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感覺自己快要瘋了,不管他走到什麼地方,不管他躲到哪裏,都會被數不清的石佛雕像注視着,並不等同於被其他人的關注,這種被石雕深深凝視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滲人。
為了逃開這些佛像的注視,石川拼了命地向前飛奔,直到跑出老遠之後他才訝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取回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只是現在回頭已經不太可能,就算是他着佛像的目光注視跑回到進來的位置也是不行,因為自從他下來之後,那座石台洞口就已經消失不見,他現在似乎已經身處於一個另外的空間之中。
披着道觀的外殼,裏面卻隱藏着佛修的殿堂,怎一個怪字了得。
石川一直向着裏面猛跑,但卻無論如何也跑不到盡頭,兩邊的佛像連綿不絕,帶着不同的表情盯着他看。
石川越跑越是心驚,若不是這些佛修每一個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差異,他甚至都認為自己再一次陷入到了漩渦石壁內的迷宮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石川終於出了那座讓他冷汗直流的佛堂,來到了一處彎曲甬路之中。
石川的雙腳剛剛踏上甬路,便感覺到一陣劇烈的晃動從身後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轟隆隆的巨響聲。
他一個箭步竄出數丈距離,然後回頭望去,只見整座佛堂都在上下左右的搖動,似乎下一刻就會傾倒崩塌。
石川一個踉蹌差兒跌倒在地,待穩住身形後,他突然感覺那種被密密麻麻注視的感覺已經消失。
有些訝然地環視一周,石川這才發現大殿中密密麻麻的佛像開始蜂擁向殿外飛去,出了殿門後便沖天而起,瞬間消失不見,其中有幾尊太過高大的佛像則直接將大殿屋撞出數個大洞,緊隨前面的佛像而去。
身後的佛堂就在石川的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在他的面前只有彎曲甬路一條路可選,其他方向都只是黑洞洞的一片,不需要靠近便知道內里不知道蘊含着什麼樣的風險。
既然只剩下了這一條路,那就走吧,石川繃緊心弦,緩緩走進了甬路之內。
狹長的甬路空洞無人,石川一路走來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不停迴響。
不知不覺間,甬路被霧氣所籠罩,霧氣竟然是詭異的紅色,鮮紅的霧氣微微蕩漾着,有着不出的深邃和神秘。
石川伸手在面前揮過,攪動間紅霧仿佛輕紗般隨着石川的手勢舞動,輕柔而縹緲。
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靜,石川憑着感覺繼續邁步前行,不知何時,他驚訝地發現耳中連自己的腳步聲都已經無法聽到,刻意地大喊幾聲,卻也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在動,喊聲像是被紅霧吞噬了一般消失不見。
石川蹙眉沉思,他好似完全進入了一個無聲的世界。
在許多時候石川都算是一個沉默的人,他可以為了一個修煉上的問題數日數夜靜坐不語,甚至還可以靜靜看一片樹葉幾個時辰,僅僅是看它們綠的色彩,平滑的表面,流暢而曲折的葉脈。
但可以沉默並不代表着能夠對這種死寂甘之如飴,石川莫名地慶幸以前曾經在漩渦石壁內的迷之洞穴中獨行過太長時間,讓現在的遭遇不至於無法忍受。
既然看不清聽不到,那就不聽不看,石川心中平靜,面上甚至露出一絲微笑,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叮咚,悅耳動聽的聲音穿透層層霧氣突兀地在石川的耳邊響起。
這是古琴的聲音,他隨即拍拍雙手,還是聽不到掌聲,那麼石川又是怎麼能傳入自己的耳中的?
事出反常即有妖,石川暗暗提高了警惕。
在其他所有聲音消弭不見的情況下,更顯得那琴聲突兀而神秘,時而高吭如悲訴,時而低回如囈語,潺潺回回,且伴了恬恬淡淡的花草香氣,洋洋灑灑的音符如珍珠落盤,久久在花香的邊緣纏繞,就像一圈圈多情的纖維,繞住石川心底最柔軟的那部分久久揮拂不去。
石川仿佛回到了自己幼年的那個寒冬,他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不長的時間,渾身是傷的「父親」抖抖索索從懷中取出油紙包着的滷肉,遞給不斷吞咽口水的傢伙。
那個正值壯年卻已經佝僂了腰杆的男子臉上溫和地笑着,「你娘死得早,沒來得及給你起大名,只是現在你長大了些了,不能再叫豬娃了,咱們姓石,一直都住在半山村這山川里,,那麼就給你起個大名叫石川吧。」
他又來到少年時候,站在那個背着藥簍赤腳採藥的孩子旁邊,石川驟然抬頭,再見那一雙動人心魄的雙眸,雙眸的主人沖他粲然一笑,霎時間一道驚雷在石川腦中震響。
場景再變,村裏的老王頭拎着酒瓶正笑眯眯看着他,這不正經的半個師父渾身酒氣,為老不尊地哈哈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口中道着師徒間常開的玩笑。
還有那些稚嫩的笑聲,是張富貴和他的那些夥伴嗎?
一道纖弱的倩影悄然站在了他的面前,正在對着他低語微笑,這是殷吟。
不知不覺間,一滴淚水從石川眼角滑落。
淚珠從臉頰滑下,落入石川微微張開的嘴角,很咸,令人難過的苦咸。
石川依然平靜,但此時的他胸中全是烈火灼燒般的痛苦。
猛然從回憶中醒來,石川雙目通紅,身體忍受不住地顫抖不已……
這是幻境嗎,難道自己又被拉進到了幻覺之中?
石川緊緊捏住自己的眉心,試圖從這些幻覺之中脫離出來。
但他失敗了,非但沒有將自己脫離幻覺,反而看到了無邊的血色光芒將所有的一切盡皆籠罩。
佝僂着腰杆的「父親」、愛喝酒的老王頭、半山村的一幫夥伴,白衣白裙的殷吟,甚至還有祝山河與唐崎兩個師兄,都在血色光芒的照耀下慘叫着,奔逃着,最終齊齊化作零散的血肉,融入到血一般的光芒之中。
不可饒恕,絕對不可饒恕。
石川顫抖着,抬起一直低着的頭顱,仰天無聲長嘯。
無形波動一圈圈向外發散,將甬路旁的高大植物震得粉碎,但紅霧不散,琴聲依舊。
石川收聲,身體如箭一般向前飆射而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1s 3.911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