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書記。」胡鴻政站起來,笑呵呵地迎上來,相比對劉志廣,親熱了許多,也尊敬了許多。
蔣勝有些戲謔地笑道,「胡部長冒雨過來指導工作,感謝對芙蓉街道的支持。」他把手伸出來與胡鴻政握在一起。
岳文早站起來,臉上的線條又自動組織成謙卑恭敬的笑容,可是蔣勝根本沒有看他。
「蔣書記又開我玩笑!呵呵,這是今年考選到我們開發區的選調生,岳文。」胡鴻政對轉身介紹道,「這是蔣書記,岳文,以後就是蔣書記手下的兵了。」
「您好,蔣書記。」岳文笑着欠了欠身子。
蔣勝笑着一點頭,卻不再理會他,繼續笑着對胡鴻政說道,「你一直也不下來,也不來看看你老哥,別一直待在上邊,常過來看看我,基層更需要組織的指導,中午別走了,今天是人留人,天也留人。」他公事私情一起說,卻絲毫沒有違和感,「村裏有點小矛盾,江平正在處理,中午一塊過來敬杯酒。」聲音不大,不聲不響給這次上訪定了性。
胡鴻政看來跟蔣勝很熟,見面只是個程序,說笑間就履行完畢,在蔣勝的調節下,會議室里氣氛很好,岳文微笑着坐在一邊,他知道他只是名義上的主角,那只能離鏡頭遠一些。
從會議室里出來,外面的人群仍沒有散去。
胡鴻政坐進了蔣勝的車裏,當一行人在瀛海樓坐定時,胡鴻政邊用一次性毛巾擦着臉,一邊饒有興趣地問道,「小岳,你怎麼讓門前的拖拉機開走的?」經歷了上午的堵門事件,又看到岳文在會議室里表現得很大方得體,他不由對這個小伙子好感頓生,故意在蔣勝面前說起這個話題。
「堵門了?」蔣勝臉色一沉,看了看坐在副陪上的劉志廣。
岳文卻有些會意,堵門你能不知道?明顯是演戲給胡部長看嘛。
劉志廣急忙陪笑道,「馬上又挪開了。」他看看坐在身旁的岳文,「小岳表現不錯。」
岳文眨眨眼,笑着說,「也沒說什麼,我就跟他們講,領導給派出所打電話了,警察快來了,拖拉機不想要了?你們開進去容易,開出來就難了!」他臉作勢一板,卻馬上又活靈活現地換成一幅笑臉,「都十一點多了,早上沒吃飯吧?先去吃飯吧。中午機關幹部都在食堂吃飯,也不出去,我們也要去吃飯,你們堵門也沒用,我又給了他們二百塊錢,跟他們說,要車還是要錢,自己掂量!」
組織部的小伙子坐在蔣勝一邊,嚴肅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沒吃飯?」
岳文站起來,手腳麻利地掂起茶壺,「這麼多人上訪,早晨肯定有不吃的,這個不重要,馬上到十一點了,又在雨中淋了挺長時間了吧?他們早就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填飽肚子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去?」胡鴻政看了看蔣勝,笑着問道。
岳文給蔣勝添上茶水,輕輕笑道,「呵呵,有便宜誰不沾?不花錢的飯誰不吃?他們也不想把車送進派出所,」他瞅了一眼蔣勝,見他無話,接着說道,「再說,有句話叫人多力量大,但人多心不齊,我故意給了二百塊錢,剩下的人都看着哪,不是有二桃殺三士嗎?這是一個理,一個走了,剩下的兩個馬上跟着跑了,呵呵,我估計下午也回不來了。」
蔣勝喝了口茶,看了看這個倒水比跑堂的還麻利的小伙子,胡鴻政興致卻很濃,「你就不怕花錢?」
岳文給劉志廣添上水,狡黠地笑道,「領導來了,總比堵着門強,是不是,劉書記?再說,劉書記也不能讓我花錢是不是?」
劉志廣看看蔣勝,一拍大腿道,大氣地說道,「到了芙蓉鎮,就是芙蓉人,給你報了。」
蔣勝黑臉炯炯,「你在大學時擔任過班長?父母是幹什麼的?」他的眼睛慢慢放出光來。
岳文沒有坐下,「我爸是鎮上的鄉建辦主任,母親是我們鎮駐地村的大隊書記,呵呵,我也是正宗的官二代。」
胡鴻政剛喝了口茶,一下笑噴了,蔣勝的黑臉上也綻出笑容,劉志廣的三角眼眯成一條縫,「大官,都是大官,呵呵,可別拿我們村幹部不當牌出!」說完,他自己也笑了。
胡鴻政笑罷,抹抹嘴巴,「你對鄉鎮工作挺熟悉嘍?」
「從小在鄉鎮上長大的,還沒有辦公桌高就整天在鄉政府里玩。」岳文暗想,對鄉鎮大院,我比自己家都熟!
不過,那算什麼?從學步開始就在爺爺的飯店裏掄勺子,別人說三句話就能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從高中開始,老爸就讓我自己一人押車往南方送萍果,路上搶貨的、偷油的、攔路的,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沒經過?
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咱都懂,沒讀過萬卷書,至少跑過萬里路了,別人不出象牙塔,我在社會這個煉丹爐里早練出了軸承腦袋彈簧腰、火刀手了,今天這點小事又算什麼!
蔣勝看看劉志廣,「陳主任那裏還沒處理完嗎?」
胡鴻政突然不着邊際地問道,「還是金雞嶺?」
蔣勝慢吞吞地道,「「還是金雞嶺!去年換屆選舉,街道最後一個選出班子的村莊!你也知道,村里不是有金礦嗎,也真怪,落雁山其它地方有富礦也有雞窩礦,金雞嶺全是富礦。可是礦井都承包給了私人,現在金價一個勁地在漲,有些村民想把礦井收回來重新分配,你說,都跟村里簽的合同,白紙黑字擺在這裏,收回來吧,違反合同,不收回來吧,都集體到街道來鬧。」
看來豪車都是金礦主的了,拖拉機、農用車自然是村民的了,岳文暗暗想道。
胡鴻政關心地問道,「街道怎麼處理?」
蔣勝站起來,「有合同擺着,得做村民的工作,明星,你聯繫一下江平主任,看他什麼時候到,我去解個手。」他抱歉地說着,往外在走去。
劉志廣急忙介紹道,「這是咱們街道辦辦公室祝主任,明星,胡部長你認識吧?」
祝明星趕緊上前握手,滿臉堆笑,寒暄了幾句,接着走出去打起電話來。
胡鴻政對祝明星明顯有敷衍的意思,他轉頭對組織部的小伙子笑道,「江平這個主任當得挺辛苦,等會來了,敬你們老科長杯酒。」聽口氣,象是很熟的樣子。
劉志廣看看岳文,湊趣道,「江平主任就是從組織部出來的嘛。」
岳文卻輕輕說道,「陳主任一般過不來了吧。」
「嗯,為什麼?」胡鴻政眼光一跳,組織部的小伙子也注視着他,劉志廣卻是一愣。
「扁擔上只掛一個水桶,肯定會摔倒。」岳文笑道,他見胡鴻政不理解,也不再多說,又拿起暖瓶,見暖瓶里沒有水了,轉身走出房門喊道,「姑娘,麻利地,上壺水。」
劉志廣使勁瞄了他兩眼,卻不吱聲。
蔣勝恰巧從廁所里走出來,見狀看了他一眼,岳文馬上推開門,作了個請的姿式。
祝明星也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走到蔣勝身旁,好象很抱歉似地說道,「陳主任還沒結束,讓買方便麵,估計過不來了,等會兒他給您打電話。」
他說得含蓄,可是在座的人馬上會意,估計是被堵在會議室出不來了,否則組織部副部長加組織部前同事過來,他不會不親自到場。
胡鴻政看看岳文,這次卻沒有再問,夾起一片苦瓜來,慢慢嚼着,似在品嘗着那清新爽口的滋味。
組織部的小伙子有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小岳,扁擔上只掛一個水桶什麼意思?」
剛才還沒下車就位,岳文感覺自己還是個學生,所以他敢直接去處理堵門上訪,可是現在正式介紹後,自己就是芙蓉街道的工作人員了,他並不想多說,「我感覺兩方不平衡,事就解決不了。」
劉志廣一咂嘴,嘲笑道,「小伙子看事還挺准,不愧是官二代。」
一提官二代,大家又轟堂大笑,岳文也不計較,他拿起茶杯,「我爸說過,我沒有官二代的命,還頂着官二代的名,在坐的領導都是官一代,我也不會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敬各位領導」。
眾人哄然大笑,蔣勝微笑着看着他,也不嫌燙,把一杯熱茶一飲而盡。
下午,雨過天霽。
送走胡鴻政,蔣勝也去了市里,岳文與祝明星坐着劉志廣的車回到大院,隔着老遠就聽到司機的埋怨,「怎麼門又堵上了,還有完沒完了?」。
岳文也看到了,可是他的話並沒有落空,這次堵門的卻是幾輛豪車。
車剛一停穩,祝明星就推門下車,他白白臉上透着紅色的酒暈,他抬手敲了敲一輛奔馳的車窗,「這是街道大院,把車開走!」
車窗慢慢搖了下來,一個碩大的腦袋從車窗里探了出來,「祝公公又發火了!嚇死我了!」他拉開車門跳了下來,這是一個一米八幾的車軸漢子,腦袋後面的頭髮卻留得很長很密,象個尾巴一樣,「怎麼?他們堵就行,我們堵就不行?」他瓮聲瓮氣地喊道,噴了祝明星一臉唾沫星子。
岳文剛想自己應該怎麼辦,劉志廣推門下車,「小郎,他們氣我,你也來氣我?忠孝當着我的面也不敢說個不字,怎麼,還用我親自開?」
車軸漢子咧開大嘴,剛想說什麼,劉志廣說道,「馬上!」
車軸漢子倒也聽話,二話不說,發動起車,只聽「吱」一聲,奔馳車飄向一邊,擦着祝明星的腳一滑而過,嚇得祝明星慌忙跳向一邊。
岳文見劉志廣往裏走,自己也從車上下來,走進院去。院子裏已經空無一人,估計也是解決肚子問題去了。
剛走到一樓中廳,就聽到二樓上「砰」地一聲,明顯就是茶杯摔在地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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