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透進眼睛的縫隙,刺眼地沒辦法繼續閉着眼。雖然打心眼裏根本不想醒過來。
老蔣張開惺忪的睡眼,伸了個懶腰,把身體轉向另一個方向,看清楚眼前的東西後立刻被唬了一跳。驚醒着跳起來,「哎喲媽呀。」
老蔣撫摸胸口做驚嚇狀,「你這麼瞪大眼睛看着我幹嘛?」
原來是撲克臉和老蔣被關在了同一個房間,被安置在月光族的地榻上。撲克臉剛一睜眼,老蔣從另一邊轉過身來,老蔣過激的反應倒是讓撲克臉措手不及。
他還沒來得及捂上老蔣的嘴,就有人推門而入,「發生什麼事了?」
撲克臉背朝門口睡着,沒有動。老蔣僵着一張臉,慢慢側仰起頭,「尷尬地說,沒事。」
只見來人和他們在古墓里見到的人,穿着打扮已完全不同。古墓里的人身穿白色拽地長袍,頭戴狐狸面具,在一團團風燈的光暈下,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可是來人的穿着,跟平常新疆人沒什麼兩樣,帶着本地氣息的普通話,略略淳樸的笑容,這樣的反差讓老蔣愣在那裏,直到來人留下最後一句話後把門關上,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怎麼樣?」
老蔣眨眨眼,「什麼怎麼樣?」
撲克臉已經從地榻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
老蔣湊過來,「你說,咱們是不是被那月光族的人打暈後從古墓里扔出來了?後來又被當地新疆人給救了?」
撲克臉笑,老蔣身為一幫之首,時時刻刻緊繃着的一根弦終於鬆懈下來,這多少讓撲克臉覺得欣慰。故意打趣說道,「身為福龍幫幫主,你說這話靠譜嗎?」
老蔣聳聳肩,「反正咱倆誰也沒靠譜到哪裏去。」老蔣深知,之前在古墓,撲克臉是故意讓自己被打暈。月光族隱蔽,為了不泄露他們的位置,尋常人不能被帶入。上一次情急無奈,也是在將他們的眼睛蒙上之後才讓他們進村。這一次,撲克臉想到了這一點,並斷定瑪依莎見到他,一定會把他帶到月光族,所以才讓自己被打暈。
撲克臉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老蔣一眼。老蔣恍然大悟,說道,「不會你根本就沒被打暈吧?」
撲克臉沒有回答,而是起身抄起外衣套在身上,旁若無人地說,「剛才那人說,大祭司等着見我們。」
「合着到最後,就我一個人是被打暈抬進來的?」老蔣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撲克臉沒時間搭理老蔣的小情緒,打開門就往外走。老蔣只好趕緊追上撲克臉。
撲克臉環顧四周,清晨微熹的晨光下,整個村落籠罩在一片薄薄的霧靄里。村落四周是高聳參天的大樹,很好地遮蔽了這個村落,即使從天空俯瞰,也看不到它的所在。村落里,平矮的房屋,一座一座分散在田地之間,土地是剛開墾沒多久的,圍籬很新,地里的冬小麥長勢並不太好。
打開一座木門,瑪依莎背朝門口站在窗邊,她的頭髮因為長期沒有修剪而變得很長。她旁邊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卓凡。
聽到開門聲,卓凡朝門口看過來,目光里有一瞬的迷茫。瑪依莎也從窗邊回身,清亮的光從她背後照過來,老蔣有一瞬眩暈。
「你們來了。」瑪依莎的目光深沉,「坐吧。」
卓凡臉上沒有表情,安安靜靜地喝了口水,「馬莎,剛才你跟我說的話,還是先跟他們說一下吧。」
瑪依莎沒有回答,而是徑直朝撲克臉走過來,站在撲克臉面前,身體頎長,幾乎和撲克臉等高。經過上次的變故,瑪依莎早就已經沒有了少女的單純神情,眸子裏透着沉靜。就連舉手投足之間,也只剩淡然。
老蔣站在撲克臉旁邊,微微抬頭看着瑪依莎的眼睛。
「那天,你和爺爺單獨的談話,可以告訴我嗎?」瑪依莎請求道。
撲克臉露出崇敬的神情,「你爺爺不是普通人。」
瑪依莎往旁邊退開一步,「請進。」
撲克臉和老蔣依次落座,老蔣的目光沒有離開過瑪依莎。
「你爺爺,他一早就看出我曾穿越過事界之門。」撲克臉坦率地講,「你爺爺他想要知道事界之門的具體情況,這才願意跟我單獨談。而事實卻是,我根本不能告訴他除了我身體變化以外更多的信息。」
「爺爺應該知道了,因為你的身體變化。」
「你在說什麼?」卓凡突然站起來,「你剛才跟我說,你對事界之門了解並不多,對你們族人應當要守護的秘密,知道地也很少。」卓凡激動起來。
「卓凡。」撲克臉制止他,「那天我們在場,瑪依莎的爺爺沒有把他們族人守護的秘密告訴瑪依莎就去世了。」
瑪依莎苦笑,「因為愛麼?巴圖爾也是。」說到這裏,她眼裏泛起濃密的悲傷。「當初是我不懂事,現在,我真的很希望可以繼續幫爺爺幫族人守護這個秘密。」
「巴圖爾是誰?」老蔣湊到撲克臉耳邊,小聲問道。
撲克臉沒有理會老蔣的問題,反而問道,「那你現在知道什麼?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一定不會把我們留下。」
「你知道你們闖進的是什麼地方嗎?」瑪依莎突然變得格外嚴肅,「眸子裏再沒有了先前悲傷和懊悔。」
「那裏是你們族人的墓葬地,分三層,按照不同的階級劃分,有不同的墓葬制度。」卓凡說道,「我曾經採訪過一位考古學家,他曾經談到過這種墓葬制度,是用於分支眾多的龐大家族,死後回歸祖墳。」卓凡試圖解釋,自從他走進那個墓地,就察覺到了這一點。
瑪依莎看看卓凡,「我曾經也這樣以為,我們是一個家族,不與外人往來,自然死後也是要葬在同一個墓穴里。」
「只是,那個墓穴不是普通的墓穴。」撲克臉說道。「尋常的墓穴,只能有一個主墓室,即便是所有族人葬在一起,同一個墓穴,如果有不同的主墓室,那麼墓室的風水結構就很容易發生變化。很可能發生屍變。」
「那為什麼?」
撲克臉看向瑪依莎,輕聲問道,「你知道嗎?」
瑪依莎慢慢走回到床邊,親手將窗戶關上,「大概是因為,那裏是百鬼之匣吧?儘管有三個主墓室,但真正的主墓室其實只有一個。主中有主的主墓室。」
「你從哪裏知道這些?」撲克臉問道。他一直都在懷疑,繼承成為了大祭司的瑪依莎,同樣繼承了她爺爺的衣缽。她的爺爺一定以另一種方式,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瑪依莎苦笑,「爺爺是真的下了狠心,什麼都沒有告訴我,什麼也沒有留下。百鬼之匣,流傳在老一輩之間的故事,剛才只是想到才說出來。其實就連這裏,也不是爺爺之前找到的住所。」
「那這裏是?」老蔣急切地問道。
瑪依莎看看老蔣,平靜地說,「巴圖爾死後,我不想再待在吐魯番附近。倖存的族人只有二十幾人,他們不可能到城市裏去,因為沒有戶籍。我對他們有責任,所以找了這個地方……所以,如果你們真的想從我這裏打聽到有關於我們守護的秘密,我很抱歉。」瑪依莎說地真誠,並不像在說謊。
「那你見過這個嗎?」卓凡再次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塊玉牌。
瑪依莎看了看,搖搖頭,「沒有印象。除了狐狸是我們的聖物之外,這塊玉牌,我從來沒有見過。」
卓凡看了看撲克臉老蔣,起身,準備告辭。
剛走到門口,瑪依莎突然說道,「等等。」
卓凡激動地回過頭,「你想起了什麼?」
只見瑪依莎走到靠牆的書架邊,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破損不堪的本子,「還記得當初爺爺的這本筆記本嗎?」
撲克臉看到那本子的封面就已經知道,這本原來是瑪依莎爺爺在瑪依莎小的時候教她手繪的地圖冊,零零散散不成形。當日為了矇騙高澤,把地圖冊交給了他。此時竟然在瑪依莎手裏,多少讓撲克臉覺得詫異。
「那天我們在路上撿到的。大概是高澤覺得這個沒有什麼價值吧。」瑪依莎撫摸封皮,「不過對我來說,卻是無價的。」
撲克臉請求道,「可以給我看看嗎?」撲克臉說不上來為什麼想看,他一直認為,瑪依莎的爺爺不可能什麼都沒留下,直到現在,直覺依舊這麼樣告訴他。
他接過遞過來的本子,慢慢打開。果然,這本子裏的地圖都是一頁一張,沒有文字標示,看不出來具體方位,更看不出來地形海拔。只是紙上的平面圖,這又讓撲克臉覺得沮喪。
「謝謝。」撲克臉道過謝,打算和老蔣卓凡離開這裏。走到門口,剛打開門,只差點被人撞了個滿懷。
來的是一個少年,他早就慌張地沒了分寸,雙手胡亂揮舞,半天才把話說完整,卻早就已經憋紅了臉。
「瑪依莎姐姐,東葛他,他掉進山坡後面的井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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