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宗師 第二六二章 .還丹
「朝食白露，沐日而吞吐雲息，這才是真正的日煉之法！」
楊猛雙目如電，猛地轉過頭來，眼中充滿了激動的光彩，腦海中卻滿是剛剛那震撼人心的畫面，想到猿公吞吐氣息時的寶相莊嚴，再轉換到服食露水時臉上虔誠的表情，心裏忽然覺得他才真正懂得對自然充滿敬畏，無論靈智如何，但其意志顯然已經近乎合道。
「不愧是猿公之名，看他的骨骼身形，食量本該比其他猿人高出許多，可偏偏卻只吃了一隻草兔便足以果腹，倒是百花朝陽之露，反而是飲得最多的一個……」
時間漸漸接近正午，從下面的丹室中來到頂層大廳用餐的丹士，又多出了好幾個，至於楊猛口中描述的這種畫面，就連那些忙碌的僕役們，也早已在私下裏見過太多次，到了如今已沒有了那種興奮難耐的衝動，只是眾人也都是性情中人，看着楊猛有些手舞足蹈，不覺紛紛對視一笑各自忙碌起來。
「新人就是好啊！」
丹丘生與陳夫子剛剛擺下一盤棋局，看了看楊猛的表情，不覺有些莞爾，只是開盤定局無暇多問，倒是早早吃完飯食的楊夫子，一邊撥弄着廳角石槽中的巨大石球，一邊聽着楊猛觀察細緻的描述，臉上不覺露出了一絲會意的笑容，「嚼骨飲血、朝食白露，那都是擺在了明面上的東西，可還覺得有其他的異處？」
楊猛看着同樣一臉驚異的若離，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小心地回憶着剛剛那一連串的畫面，感受着猿公及猿人們每一個動作細節，嘴上則是喃喃自語地說道：「猿人的牙齒與常人相同，而猿公的口中，卻多出四枚大的犬齒，且呈玉石狀，與其他骨黃色的牙齒有很大不同，而其他牙齒細小緊密，數目顯然比猿人及常人都要多出不少……還有……他的鎖骨……他的鎖骨粗壯筆直，呈明顯的『一』字形。而其他猿人的鎖骨雖然比常人要粗壯。但明顯比猿公的細弱不少，且個個都是『v』字形！」
「正是如此！」
大殿側方的青石壁爐中，正燃着熊熊的篝火，五六個青衣道袍或白襟儒袍的丹士。此刻正熱鬧地圍在了一旁。細心地咀嚼着碗中的骨肉果蔬。彼此雖然在壁爐旁嘻笑攀談，卻不見頭上有一絲汗漬，等到楊猛說出這番話後。才有一個看似中年的道士拍手贊了起來。
陳夫子兩指輕點，在棋盤上落子為定，然後這才笑着伸出了手掌，在領口處輕輕地向下一拉，指着自己同樣粗壯的『一』字形鎖骨笑道：「你看老夫雖然身上的皮肉鬆弛，骨骼佝僂疏鬆，可這抱丹之後換骨而來的鎖骨，卻仍是沒有變化，與那猿公看起來相彷……蓋因這鎖骨，本就是鎖元固本還丹生髓的關鍵……」
陳夫子這一說到還丹生髓的話題，剛剛還低聲討論的眾人立刻鴉雀無聲，眼見這老人好不容易被勾起了興致，眾人不禁連忙紛紛正色，將目光投向了這個身材佝僂得好似問號的老夫子。
陳夫子理了下領口，這才又張口道：「丹派之中，無論是佛、道、儒、雜，都曾在一些典籍中說過，那猿公一族，不單骨骼粗壯，且體內天生百脈俱通，所以才能縱跳如飛、力大無窮，難得的是，他們在靈智初開之時，自然就懂得日煉月練的吞氣之法，每一代新生的猿人，在成年之後，最少也有三兩個會出現抱丹之上，還丹換髓易筋鍛骨的變化……」
楊夫子身形雖然沒有陳夫子佝僂得那麼誇張，可看起來也好似淺水中的對蝦，只是老人雖然看起來枯乾瘦弱，可所做的舉動，卻讓文丹一脈的丹士們羨慕得雙眼發紅。
那石球直徑足有一米，偏偏在楊夫子的手下卻如臂驅使，儘管老人的動作十分鬆軟空柔，可每當柔軟的掌心做出發勁收拿的動作時，巨大如缸的石球便會乖乖地在掌心的勁力下，在石槽中滴溜溜地旋轉不停，聽着陳夫子語氣漸漸停歇，這才手掌微微一震，瞬間將石球黏得靜止不動……
楊夫子轉過身來，對着若有所思的楊猛嘿嘿地笑了笑……
「我看你如今牙齒漸漸鬆動，毛髮也開始脫落，顯然是修行日煉吞氣得法，雖然抱丹虛化不久，可體內已出現了還丹境地鍛骨換髓的異狀，只等你的骨髓氣血大變大通之後，才能明白還丹歸真的道理，進而才能徹底脫去凡胎之體，達到無漏無盡渾圓無極的還丹境地！」
「無漏還丹境地？」
看着楊猛有些錯愕地看着自己，楊夫子微微地點了點頭，用雙手做出了一個合抱的樁法。
「抱丹二字，關鍵就在於這個『抱』字，神意以『抱』字為眼，將氣血和內勁以後天吞氣運氣的法門，牢牢在體內時刻聚斂至極處，好似一顆虛化的丹丸，進而在體外映射出無人可尋、可感、可知、可觀的虛丹氣場，利用氣機內斂外放的隨心變化，勾動身體的血脈骨骼更換淘汰，使得身體及功夫都可再進一層……」
說到這裏，楊夫子的雙手已經緩緩收起，隨後又回歸至太極拳起手混元的樁法動勢，「等到虛丹中的氣機能隨着神意的控制，自如此上升自胸腔或沉澱至腹腔，便可在神意觀想之中，將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想像或揉煉成一顆巨大的丹丸，是為『整體成丹』，武丹一脈之中也叫還丹！」
「太極歸無極，整體還成丹！？」
看着楊猛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楊夫子不覺愈發對他青眼相加，隨着腳下緩緩而動，手上卻按照太極的內家動勢隨心所欲地走動旋轉起來，等到最後收功的瞬間，仍是回歸至最為簡單的混元樁法，只是身體雖然已經靜止不動，可眾人心中感覺他仍在做出推、揉、擠、靠的拳架動勢。
「所謂『渾圓二氣造化機』，這渾圓之機便是整體成丹，使得丹勁氣機超越人體自我感知，你看我這一靜，好似無手無腳無動，泯滅了五官六識，但又能以身體任何一處肌肉乃至發毛，造化出五官直覺乃至手腳發勁的動作或功能，這才算是真正的到了還丹的地步！」
楊猛雙眼微微一縮，先是默默不語了半響，隨後又忽然興奮地叫了起來，「也就是說，人身分化出陰陽二氣，而陰陽二氣則成無極，無極生太極，太極又回歸無極，這才是無時無刻不成渾圓的道理，形意拳稱之為渾圓樁，太極則叫混元樁法，名稱雖然不同，但其中隱藏得動勢和氣機變化的奧秘卻是一樣……」
「說得好！」陳夫子放下手上的棋子，有些高興走到了楊夫子的面前，輕輕地將兩人的手臂搭在一處，然後好似行雲流水般地推揉粘黏起來，「所謂還丹，關鍵便在於這個陰陽剛柔的氣機上面！」
老人身形舒展柔和，口中則是低語不停，「陰陽氣機合一，可鍛骨易筋換髓，成就無極渾圓還丹，但如陰陽二氣分化，彼此磨蹭碰撞可成就雷法，也就是說，還丹之境後，所行、所動、所言、所思，無一不合乎道家所說的雷法，勁力內斂可使骨骼發出虎豹雷音，若是勁力爆發發放，便可將內景觀想之五雷正法生成於外庭之際！」
「兩位夫子的意思是，如果想早日步入還丹生髓的陰陽境地，便該多接近猿公一族，從他們天生的日煉吞氣法門中，感悟更多的變化？」
楊猛心中一動，仔細地琢磨着兩位夫子行雲流水般的動勢，心裏卻難免浮想聯翩，覺得猿公一族的天資深不可測，想到後世網絡上眾說紜紜的諸多仙俠神異的話題，難免又對丹派先人能從這群猿人身上，發掘出無數個修行法門的大智慧，覺得有些好奇甚至可以說是崇拜……
「孺子可教也！」
在一旁默然把玩了半響的棋局，丹丘生此刻終於抬起頭來，兩眼笑成了一條縫隙，「你看猿公對天長嘯，可使百獸獻身群鳥息鳴，便是在於這還丹之後，吐氣發聲之中自然便又天雷神意，在那鳥獸耳中隨便不如冬雷震震，卻也好似春雷轟鳴，且不說能否如道佛兩家描述得那般諸魔辟易，單說這個一聲之下，猶如虎嘯山林的威勢，便值得我輩好生研究一番！」
楊猛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雖然心中明白丹丘生所說的道理，卻又不知他這一番言辭到底有何意義，只是等到他仔細地端詳了一下丹丘生的笑容後，心裏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丹丘生前輩所言極是，如能好生研究一番這猿公一族的自然修行法門，定然會對還丹大成又極大的好處！」
楊猛心中想到哪裏，口中自然說出，可是，就當他這句話說完之後，這才發現空曠的大廳裏面忽然變得寂靜無聲，而丹丘生、陳夫子和楊夫子卻忽然滿臉喜色，笑眯眯地異口同聲：「如此，便將這個月給猿公一族伴當的機會交付於你，你且要好生珍惜才是！」
若離搖了搖頭，看着楊猛感覺有些不對，卻又不知到底哪裏出了錯地弱弱問了一句，「我怎麼有種上當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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