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嘯辰和孟凡澤聯繫,說要來向他匯報工作的時候,孟凡澤是非常高興的。與那些身居要職的部下相比,馮嘯辰只是個羽翼未豐的小年輕,仍然需要孟凡澤的照顧。即便孟凡澤已經退居二線,無法給其他人提供什麼幫助,但給馮嘯辰遮遮風、擋擋雨,孟凡澤自忖還是能夠辦到的。
有這樣一種人,他們生活的全部追求就是能夠對別人有用,他們賺錢的目的是讓別人衣食無憂,他們無懼刀劍,只為了把別人呵護在他們的臂膀之下。他們辛勤工作,任勞任怨,守護着別人的成長。有一天,別人對他們說:我們長大了,不需要你們了,你們可以休息了。這時候,他們會茫然失措,感覺生活失去了所有的意義,他們渾身的氣力會在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他們那挺拔如山的後背會驀然彎成長弓……
這種人,叫作父親。
孟凡澤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在位置上的時候,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每天處理無數的公文,為下屬企業解決各種各樣的困難,感到其樂無窮。但組織通知他退居二線,不再需要去負責什麼具體事務的時候,他的精神突然就垮了,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完全成了個廢人。
前些日子過來看望他的人,很多都是由他親手提拔起來的中青年幹部。但他還在台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能夠蔭護這些人,能夠對他們有用,那時候,這些人到部里來找他聊天,他可以以一個長輩和領導的身份,詢問他們的工作情況,對他們的成績給予表揚,對他們的失誤提出批評,他非常享受這樣的談話。
但當他離開了這個職位之後,再與這些部下聊天,忽然就失去了自信。自己的表揚對於部下不再有什麼意義,而自己的批評或許會被別人視為不識時務。別人向他匯報自己的工作情況,不再是一種義務,更像是對他的施捨,而像孟凡澤這種強勢了一輩子的人,怎麼願意去接受施捨?
馮嘯辰的情況與這些人完全不同,他是一個新人,幾乎毫無根基,孟凡澤隨隨便便一個電話,就能夠幫他解決掉一些看似無解的難題。比如辰宇公司的登記和註冊,如果沒有孟凡澤幫忙,馮嘯辰起碼要多等兩三個月的時間。在馮嘯辰的面前,孟凡澤能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這使得他對馮嘯辰的到來感覺十分愉快。
這就像一個拿200塊錢退休金的老人,在自己那個月薪過萬的兒子面前找不到存在感,但他卻能給五歲的孫子買幾個糖果,在孫子的笑顏中找回自己的尊嚴。
以馮嘯辰現在的年齡,恐怕是無法理解孟凡澤的心理的,但他有着兩世的見識,實在是太清楚孟凡澤現在的苦悶了。
「孟部長,您就打算在這裏浪費光陰了?」
馮嘯辰用手指了指四邊的牆壁,笑呵呵地說道。他這話,在孟凡澤聽來,純粹就是哪壺不開偏拎哪壺,知道自己現在退下來,正閒得發慌,他居然還如此調侃自己,實在是可惡到了極致。
「你在這胡說八道什麼,我有什麼光陰可浪費的,我就是一個退休老頭罷了。」孟凡澤氣乎乎地說道。還別說,他這一生氣,便把心裏的不痛快給忘記了,有個人上門來刺激刺激他,惹起他的鬥志,也算是一種娛樂了。
馮嘯辰似乎沒感覺到孟凡澤的不高興,依然笑着說道:「孟部長,中央不是提倡老幹部要發揮餘熱嗎?我看你呆在這屋子裏,也發揮不出什麼餘熱來呀。」
孟凡澤沒好氣地斥道:「餘熱是說爐灰的,我還沒變成爐灰呢。」
「孟部長,我有件麻煩事,想求您出山幫幫忙,您樂意嗎?」馮嘯辰問道。
「你能有什麼狗屁事情?還用得着我『出山』?」孟凡澤不屑地說道。
馮嘯辰正色道:「孟部長,我這可不是狗屁事情,這是我們經委的張主任交代的事情,羅局長為這事還專門找過我,讓我限期解決。」
「這麼嚴重?」孟凡澤來了點情緒,問道:「是什麼事情,老張還要讓你這麼個小年輕去辦,別人就辦不了嗎?」
馮嘯辰道:「別人能不能辦到,我不太清楚,但這件事也困擾我們經委好長時間了,一直都沒有解決。」
「你是說,你能解決?」孟凡澤問道。
馮嘯辰笑道:「這就得看您願不願意幫忙了。」
「呵呵,還和我有關呢?說說看,是什麼事情。我可事先聲明,如果是太麻煩的事,我可不管,你們經委的能耐大得很,用不着我這個退休老頭去發揮什麼餘熱。」孟凡澤假裝事不關己,其實心裏已經有些活動了。
馮嘯辰道:「我們經委有200多名職工子弟,目前處於待業狀態,無法安置。經委領導聽說我在冷水礦幫他們安置了上千名待業青年,所以讓羅局長來找我,叫我想想辦法,把經委這200多人也給安置下去。」
「哈,原來是這事啊,活該!」孟凡澤幸災樂禍地說道,安置待業青年的難度有多大,他是清楚的,煤炭系統里每家企業都有這方面的困難,煤炭部也有一些子弟面臨着安置問題,部黨組為這事也開過不止一次會了。聽說經委的領導把這件事交給馮嘯辰,孟凡澤就覺得好笑。
笑過之後,孟凡澤才想起馮嘯辰之前的話,不由納悶地問道:「小馮,你說的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馮嘯辰理直氣壯地說道:「如果您願意幫忙,我就能夠把他們全安置了,甚至能給你們煤炭部也安置上幾十個人。如果您不願意幫忙,我就沒辦法了,只能跟羅局長說另請高明。」
「我還有這個本事?」孟凡澤詫異道,他認真想了一遍,想不出自己到處有何德何能,可以幫馮嘯辰解決這麼一個難題,或者說是為經委解決這麼一個難題。想到馮嘯辰在冷水礦搞的是一個石材廠,難道他想利用自己在煤炭系統的關係,去開發點什麼煤矸石工藝品之類的?
「這件事我跟您談過的。」馮嘯辰道,「我打算創辦一家企業管理諮詢公司,連名字都起好了,就叫作經緯企業諮詢顧問公司,專門負責為全國的企業提供質量管理認證服務。公司的組織經營都不是問題是需要有一位懂得全面質量管理,同時還德高望重的首席顧問……」
「質量管理認證!」孟凡澤的眼睛裏閃出了光彩,他的確記得,去年馮嘯辰從新民液壓工具廠回來的時候,與他談過這樣一個設想,說要成立一個質量諮詢機構,為企業提供有償的質量諮詢服務。馮嘯辰當時還專門說過,如果孟凡澤退居二線了,可以去當這家機構的負責人。
那時候,孟凡澤根本沒考慮過退休後的工作安排問題,對於馮嘯辰的這個想法,他也是嗤之以鼻,認為為企業提供有償服務是一條邪路,還批評了馮嘯辰幾句。
時隔半年,馮嘯辰又提起了這件事,這一回,孟凡澤的想法已經大不相同了,他隱隱覺得,這似乎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而且的確能夠發揮他的所謂「餘熱」。
「我們目前推行的全面質量管理工作,還是非常粗陋的。空話套話太多,具體落到實處的地方很少。不同企業在開展這項工作的時候標準不一,有些做得還算不錯,有些則甚至張冠李戴,搞出了一些四不像的東西。更不必說還有一部分企業因為重視不夠,或者缺乏必要的人才,這項工作還停留在口頭上,完全沒有啟動。」馮嘯辰說道。
「那你的想法是什麼?」孟凡澤問道。
馮嘯辰道:「我覺得,有關全面質量管理的宣傳已經足夠了,下一階段應當開始抓落實。落實的一個表現就是要進行全面質量管理的認證工作,各地區、各行業要提出自己的認證計劃,比如說,在五年內保證所有的大型企業完成認證,80%的中型企業和50%的小型企業完成認證。唯有如此,才能改變目前這種光說不練的格局,使全面質量管理工作真正開展起來。」
「你說的認證,是指什麼?」孟凡澤繼續問道。搞工業的人,對於認證這個概念是並不陌生的,企業會有各種各樣的認證,什麼鍋爐生產資質認證、建築施工認證、高壓電器認證啥的,這些東西孟凡澤都接觸過。可全面質量管理認證指的是什麼,他就有些不明白了。
「要實現全面質量管理,就需要有一套相應的管理體系,它是根據企業的特點,選擇包括設計、生產、檢驗、銷售、使用全過程的若干要素組合而成,並予以制度化、標準化,成為企業內部質量工作的要求和活動程序。所謂全面質量管理認證,也可以叫作質量管理體系認證,就是確定企業是否建立起了符合標準的質量管理體系。如果建立了,就頒發證書,通過認證。如果沒有建立,那就幫助他們建立起來。」
馮嘯辰不慌不忙,侃侃而談。坐在他對面的孟凡澤眼睛裏分明出現了久違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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