一貫覺得蕭筱的頭腦比她好使,躊躇了一下,便跟她說了。
蕭筱大吃了一驚,「喲,還真沒看出來呢!方卓越居然一直暗戀你?早知道你跟他好了唄。」
蘇思琪搖了搖頭:「好什麼好?不來電啊,他就是我男閨蜜,跟你一樣,鐵瓷!撞不出愛的火花來。」
蕭筱撇了撇嘴:「你倒成香餑餑了,兩個有錢有型的男人喜歡,別說有錢有型了,我跟前連個公的都不見一個。」
蘇思琪大氣的一揮手:「行,方卓越給你了。」
「他是東西啊,你說給就給?」蕭筱沒好氣的瞟了她一眼:「你還別跟我得瑟,趕明兒我一舉拿下沈孟青,讓你好生看看!」
「哎喲,不愧是hr,什麼話都敢說,」蘇思琪搖頭:「林妙兒都不見得能拿下沈孟青,你憑什麼呀?」
蕭筱突然眼睛一亮,說:「你這事可以找沈孟青啊,方卓越不是什麼都聽他的嗎?讓沈孟青好好開導開導他,說不定管用。」
蘇思琪眼珠子一轉,「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茬!」但很快她又沮喪起來,「為這事找他不好吧,那人脾氣古怪着呢,別事情沒辦成,我倒挨頓罵。」
「他又不是神精病,怎麼能為這事罵你呢?你別把他太神精化了。」蕭筱不以為然:「成不成,你聽聽他的意思,反正我是覺得沒有誰比他更合適。」
那天在ktv碰到沈孟青,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讓她心裏有些忐忑,所以一直躲着他,現在叫她主動找他,還真是需要幾分勇氣。
不過蕭筱的話聽似也不錯,蘇思琪考慮再三,才拿起手機給沈孟青打電話。
貴人照例是淡淡的兩字開場白:「有事?」
蘇思琪覺得跟沈孟青打電話唯一的好處就是不需要客套的寒喧,永遠可以只奔主題,因為貴人沒功夫聽廢話。
「那個,我有點事……你有時間嗎?」
「我在公司。」
「那個,在公司談不方便,」蘇思琪咬着嘴唇說:「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出來喝杯咖啡。」她實在是不喜歡到他辦公室去,一間富麗堂皇卻是冷冰冰的房間加上一個冷清的男人,氣氛總是很壓抑,而且肯定會有人進進出出,那事還怎麼談呀!
沈孟青沉默了一下,說:「在哪見?」
「就在你們公司對面的黃檸檬咖啡廳,半個小時我在那裏等你,成嗎?」
「好。」
掛了電話,蘇思琪鬆了一口氣,她本來想下班後約沈孟青一起吃飯,邊吃邊談,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太長,她估計自已撐不了那麼久,思量再三還是改成喝下午茶。
一出門,白花花的太陽直刺眼睛,她把太陽鏡戴上,開車上路。這個點路上不擁堵,很順利的到達。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八分鐘。
八分鐘對蘇思琪來說不過是小意思,她約見客戶,多數是在等,少則個把小時,多則半天,早就習慣了。
黃檸檬的裝飾很漂亮,是蘇思琪喜歡的類型,而且私密度很好,所有的卡座幾乎都是包半廂,裏面做成塌塌米,擺着矮几,擱着釉面陶碟,裏頭飄着一朵小小的藍色迷你睡蓮,碧玉的小圓葉,藍艷的花,襯着淺粉的陶碟,漂亮極了。蘇思琪掏出手機一頓猛拍,又興致勃勃的和睡蓮一起自拍。
可是八分鐘過去了,沈孟青並沒有出現,蘇思琪微微皺了眉,貴人從來沒有守時與不守時一說,有時侯會提前,有時侯遲個十來分鐘,有時侯乾脆一個電話說他不來了,所以就算今天被放鴿子,蘇思琪也不會意外。
她把矮几上的白蠟燭點燃,火苗輕輕搖曳,給幽暗的空間帶着一點光亮,蘇思琪托着腮,怔怔的看着小火苗發起呆來。
女人側影如剪,燭光倒映在她眼裏,仿佛兩丸璀燦的寶石,熠熠閃光。
沈孟青靜靜的看了她一會,才走進門裏:「有點事耽擱了。」
「沒事,我也剛到不久,」蘇思琪回過神來,滿臉堆笑:「你要喝點什麼?」
沈孟青對跟過來的服務生說:「給我一杯黑咖啡。」
「好的,先生。」服務生給他倒了水,拿着餐牌退下,不一會就把咖啡送了上來。
蘇思琪看他攪了攪咖啡,說:「老喝不放糖的咖啡,不覺得苦啊?」
沈孟青答得很有深度:「心裏不苦就行。」
蘇思琪在心裏細細琢磨着這話,貴人心裏怎麼會苦呢?那麼多的錢,那麼多的女人,那麼多人捧着,要什麼有什麼,呼風喚雨,萬眾景仰,他苦個屁!
「說吧,找我出來有什麼事?」
跟貴人最好不要兜圈子,不然他老人家不耐煩起來,說不定拂袖而去,蘇思琪是吃過這種虧的,所以開門見山,期期艾艾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沈孟青微微彎了唇,仿佛覺得可笑,「你說方卓越一直暗戀你?」
「甭管是不是,反正他現在對我和陸天臣的事有些牴觸情緒,那天你也看到了,差點沒打起來。他唯你馬首是瞻,你要勸他,他一準聽。」
沈孟青喝了一口咖啡,慢條斯理的說:「這事簡單,如果魚和熊掌不能兼得,你捨棄一樣就行了。」
「可我不想失去方卓越這個朋友,認識這麼多年,關係一直挺好,我不能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好朋友吧?」
「如果陸天臣要求你這樣做呢?」
「他不會。」
「我是說如果。」
蘇思琪想了一下,說:「我不會答應,憑什麼呀,再說我認得卓越比他還早呢。」她還打了個比喻:「如果你女朋友說必須和我絕交,才跟你在一起,你覺得能答應嗎?」
沈孟青笑了一下,「倒是有這個可能。」
蘇思琪氣結,好吧,這怪不得別人,是她挖坑給自已跳,說她幹嘛?她在貴人心裏算個屁!如果換成方卓越,沈孟青一準不能答應。
「好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沈孟青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你,卓越那……」蘇思琪一看他要走,急得都言無倫次起來。
「我會找他談談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好吧,貴人日理萬機,能抽出一點時間見她已是不易,她應該感思戴德。
蘇思琪送到門邊:「謝謝你啊,沈孟青。」
貴人頭都沒回,搖了搖手,大步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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