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龍一行在喬勤的陪同下,住進了榆重的廠招待所。當天晚上,李國英出面在榆北市區的一家餐館招待了王偉龍等人。他所以沒有選擇在榆重的內部餐廳設宴,自然是為了掩人耳目。王偉龍和他的幾名隨員倒也都顯得挺隨和,有點客隨主便的意思,由着李國英安排,並沒有太多的廢話。
次日,易耀忠果然安排了一輛車,讓李國英帶着王偉龍他們在廠區里轉了一圈,然後出了廠門,徑向市郊開去。看到眾人臉上有些狐疑的樣子,李國英裝作漫不經心地介紹說,榆重的業務規模越來越大,原來的廠區已經不夠用了,所以很多車間都搬到外面去了。王偉龍點頭不迭,感慨說大廠就是大廠,羅冶雖說也有幾千人的規模,但氣魄是遠遠不及榆重的。
為了應付王偉龍他們的參觀,李國英和田祥生做了緊急安排,臨時租借了一家國營中型企業的車間,充當門面。這家中型企業也已經停工好幾年了,內部管理幾乎是形同虛設,田祥生給車間主任塞了一條煙,車間主任便裝聾作啞,由着田祥生他們去折騰了。
「這就是我們的生產車間,羅冶的這兩台壓力機,就是在這裏製造的。你看,這不就是壓力機的立柱嗎,工人剛剛車出來,等着做熱處理呢。」
李國英領着王偉龍等人在車間裏走過,指着兩旁的設備和半成品,向他們介紹道。
車間裏的設備倒是挺齊全的,不過因為停工日久,到處可以看到一些蜘蛛網、積年的灰塵等等。有些設備因為缺乏保養,齒輪箱都已經生鏽了,開動的時候帶着一些吱吱的摩擦聲,讓人聽着有些牙根生疼的感覺。
王偉龍沒有吭聲,只是面帶微笑,偶爾點點頭,表示聽到了李國英的介紹。跟他同來的幾名隨員卻都顯得對一切很感興趣的樣子,時不時走到設備跟前去看一看,還向操作人員打聽他們的姓名、級別、在榆重工作的時間等等。田祥生事先已經跟工人們約定過口徑,讓他們一概聲稱自己是榆重的工人,只不過在涉及到一些細節問題的時候,這些人的回答就未免有些漏洞了。李國英在旁邊聽着,也是暗暗叫苦,只能祈禱羅冶的這幫人對榆重不了解,聽不出破綻。
「李主任,我們羅冶前些年就建立起了全面質量管理體系,對生產過程都是有全程記錄的,不知道榆重這邊的情況如何。」王偉龍的一位女隨員向李國英發問道。
李國英認得此人名叫索佳佳,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王偉龍給他做過介紹,說是羅冶的一個什麼科長。他想當然地點點頭,回答道:「我們當然也搞了這個體系,索科長可以放心,我們的產品質量是有保障的。」
「是嗎?那我們方便不方便看一下你們的生產台賬?」索佳佳問道。完善的生產台賬是全面質量管理體系的一個組成部分,既然李國英說榆重有這套體系,那麼台賬自然也就是存在的。
李國英皺了皺眉頭,說道:「這個就不必了吧?生產台賬是保密的,所以不太方便讓索科長過目。」
王偉龍看了李國英一眼,說道:「李主任,台賬有什麼可保密的?我們向榆重訂貨,關注一下生產過程也是合情合理的嘛。索科長就是分管質量的,抽檢生產方的台賬,也是她的工作內容之一。」
「這個……」李國英有些語塞了,從規則上說,人家作為客戶,還真的有權利察看自己的生產台賬。有些設備製造出來之後,從表面上很難鑑定出質量優劣,簡單的試機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客戶必須追溯你的生產過程,才能對質量放心。可問題在於,田祥生這裏哪有什麼規範的台賬,也就是一些出入庫記錄而已,根本達不到全面質量管理的要求。
此外,田祥生的廠子在生產中根本就不按工藝要求做,比如有的工件在做完粗車之後要做一道熱處理工序,對工件表面進行調質,然後再做半精加工。在田祥生這裏,這道熱處理工序就被省掉了,至於因此而導致工件的耐磨性能下降,他們才不在乎呢。像這樣的生產過程,李國英哪敢讓羅冶的人了解,要知道,羅冶也是一家大型機械廠,王偉龍這些人對於生產工藝的事情可是一點都不陌生的。
「索科長,可能李主任也有他的為難之處吧。」另外一位名叫張和平的隨員替李國英解了圍,「我聽說像榆重這樣的大企業,內部規定比咱們羅冶要嚴得多。估計調閱台賬這種事情,李主任也做不了主。」
「是啊是啊,我們的確有這樣的規定,要查生產台賬,得有廠長簽字才行。」李國英趕緊順梯下房,生怕索佳佳繼續追究下去。
豈料想,張和平的話並沒說完,不等李國英轉移話題,他又繼續說道:「索科長想看台賬,我覺得還是直接請示一下榆重的廠長吧。對了,李主任,你們榆重分管生產的廠長是哪一位,能給我們引見一下嗎?」
「這個……就不必了吧。咱們這個業務也不是很大,我們的廠領導,……平時工作還是挺忙的。」李國英支吾道。
王偉龍皺了皺眉頭,說道:「李主任,我知道羅冶這次訂的兩台壓力機產值沒多少,榆重可能看不上。不過,我好歹也是一個副廠長,專程到榆重來一趟,你們的廠領導一個都不露面,是不是有些甩大牌了?我們羅冶,論級別也不比榆重低吧?」
這話就在挑禮了。榆重的規模比羅冶大,但級別卻與羅冶一樣,都屬於正廳級單位。王偉龍是羅冶的副廠長,是副廳級幹部。按道理說,王偉龍來榆重拜訪,榆重也應當派出一名廠領導來接待才對,最起碼是應當出來見一面,陪着吃頓飯。至於後續的參觀,由李國英這個車間主任陪着也是可以的。
聽到王偉龍這樣說,李國英有些為難了。這件事情里貓膩太多,所以易耀忠不想出面,只是讓李國英去糊弄王偉龍。王偉龍此行不屬於正式訪問,只是在去冷水礦辦事的過程中順道過來看看,廠領導不出面接待,也說得過去,但前提是王偉龍自己不在乎。現在王偉龍把這一點提出來,李國英就不好再敷衍了。
「其實吧,聽說王廠長要來,我們易廠長專門說過,要請王廠長吃飯。可是很不湊巧,昨天易廠長不小心把腳崴了,醫生說這幾天都不能動彈,他還讓我向王廠長道歉,說王廠長下次再來榆北,他一定作東,給王廠長接風。」李國英照着此前與易耀忠商量過的說辭,向王偉龍解釋道。
王偉龍點點頭,道:「是這樣啊,那我誤會了。對了,既然你說你們那位易廠長身體不好,不方便,那你們方廠長在不在家?我過去在京城開會的時候,和方廠長也是在一起喝過酒的,這次過來,我還打算去看看他呢。」
「我們方廠長已經調走了……」
「是嗎?我怎麼沒聽說。那你們現在的廠長是哪位,能給我介紹一下嗎?以後我們羅冶可能還要請榆重幫忙,趁這次的機會,我也認認你們的新廠長。」
李國英渾身的汗都出來了,尼瑪,自己真是嘴欠,非要提什麼廠長簽字的事情,一下子把王偉龍給提醒了。看這陣勢,王偉龍是覺得自己遭了冷遇,非得讓榆重出來一個廠長給他圓圓面子才行。至於說什麼拜訪新廠長之類的,純粹就是藉口了,潛台詞就是說如果副廠長不出來,他就要去見正廠長。可是,李國英敢讓他去見潘才山嗎?
「我們新廠長這些天在忙着接待國家派下來的工作小組,平時我們想見他都難。要不這樣吧,我還是聯繫一下易廠長,看看他的腳好一點沒有,如果他方便的話,晚上讓他陪王廠長聊聊天,你看如何?」李國英低調地問道。
王偉龍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說道:「這多不好意思,易廠長不是還有傷嗎?其實我也就是隨便問問,好不容易來一趟榆重,不和榆重的廠領導見見,也太失禮了,是不是?」
「這個倒是無妨……」
「怎麼會無妨呢,我們不能讓人說我們羅冶不懂規矩吧。」
「呃……好吧。」
李國英屈服了。王偉龍口口聲聲說什麼失禮、規矩之類的,明白人一聽就知道,他其實是在指桑罵槐,怪榆重不懂規矩。話說到這個程度,榆重如果不出來一個廠領導,王偉龍肯定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一旦他不高興了,亂說一些什麼,再傳到潘才山耳朵里,這件事情就麻煩了。當下之計,只能是讓易耀忠出來安撫一下王偉龍,讓他覺得心裏舒服了,這件事也就揭過去了。畢竟兩台壓力機也就是70萬的業務,對於羅冶這種大廠子來說也不算什麼,王偉龍還會揪着這件事不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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