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惜雨躺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嘴裏噴出一大口血來,她睜着眼睛看着正緩慢下降的蘇思琪,只是不甘心,兩隻手死死的抓着地上的泥土。
她這一生是幸福的,因為遇見了沈銘儒,但她又是不幸的,因為生了蘇思琪。對於這個孩子,從出生,她就不太喜歡,因為不是沈銘儒的,所以她當初走的時侯壓根沒想過把她一起帶走。
後來她和沈銘儒結了婚,次年生了沈貝兒,剛出生的小寶寶可愛極了,眼睛大大的,長得非常漂亮,象足了自己,把沈銘儒高興整天合不攏嘴,抱着小小的嬰兒怎麼都親不夠。她也很高興,因為這是沈銘儒的孩子,而且那麼漂亮,她和沈銘儒一樣把孩子當成手心裏的寶,當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
那時侯,她覺得自己這一生,已經相當幸福了。直到沈貝兒上小學的時侯,她的體檢報告送到她手上,看着藍色印跡的一個大寫b,她有些懵了,怎麼會是b型,應該是型或者型啊!一絲不好的預感在心裏悄然升起。
她想到了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可是那太巧了,沈貝兒怎麼可能是蘇啟榮的呢?她偷偷拿着沈貝兒和沈銘儒的頭髮去驗n,結果給了她當頭一棒,沈貝兒真的不是沈銘儒的女兒。這讓她惶然不知所措。
她不敢告訴沈銘儒,他那樣喜歡沈貝兒,寵得跟掌上明珠似的,她無法想像沈銘儒知道真相後的反應,她決定隱瞞,只要控制得好,這個秘密就不會揭穿,所以她想辦法把沈貝兒的體檢報告改了,一直小心翼翼的守着這個秘密。
偶爾,她會想到蘇思琪,心裏隱隱不安,沈貝兒之所以會是蘇啟榮的女兒,是因為她回到沈銘儒身邊的前一個晚上,為了不讓蘇啟榮起疑心,和他同了房。
而當初,她從沈銘儒身邊離開的時侯,他們也在一起過,所以她混亂了,沈貝兒的事情讓她對蘇思琪的身世產生了懷疑。
或許事情就是這麼巧,她帶着沈銘儒的孩子嫁給了蘇啟榮,又帶着蘇啟榮的孩子回到了沈銘儒身邊,兩個孩子互換了位置。
這個猜測一直在她心裏搖擺不定,重新換回來已經不可能,就這麼將錯就錯吧。始終那也只是一個猜測,並沒有得到證實,也許兩個孩子都是蘇啟榮的。
她沒有為沈銘儒生孩子,這讓她有些遺憾,對沈貝兒的愛也慢慢淡了一些。把所有的寄託都放在修佛上,她相信,只要虔誠,佛會保佑她,保佑沈銘儒,保佑他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一直到四年前,沈孟青在s市談了個女朋友,為了那個女孩子他不惜和家裏反目成仇,她無意中聽到沈銘儒讓助理施亞溫去找那個叫蘇思琪的女孩談判,一聽名字,她心裏一跳,是同名同姓,還是這個世界太私家偵探拍來的照片裏,女孩子青春洋溢,天真浪漫,長得很漂亮,雖然時隔多久,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的女兒。
她盯着那照片看了許久,越看越害怕,那光潔的額頭,還有微顯倔強的下巴,象足了沈銘儒,可是她又覺得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就算額頭和下巴象,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她每日每日的惶然,終於藉故去了一趟s市,她坐在s大校園裏的石凳上,看着一拔一拔青年人從教學樓里湧出來。
人群當中,她看到了蘇思琪,明媚得象一輪剛升起的太陽,鮮活朝氣,笑容明朗,她混在人群里,緊跟在蘇思琪身後,借着手提包打掩護,從她身邊擠過去的時侯,神不知鬼不覺的摸走了蘇思琪三根頭髮。
為了保險起見,她把頭髮分成三份,和沈銘儒的頭髮放在一起,分別送到三家鑑定機構去,三天後,她拿到了結果。如晴天霹靂,最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她心存僥倖,以為他們關係還不深,一切都還來得及。
可是有一次沈孟青被沈銘儒從s市叫回來,趁他不在,她進去整理房間的時侯,發現了那枚蘇思琪送給沈孟青的藍寶戒指,那是蘇家的傳家寶,當年她走的時侯,把戒指脫下來留在了抽屜里。
那樣珍貴的傳家寶,蘇思琪居然送給了沈孟青,那表示他們的關係已經相當親密,說不定都已經偷偷談婚論嫁了。
很快,她又在沈孟青的包里發現了安全套,沈孟青那樣的男人,一旦動了情,就會對那個女人忠心耿耿,所以不會有別的女人,只能是蘇思琪。
他們已經超越了不該超越的關係。
這個事實瞬間擊垮了她。
蘇思琪和沈孟青是親兄妹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都是蘇思琪的錯,一個女孩子,還在念書,就這樣不自重,毀了自己,也毀了她!
簡直是奇恥大辱,天理難容,佛要是知道了,會降罪於她,會讓她這一世,下一世都沒有好日子過。
那段日子,她整日整夜跪在佛的面前,向佛告罪,請求佛的寬恕,可是佛不寬恕她,很快把災難降臨到沈銘儒身上,他的心臟出了大問題,健康每況愈下。
她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個世個,她什麼都可以捨棄,唯獨沈銘儒不行,她也曾嘗試過離開他,可是在蘇啟榮身邊的三年,她過的是什麼日子?真真是慘過坐牢,所以她厚着臉皮回來,不要名份,什麼都不要,只想守在他身邊。
她深愛這個男人,為了他,她什麼都能做。當佛給她託夢時,她幾乎沒猶豫,象個犯罪高手一樣,制定了詳盡的計劃。
只可惜,那一次功虧一簣,還被沈銘儒發現了,她只好謊稱是為他出氣,其實也真是為了他,為了他和她可以長久的幸福下去。她必須除掉蘇思琪,只有蘇思琪消失了,她的世界才能徹底乾淨。
違背天理的惡果,普天之下,豈有她的安身之所?所以佛怒了,天神怒了,這個世界因她而變得混濁。
她只是想替天行道,只是想親手消滅惡果,為什麼這麼多人攔着,連沈銘儒都恨她。
想不通,她真是想不通,為什麼這顆惡果還好好的活着,而她卻要去了
蘇思琪睜開眼睛,淚如泉湧,大風呼呼從耳旁刮過,可怎麼也不吹乾她的臉。離地越來越近,她看到薜惜雨躺在地上,睜着兩隻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沒有一絲悔意,只是不甘心
她眼裏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就象炭火燃到最後只余了灰燼,帶走了所有的光和熱。
一切都結束了,她無聲的淌着眼淚,抬起頭來看樓上,黑洞洞的窗口離她有些遠了,她看不清沈孟青在哪?但她知道他沒事,很快就會下來和她在一起。
下面有人接住了她,低下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侯,姚國政他們來了,有幾個警察圍在薜惜雨的屍體旁,姚國政抓着她的腿,慢慢讓她落地,語氣焦急:「沈孟青和阿野呢?」
被吊得太久,蘇思琪有些虛脫,落了地就往下倒,韓啟在旁邊接住她,聽到她聲音低而急促:「樓上,蜂鳥在樓上,快去。」
「韓啟,你照顧她,其他人跟我上。」姚國政下了命令,掏出槍,帶着警員們悄悄往上面摸去。
韓啟把蘇思琪帶回車裏,開了暖氣,讓她靠在座椅上,又開了一瓶水給她:「喝口水,休息一下。」
蘇思琪的身體被風吹僵了,手顫抖着接過水,勉強喝了一小口,慢慢的喘着氣。她把頭扭向窗外,薜惜雨還躺在那裏,那是她的母親,而她好象並沒有悲傷,就象看着一個陌生人,有點傷感,有點唏噓。
如果可以,她寧願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寧願一輩子不見這個女人,寧願她們在各自的世界裏安好,那樣的話,她們可以相安無事,而不是象這樣鬧得不可收拾。
薜惜雨死了,把真相一併帶走了。可是無所謂,她不想知道了,以生命作代價,無論是什麼樣的真相,都太荒謬。
蘇思琪閉上了眼睛,她想休息了,許久以來,薜惜雨的影子象無形的大山一樣壓在她心上,每一次的迫害,就令那份重量更沉一分。
現在,她死了,可是那無形的大山仍是壓在她心裏,或許這一輩子都搬不開了。
死亡,有時侯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她們本來可以有其他的方式選擇解決事情,但現在,人死燈滅,留給她的只有無盡的灰暗。
半響,她緩緩睜開眼睛,清亮的眼眸再次抬向窗外,薜惜雨已經不在那裏,被人抬走了。
韓啟問她:「薜惜雨是怎麼死的?」
她把頭扭回來,乾澀的眼睛裏快速蓄滿淚水,聲音很輕:「她從樓上跳下來摔死的。」
以為不會再哭,可是聽到那個名字,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她倒底是薜惜雨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是不難過的。
「她為什麼要跳下來?」
「她想把我一起帶下去摔死。」
韓啟凝視了她一會,再問:「蘇小姐,沈夫人為什麼一定要殺你?」
蘇思琪身子微微一震,眼裏的淚水終於落下來,為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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