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媽媽也是一直這樣對我說的。
突然之間,他又活了過來,我的震驚程度是你想像不到的!
我媽媽說,那些人不是我爸爸直接派來的,但是整件事都與他有關!
如果不是他貪富戀貴,始亂終棄,她不會變成一個單身媽媽,我也不會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為他娶了趙家的千金,那個叫趙良卯的人不會如此地痛恨和忌憚我的存在!更不會喪盡天良地對我們母子二人趕盡殺絕!
總之,我和我媽媽如此悽慘的遭遇,都是因為那個負心的男人!他叫裴天鳴!
那天,我記住了這個名字,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可他也是我的仇人!頭號仇人!
其次,才是那個叫趙良卯的人!
我紅着眼睛說:「我們為什麼不去找他?警察來問縱火案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實話?我們應該把裴天鳴和趙良卯弄進監獄裏去!我要殺了他們!」
我媽搖頭,她說:「宥綸,你太小,很多事你不明白。那個趙良卯敢殺人,他就是有本事能擺平這些事的。他們勢力很大,我們母子二人沒憑沒據,告不倒他們的。」
&我們就這樣算了嗎?你就白白受這些罪了嗎?」我不甘心,雖然那時候我還很小,但是仇恨讓我的心燃燒起來,如果當時裴天鳴站在我的面前,我真的會拿一把刀捅進他的胸膛里。
我媽媽說:「你要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從現在開始,你要爭氣,好好讀書,將來成為一個有本事的人。不要學他們,殺人是最低級的,是犯法的。總有一天,我們要讓趙良卯和裴天鳴生不如死!」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回過>
我在澳門讀了中學,高中的時候去了英國。
直到半年前,我媽媽認為時機成熟了,我該回去了。
我在闊別d市十五年之後,回到了那座我出生的城市。
第一天,剛下飛機,就聽到了裴嬌倩結婚的消息……
南汐也曾經猜想過,這也許是一個始亂終棄、情仇難解的故事。
但是她沒有想到,這個故事是如此地慘烈。
她想起自己在美基街見到的那個女子。
她確是辛萍無疑了,她失蹤了二十幾年,生了一個兒子,承受了常人無法想像的艱難,獨自養大了兒子。
這一定是一位倔強的女子,裴天鳴要娶富家千金,跟她說分手,她絲毫不做糾纏,收了他的錢,果斷離開。
然後她默默地生下兒子,躲在城市的一個角落裏,悄悄地把兒子養大。
也許那個時候她就懷着一顆怨恨的心,她想把兒子培養成一個優秀的人。等兒子長大後,某一天,她會把兒子領到裴天鳴的面前,得意地告訴他:「看!這是我兒子!」
她必然是知道趙良卯的背景為人,所以她才會那麼低調,輕易不出門。
可她還是沒有躲過趙良卯的追殺。
她大概也想不到,生下裴天鳴的兒子,付出的代價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讓她回到年輕的時候,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選擇生下路在遠。
可惜她沒有這樣的選擇權,她生下了裴天鳴的兒子,她在傷痛中培養了他,而他在仇恨中度過了他的青春時光。
現在,他就坐在南汐的面前,弓着身,抱着頭。
雖然那些記憶一直深深地銘刻在他的腦海里,可是當真將那些疼痛的記憶付諸語言,就好像是用鋒利的刀片劃開了舊傷疤。
南汐的心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被密密實實地堵住了。
辛萍母子二人的遭遇,令她震驚。
屋子裏寂靜下來,路在遠很難過,不想說話,而南汐則不知道要說什麼。
過了好久,南汐開口問:「這麼說,我在美基街見到的那個女人……的確是你的媽媽嘍?」
路在遠沒有說話,點了一下頭。
&為什麼會墜樓?」南汐把心裏的疑惑問出來。
因為辛萍殘了一條腿,她行動起來應該不太方便的,從窗口掉下去這樣的動作,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難度的吧。
路在遠重重地嘆一口氣,直起腰來,用十分沉痛的目光盯着南汐看,良久,他才開口:「因為我給你打電話了……」
&不可以給我打電話嗎?為什麼?」南汐覺得這個理由好奇怪,就因為他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他的媽媽就從樓上跳下去嗎?
&趙欣瑤出事那一刻起,我媽就催促着我趕緊回澳門,她怕我留在那邊,會有危險。可是我不放心你,那時候你還在裴家,而且我聯繫不上你。她催得很急,於是我乾脆不接她的電話……後來……第二天,她繼續逼我,她給我發信息說,如果我再不回澳門,她就永遠消失,讓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我了解我自己的媽媽,她本來就脾氣倔強,自從那場火災後,她的倔強漸漸地發展成為一種偏激。她說要失蹤,就真能做出來的。我沒有辦法,只好按她的要求,乘最近的航班回到澳門……」
&到她後,她很生氣,沒收了我的手機,禁止我與外界有任何的聯繫,尤其是你……」
&又不是小孩子,她可以沒收你的手機嗎?你有手有腳,她禁止你與外界聯絡,你就真的把自己關在這間屋子裏?」南汐還是不能理解。
路在遠苦笑一下:「我與我媽媽的關係……你不會懂的……她說的話,我向來都是無條件服從的,別說她只是把我關在屋子裏,就是她讓我去死,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爬到樓頂,然後跳下去!」
南汐訝然。
這樣的母子關係,的確是很奇怪。可是在聽了那一段故事之後,南汐似乎又能懂得路在遠對媽媽這種無條件的服從。
&是……我又放心不下你,我知道,我突然離開,你必然會起猜疑,並且事情已經鬧開,我不在那裏,那些人必然會把關注的焦點轉移到你身上。我想我總該給你一個交待,所以那天晚上,我偷偷地溜下樓去,給你打了那一通電話……沒想到……話沒說完,就被我媽看到了。她爬到窗台上,喊了我一聲。我嚇壞了,轉身就往回跑。剛跑到樓下,她就從樓上掉了下來……」
&不小心掉下去的嗎?」南汐表示懷疑。
路在遠動了一下嘴唇:「我沒有問過她,我也不願意去問她,我寧願相信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南汐無語地看着他。
他尷尬地抬起沒有受傷的那隻手臂,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嘆道:「我就知道,我的故事太複雜,不是一般人能輕易理解的……」
&為什麼嫌棄我?她又沒有見過我,怎麼能斷定我不好?」南汐想起辛萍那鄙夷的語氣,心有不甘。
路在遠皺了一下眉,說道:「不是你不好……是你出現得太突然,她還沒有做好把兒子分享出去的準備。我是她拿命換來的,從小到大,我就是她的命。這些年我們一直專心於報仇的事,雖然她說過,等報了仇,我要找一個很好的女子結婚,過幸福的生活。可是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她卻發現,她的兒子從此後不屬於她一個人了,有另外一個女人搶走了兒子一半的關注和愛護,她……很難接受。」
這是戀子情結嗎?
南汐心裏覺得很彆扭,可是她沒有說出來。
這一對患難母子,他們的經歷造就了彼此之間堅固的依賴關係,他們的情感註定不同於普通的母子。
她打量着眼前的路在遠,覺得他好陌生。
雖然她一直就隱隱猜測,他的身世不是那麼簡單。但是她想不到,他的故事會複雜到這種程度。
眼前的他,是一個復仇天使,他懷着深刻的仇恨。
他還有一個同樣懷着深刻仇恨的媽媽。
還是那樣深刻的五官,微卷的短髮,他坐在沙發上的時候,還是習慣把修長的腿伸出去,他是路在遠。
可他卻不再是那個她認識的路在遠。
路在遠見她只是盯着他的臉瞧,也不說話,心裏忐忑:「小汐……騙了你,是我不對。可說實話,我一點兒也沒有後悔跟你結婚。我……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但是……如果你肯給我一次機會……你會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路在遠說着話,見南汐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冷冷的,他馬上收住了自己要說的話。
南汐直了直有些僵硬的腰,對路在遠說道:「話說到這裏,我就完全明白了。我們這一段倉促的婚姻,我最近一段時間混亂不堪的生活,我妹妹的病發,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對嗎?」
&汐,對不起!」路在遠起身撲到對面的沙發上,坐到了南汐的身邊。
南汐這次倒是沒有閃避,她轉頭,目光清冷地看着路在遠:「路在遠,我們之間的事,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的。你應該能明白,如果你只是傷害了我,你說一句對不起,也許我不會與你計較。但是你的行為傷害到了小河,我的妹妹,她也是我的命。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們姐妹二人現在一定會過着平靜的生活。可是現在……小河被卷進你的復仇風波中,她那麼脆弱,她何其無辜……你……一句對不起,就能治好她的病了嗎?」
這件事,不僅僅是南汐一個人的心頭刺,路在遠每每想起,也會錐心內疚。
對於南汐,他還可以開口說出一句「對不起」,可是對於南河,他連對不起都講不出口。
更何況,即便他說了,那個小姑娘也是有聽沒有懂。
南河不會像她的姐姐這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指責他的欺騙。她只會用她的自閉式的沉默,無聲地向他表達譴責。
這種無言的責備,比拿刀子扎他的心要兇狠得多!
他早預料到,如果有一天,事情的真相攤開在南汐的面前,南河的事必然會成為他們兩個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實在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語言能表達自己的無限愧疚,於是他起身,單膝跪在南汐的面前,低下頭:「小河的事,是我預料之外的後果。不過我不想為自己辯解,她的事我負全部責任,等我這次返回d市,我送她去英國接受最好的休養和治療,她的病一天不好,我負擔她一天!」
&必。」南汐並沒有叫他起來,只是看着他,「我並非負擔不起小河的生活與治療,我絕對不會把她交給別人,更不會把她送去遙遠的英國。小河是我的責任,是我這個當姐姐的識人不清,害到了她。」
&別這樣說……」南汐自責,令路在遠更加揪心。
可是南汐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她站了起來:「見到你,我很欣慰。你說了那麼多,我現在腦子有些亂。我想回去安靜一下,你好好養傷……我們的事,大概也不是今天在這裏用一兩句話能解決的。」
說完,她拔腿就要往外走。
路在遠跳起來,單手臂攬住她的腰,一下子將她收在懷裏,從背後緊緊地抱住她:「小汐!你先別急着走,再留一會兒!」
南汐沒有掙扎,她心裏好難受。
這個男人因為他自己的目的,將她的生活攪得一團亂。可是從頭至尾,她都沒有辦法徹底痛恨這個男人。她沒有辦法硬起心腸責罵他,可是她也沒有辦法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真的需要冷靜,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她與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未來。
&可以留一會兒,可是那又能怎麼樣?我們之間的問題真真切切地存在着,我不可以視它如不見。你放開我,我們都各自安靜地想一想。我們結婚的時候就很倉促,我不希望離婚的時候也是那麼匆忙。好聚好散,我已經傷不起了啊!」
路在遠聽她提到離婚,更加不肯鬆開她。他低下頭,把臉埋在她的耳側,用懇求的聲音對她說:「不要離婚!我不會跟你離婚!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愛你!我會用我餘生的生命去愛你!你相信我!」
他的氣息呵進了她的耳朵里,熱熱的,痒痒的。
可是她並沒有蠱惑。
她微偏了頭,淡淡地問:「那你的媽媽呢?你用餘生的生命愛我,她怎麼辦?」
&你是愛情,對我媽是親情!完全不同!我愛我媽媽,可是我的生命里終究會出現另一個女人,與我朝夕相對,舉案齊眉,攜手到老!這樣女人就是你!我無比堅信,就是你!」
路在遠很激動,說着話,就要去親吻南汐的臉頰。
南汐一歪頭,躲過他嘴唇的觸碰。她側轉臉,看着他:「可是你媽媽親口跟我說,你不會跟我在一起,我們兩個必須要離婚!」
路在遠緊張起來,趕緊解釋:「她只是一時難以接受我有了愛人,而且她覺得跟你在一起,會影響我復仇的決心。你給我一點兒時間,等我把裴天鳴和趙良卯都解決了,我一定有辦法說服我媽媽接受你。」
南汐聽了他的話,冷笑了:「路在遠!你有什麼資格向我要求時間?我為什麼要等待你和你媽媽的承認和接受?你這種高高在上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路在遠被噎住,說不出話來。
南汐趁機扒開他的手。
這一回,她比較小心,沒有碰到他受傷的手臂。
掙脫他的懷抱,她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汐……」路在遠又喚她,聲音很無奈,很傷感。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來,伸手推門,果斷地離開了。
門外,那位負責照顧和監視路在遠的護士正慌張後退,大概是推門縫偷聽,沒防備南汐突然開門吧。
帶南汐來的那位警察怕出事,也一直沒有離開。見南汐出來了,他鬆了一口氣:「還好,你出來了,聊這麼久,我都想破門而入了。」
&謝你,今天多虧了你,給你添麻煩了。」南汐向警察道謝。
警察搖頭:「謝倒不必,沒事就好。我送你來,再把你好好地接走,這我就放心了。」
說着話,警察和南汐一前一後,朝樓下走去。
到樓梯口的時候,南汐忍不住回了頭。
只見路在遠端着他那條粉碎性骨折的手臂,倚在門框上,憂傷地看着她。
他沒有再追上來,大概他也明白,糾纏不放,並不能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南汐的喉嚨哽了一下,眼眶也熱了。
但她並沒有絲毫的猶豫,腳步未停,踩着樓梯,下了樓,回酒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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