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後走,路越崎嶇,坍塌隨處可見,蘇思琪越走越慢,小心翼翼的繞過滑坡,腳下一使力,便有一些泥土滑落下去,墜下萬丈深淵,她拍了拍胸口,故作鎮定,沈孟青不理她,一切得靠自己,雖然是充滿傷感的最後一次出遊,她可不想真把命丟在這裏。
一抬頭,沈孟青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面無表情的看着她,見她有些狼狽,卻沒有伸手相助的意思。
蘇思琪垂下眼,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一直走到他面前,男人才抬腳往前面走去。
雖然背包不算重,但蘇思琪象上次一樣,走了沒多久,就沒力氣了,步伐越來越慢,沈孟青在前面,走一段,等一段,等她走近才往前面走。後來大概是失了耐性,乾脆把她的背包摘下來自己拿着,把她的負擔減到最輕。
背上沒有負重,蘇思琪感覺輕快了些,一直緊跟在他身後。
四處灰濛濛的,風很大,她把帽子戴起來,卻聽到風裏夾雜着奇怪的聲音,她想起了上次來的時侯,沈孟青說的話,心裏有些害怕,扯住了他的衣服,小聲問:「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男人低眸看着她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默不作聲,又聽蘇思琪說:「會是狼嗎?」
他是想把她的手拂開的,聽到這句,微抬起的手又垂落下去,沒有管她,徑直往前走。
蘇思琪自說自話:「反正要吃也是先吃你,你比我壯。」
沈孟青心裏一刺,嘴唇緊抿了些,生怕下一秒他會露出某種情緒來。
他們上次來的時侯,蘇思琪也是這樣說,不過那時他們是手牽着手,彼此歡喜的,不象現在氣氛尷尬。
蘇思琪見男人沒在意她扯着他的衣服,心裏有點高興,這樣又默默的走了一段路,遠處峰火台的輪廓出現在視線里,那是他們上次來宿營的地方,想起曾經溫馨美好的畫面,蘇思琪鼻子發酸,瞟了男人一眼,有些撒嬌的說:「我累了。」
男人扭頭看了她一眼,停了下來,依舊是把背包放在地上讓她坐,自己站在一邊抽煙。
明明水壺就在背包里,蘇思琪卻喊他:「我要喝水。」
男人默不作聲,過來拿了水壺給她倒水,不過這次蘇思琪喝完水,他沒有接着喝,直接把水壺蓋好放回背包里,回到原來站的地方,繼續抽煙。
蘇思琪沒話找話,指着遠處的峰火台說:「沈孟青,那是上次我們宿營的地方吧?今天能趕上看日落嗎?」
沈孟青望着遠處的峰火台,耳朵里仿佛聽到女人驚喜的尖叫聲,她穿着笨重,跳起來卻象只輕盈的小鹿一般,衝着那枚鮮紅渾圓的落日大喊大叫,被風吹紅的臉龐,亮晶晶的眼睛,喜不勝收的樣子簡直動人極了……
「沈孟青,」見他象在出神,蘇思琪又叫了他一聲。
男人回過神來,眼裏還殘留着剛才回憶時的些許溫柔,聲音也不象平時那麼冷:「走吧。」
蘇思琪愣怔了一下,站了起來,男人過來拿她的背包,她趕緊搶在手裏:「不遠了,我自己背吧。」
男人沒有勉強,帶着往前走,卻在路邊找了根粗枝給她做拐棍。
天越來越暗,灰沉沉的象要壓下來,遠遠近近的山脈都籠罩在暮色中,連風都象是灰色,在山間肆虐遊走。
一點一點,慢慢靠近,蘇思琪手腳並用,終於登上了峰火台。
極目逃眺,暮色中的河流山川,那樣雄偉壯觀,人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太緲小了!蘇思琪把手張在嘴邊,對着遠方大聲呼喊起來:「喲嗬喲嗬」
若是平時,沈孟青一定會說:「別叫了,別把狼招來。」
可現在,他沉默的蹲在地上釘賬蓬,看都沒看她一眼。
蘇思琪喊了一陣子,心裏舒暢極了,冷風被吸進肚子裏,感覺五臟六腑都象被水洗過一樣的清冽。
滿肚子的怨氣哀愁,全都散得無影無蹤,她回頭看着男人,目光柔柔。
沈孟青低頭做事,察覺到女人在看他,抬頭瞟了一眼,卻被她溫軟的目光擊中,不禁愣怔了一下,趕緊把頭低下,心卻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蘇思琪走過去:「我來幫你。」
「不用。」男人語氣沉沉。
蘇思琪沒理他,自己拿了根釘子往地上敲,結果沒留神,錘子敲到手指,痛得她哎喲一聲,男人一個箭步走過去,把她拉起來,仔細查看她的手指,發現並沒有什麼大礙,他馬上鬆開,又回去做事,聲音冷淡的說:「管好你自己,不要幫倒忙。」
蘇思琪揉着手指,退到一邊,默默的看着他。
男人背對着她,突然說:「落日。」
蘇思琪忙抬頭,果然,一輪鮮紅的落日掛在山間,灰濛濛的天地間因了它的現,突然就熠熠生輝起來!
蘇思琪目不轉晴的看着,感嘆道:真美啊!
上次看落日的時侯下了雪,黃昏的雪景簡直是絕美,讓她驚喜若狂,如果這次也能下雪該多好!
不過這才剛入冬,時間尚早,北安一場雪都沒下過,估計是不可能了。
她看着那輪紅日在兩座山間徐徐墜下,漫天的紅光是它的逶迤的裙擺,一點點掃過山川河流,象一層薄紗覆在大地之上,也照在她身上。
蘇思琪屏息靜氣的看着,目不轉晴,卻覺得臉上微有涼意,餘輝中,星星點點,紛紛揚揚的飄蕩着,她呆了一下,象是用盡了全部力氣跳起來喊:「下雪了!下雪了!」
剛把賬篷紮好的沈孟青聽到她喊,一抬頭,有輕盈的小雪花飄落在臉上,這大概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就這麼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站起來,看着又蹦又跳的女人,和記憶中的畫面漸漸重疊吻合,落日已經沉下去了,餘輝映在她的眼晴里,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她跑過來拉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下雪了,下雪了呢!」
他沒有推開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一直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她也在回憶:美麗的黃昏下,白雪飄飄的峰火台上,他們忘情的擁吻,任雪花輕輕落在身上頭上,恨不得一夜白了頭,那樣的幸福,幾乎要從心裏滿溢出來。
可是如今回憶起來,只剩了酸楚。
她伸手去接那些小雪花,冰冰的一點涼意,落在手裏很快就化成水霧。她抬眼看他,一字一字的說:「還記得嗎?你在這裏對我說,思琪,不管將來遇到什麼困難,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我們一起面對。為什麼做不到?」
她的眼睛裏蒙了一層水霧,只要輕輕一晃,就會震落下來。
看着她這樣痛苦無助的樣子,沈孟青心如刀割,只是死死的握着自己的手,一聲不吭。
「為什麼做不到?」蘇思琪叫起來,眼淚紛紛揚揚,象晶瑩的珠子散落下來。
沈孟青只覺得心裏一陣巨痛,再也顧不得許多,把她扯到懷裏緊緊抱住。
跌入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蘇思琪哭得更厲害了,象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時噎住,半天沒有聲音。
男人心如刀割,卻是無助又無力,只是一下一下輕輕撫着她的背。
這輩子我是忘不了你了,可你要忘了我,一定要忘了我,不要難過,不要悲傷,好好的生活下去。
蘇思琪哭了半天,突然抬起臉來看着他,一邊流淚,一邊說:「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沈孟青心一顫,悲傷得不能自己,這是她上次回答他的話,當時只覺得搞笑,現在聽來,卻是悲悽難當。
他痛楚的看着她,眼裏慢慢溢出淚水,輕輕一眨便落了下來。
蘇思琪哭得越發厲害,熱淚滾滾而下,用手指去擦男人的淚,泣不成聲:「為什麼?為什麼要趕我走……」
她踮起腳要去親吻他,男人卻將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裏,緊緊的抱住。聲音又嘶又啞:「不可以。」
蘇思琪掙扎着,哭喊着:「為什麼不可以?」
上次他們可以在落日飄雪中忘情擁吻,現在為什麼不可以?明明他也動了情,明明他也很捨不得她!
男人沒作聲,只是緊緊抱住她。心裏充滿了絕望,那絕望象一雙無形的大手鉗住了他的脖子,幾乎令他窒息。
不可以,我們不可以這樣,你是妹妹,我是哥哥,這樣是有背常倫的。所以不可以!
雪越下越大,大片的雪花在空中亂舞,竟象搓棉扯絮一般的墜落下來,很快,他們的身上就覆了一層薄薄的雪。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風雪中抱在一起的兩個人象是定格在這一刻,一動不動。
許久許久,蘇思琪沒有再哭,她覺得有些冷,鼻子癢得厲害,一連打了三個噴嚏,那動靜一下把沈孟青驚醒來,忙鬆開手,把她帶回賬篷里,讓她暖和暖和。自己拿了小鍋,到外面裝了一點乾淨的雪,煮了一鍋熱水,準備讓她擦臉。
蘇思琪默默的看他做着這一切,突然問:「其實你還是愛我的,是嗎?」
男人手一滯,很快又鎮定自若,他沒再象之前那樣冷着臉,只是神情淡漠的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承認?」蘇思琪看着他:「沈孟青,你倒底有什麼事瞞着我?」
男人把小凳子放在火爐前,「坐到這裏來。」
蘇思琪不動,他過去強行把她拉到火邊坐下,「看着點水,別溢出來。」然後轉身出了賬篷。
他還是不肯說,可她不能着急,欲速而不達,她已經知道分手不是出自他的真心,所以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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