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崇禎即位起,內閣首輔的位置就極不穩定,在內部的黨爭和外部艱難的國事雙重惡劣環境下,內閣輔臣就如走馬燈一樣的迅速輪轉。▲∴▲∴,崇禎十二年,楊嗣昌入閣、梅之煥入閣,首輔劉宇亮罷相,首輔薛國觀罷相併被腰斬棄市,楊嗣昌去職。
崇禎的內閣,已經完全打破了原來的內閣大學士選用制度。以往內閣輔臣基本上都是從翰林中選拔,可崇禎發現這些人只習文章不暗世務,根本做不了相才。於是在溫體仁罷相後,崇禎選取的新首輔張至發,就是由地方官任上直接被選拔任用為內閣大臣的。
這在大明的歷史上是一個極為罕見的例子,也是崇禎為了改變局勢中興大明所作出的大膽改革。不過張至發上台後,很多翰林對他不服,不斷受到抨擊,不到一年就倒台致仕了。
接替張至發的孔貞運也只幹了兩個月的首輔,就由劉宇亮接替了,然後他倒霉的碰上了清兵入寇,被薛國觀和楊嗣昌兩人聯手掀下台去,繼而薛國觀代之。但薛國觀也只當了半年,不但被罷免還被腰斬了,算是崇禎朝下場最悲慘的一個首輔了。
崇禎在起用地方官張至發任首輔失敗後,又開始改從六部中挑選人員,大理少卿范復粹和吏部尚書劉宇亮、兵部尚書楊嗣昌、戶部尚書程國祥、禮部侍郎方逢年、工部侍郎蔡國用等五人便被選中一同進入內閣,參預機務。
如今當初那五人劉宇亮、楊嗣昌都罷歸,內閣中還有范復粹、姚明恭、梅之煥、程國祥和方逢年、蔡國用六人在閣。
在這個內閣班子裏,只有方逢年和梅之煥出身翰林,其餘的都是外僚入閣,如范復粹當初更是以四品官入閣,而且入閣前他剛從五品的大理寺丞晉升為四品大理寺卿。
在薛國觀為首輔的時候,范復粹是次輔。
如果按慣例,首輔出缺,次輔接替。但范復粹和張至發一樣都沒什麼才學和本領。當次輔時就經常受到來自四面的攻擊,現在更不可能讓他來當首輔。
為了讓范復粹讓路,崇禎直接給范復粹下了一道旨,讓他回籍調理。旨意一下。滿朝驚訝,然後都暗笑不已,因為范復粹根本沒上過折要乞病回鄉之類的。皇帝現在卻直接下這麼一道摺子,范復粹只好上書乞歸。
大家紛紛稱范復粹這是奉旨生病。
范復粹一走,內閣就剩下了五人。
這個時候。崇禎下詔召梅之煥、李長庚、周延儒、張至發、賀逢聖入京,李長庚曾經是吏部尚書,按明朝制度,六部中吏部尚書權重,因此不入閣。而梅之煥是現任內閣大學士,其餘周延儒三人都曾經擔任過首輔之職。
崇禎的心意很明了,想從這五人中挑選一位新首輔。
張至發接到旨意後上表,緊決辭謝不肯奉召。
朝中的廷推最後推舉賀逢聖出任九卿之一的通政使,周延儒為吏部尚書,梅之煥為首輔。李長庚為次輔。
這個結果既在許多人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可以說,在許多京中大臣們的眼中,都知道這次的首輔其實必然落入東林人的手中,只不過究竟是前首輔周延儒復相,還是如今挾着剿滅中原流匪之威的梅之煥拜相,這場東林內部之爭一時有些不清楚。
周廷儒自己不是東林黨,也算不上是閹黨,但這人左右逢源,根本沒什麼立場。為了復出。他早跟復社打成一片,達成了許多交易協定。復社為了改變自溫體仁以來,朝中當政者一直反對復社的局面,也主動的與周延儒合作。甚至為他奔走製造輿論,為他籌措復相的活動資金。
可最終,薛國觀是倒台了,但周延儒也有了更強勁的對手。相比起周延儒這位曾經的首輔,崇禎明顯更加看中梅之煥這位僅用半年就平定了中原流匪的干臣。
而復社在周延儒和梅之煥之間,很順勢的選擇了東林黨新領袖人物的梅之煥。而把周延儒拋棄了。
十一月初,梅之煥、李長庚、劉鈞等剿匪功臣入京。
崇禎任命梅之煥為首輔,加少師兼太子太師,進禮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對這位平定流匪的大臣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振興朝政,挽救國家。尤其是北面還有越來越強的後金軍事威脅時,崇禎希望啟用一位知兵的首輔大學士,帶領朝廷走出當下的困境。曾經崇禎也寄希望於楊嗣昌,可最終發現楊嗣昌只會紙上談兵而已。
梅之煥卻真正做到了半年平賊。
李長庚也被授以兵部尚書銜加建極殿大學士,加少傅兼太子太傅,為次輔兼掌兵部事。
周延儒授吏部尚書,隨後大批東林黨人被起用,鄭三俊任吏部左侍郎,劉宗周任都御史掌都察院,范景文為工部尚書,倪元路為兵部左侍郎,其它如李邦華、張國維、徐石麟、金光宸、張瑋等東林黨人,紛紛重入朝堂,並位居九卿等重職,掌握實權。
即位以來,短期起用過東林內閣,後來就一直在打壓着東林黨的崇禎,突然全面啟用並重用東林黨人,引得朝野一片震動。
不過此時,劉鈞卻坐在京郊的軍營里。
劉鈞只帶了騎兵營一營人馬在錦衣衛指揮使劉僑和內閣大學士姚明恭的陪同下,護着梅之煥和李長庚一起進京的。
到京之後,劉鈞就一直呆在軍營里,等待着皇帝的召見。他甚至都沒有去京城見識一下其繁華,宮裏早傳了旨意下來,今天皇帝將要召見他。
軍營里簡單吃過早點,劉鈞便開始穿戴。張國柱捧出來嶄新的大紅蟒袍,這是賜蟒中最尊貴的坐蟒,一般蟒袍的面皆斜向,唯坐蟒面正向。而且這蟒是五爪,張國柱望着上面的五爪蟒龍,有些膽怯的小聲道,「侯爺,這五爪蟒穿着不違制嗎?不是說只有皇帝才能穿五爪金蟒嗎?」
「這賜蟒有五爪也有四爪,一般只賜一二品大臣,是四爪蟒袍。不過我是侯爵。可以服五爪賜蟒,不算違制,這是皇上賜給的榮耀。張居正當年一文臣,一樣都賜過五爪蟒袍。」
「侯爺。皇上是不是特別的威風?」
「皇上是天之子,御臨天下,當然威風。」
穿戴好蟒袍,配上玉帶,劉鈞戴上樑冠。這時天還剛微微亮。劉僑和曹化淳一起過來了,跟他說了些恭賀的話語,又說了些宮中的規矩。這些禮儀昨天已經有禮部官員過來教導過劉鈞了,此時大家又說了幾句,便一起騎馬往紫禁城走去。
進入京城之中,劉鈞表現的很平靜,雖然是第一次來京,可京城實在沒什麼能震懾到他的地方。他看的,只覺得京師很擁擠,房屋也很低矮。街道也並不算很寬。
尤其是一路上,經常看到成群的難民睡在街道兩旁的屋檐下,不時有人發出悲聲哭泣。看着這場景,劉鈞直搖頭,京師還不如鄖陽那般熱鬧。
「這些難民是從哪來的?」
「山東、關外。」劉僑也嘆息了一聲,「現在京中難民已經很少了,年初的時候,京中遍地都是難民,天寒地凍,每天都要凍死餓死數百。如今還留在京中的。多是些失去家人的孤寡老弱,無處可去,便只能留在京師乞討過活。」
「朝廷沒有安置嗎?」劉鈞問。
曹化淳搖了搖頭道,「朝廷府庫枯竭。各地催餉不斷,到處都在伸手,沒錢啊。」然後他又露出些笑容,「現在好了,侯爺先前給皇上送了二十萬銀子,這次又送了十萬。另外抄沒盧九德的家產,加上抄沒薛國觀等人家產,一下子得了近二百萬銀子,算是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啊。皇上已經讓拿出兩萬兩銀子,給京城裏的難民施粥。」
二百萬兩銀子,抄了一群貪官的家產,就得到了朝廷一年正常的稅收,聽起來簡直有些讓人發笑。可大明如今的事實就是如此,朝廷現在正常稅收只有兩百萬兩左右,而朝廷一年的各項開支加起來卻達到兩千萬兩左右,其中大量的錢糧是源源不斷的投進了中原剿匪和關外抗虜這兩個大坑中去了。
為了彌補每年一千多萬的不足,朝廷可以說是想盡辦法,各種攤派加征等等,可每次弄點銀子,都馬上就被蒸發了。甚至很多時候,朝廷拔出去的軍餉,還沒出京,就一層層的被吸乾了。
有時候,劉鈞真的也很同情崇禎,這個皇帝當的太累了。當年他哥哥朱由校一心只管做木匠不管朝政,說不定就是因為看清楚了朝廷這個爛攤子管不了,便乾脆放棄了。
不過朱由檢卻是不放棄的人,即位十幾年來拼命的在維持,大明就你是一個處處漏風的紙糊房子,而崇禎就是那個裱糊匠,不停的糊補,可這房子還是太脆弱了。
「建虜已經在錦州外修築義州城,並開始駐軍屯田。建虜實在是太囂張,他們的騎兵往來奔馳在錦州城外,不讓錦州屯田耕種,接下來肯定就將是圍困錦州了。」劉僑向侄子劉鈞透露關外的最新軍情。
「薊遼總督洪承疇向朝廷奏呈,提議組織兵馬,摧毀義州城。」
「皇上的意見如何?」劉鈞問。
曹化淳道,「皇上的意思是同意洪承疇的計劃,打算調集一支五萬左右的精兵,跟建虜一戰,摧毀義州城,保護錦州的安全。」他看了看劉鈞,「皇上有意調侯爺率楚軍出關,協同洪承疇奪取義州。」
「還不知朝中諸位閣老和大臣們的意見如何?」
「內閣和大臣們也認為中原匪事已平,朝廷可以抽調兵馬出關。」
對於這種結果劉鈞早有預料,但還是覺得有些太快了。
「中原流匪剛剛平定,但還有不少小股流匪未能盪光。而且朝廷這兩年流匪作亂中原,建虜屢次入寇關內,朝廷疲憊,某以為這個時候實不是立即反攻之時。朝廷當再忍耐兩年,待民力軍心再恢復些,糧草軍械儲備足夠之後,再作反攻。而不是如眼下這般,匆匆出戰。」
曹化淳沒有作聲,朝廷當然也有不少人認為眼下出戰太急了一些。可皇帝一意要出戰,內閣也只能支持。
「這些話侯爺面聖時親自與陛下談吧。也許陛下會認真考慮下你的建議。」曹化淳笑着道。
劉僑俟到劉鈞身邊,輕聲的道,「一會面聖的時候,你最好不要把剛才那番話說出來。現在陛下只想着反攻復遼。根本聽不進去其它話的。之前梅李二輔臣,已經在陛下面前說過你剛才那些話了,可陛下根本聽不進去。你若是再提,只怕陛下會很不高興。」
「我知道了。」劉鈞點了點頭。
他們在承天門西邊的長安右門外下了馬,然後步行入皇城。皇城內是內閣和五軍都督府以及六部諸寺的衙門。大明朝京師的重要衙門基本上都在皇城之內。
而其中內閣又在午門東面,非閣臣不得入內。因此最後曹化淳和劉僑陪着劉鈞在朝房裏閒談,等候着宮內的傳旨。
大約等了小半個時辰,便有位太監過來傳旨,讓劉鈞入宮見聖。
這次曹化淳和劉僑都沒有陪他進去,劉鈞獨自隨傳旨太監入宮。到得宮內一處大殿,崇禎已經在那裏等候他了。
大殿裏面站着許多太監和宮女,兩尊一人多高的仙鶴銅香爐裊裊的冒着淡淡的白煙,滿殿裏都是沁人的香味。殿外肅立着兩行錦衣大漢將軍。
劉鈞上前先按新學到的禮儀,在外面的丹墀上行常朝禮。手捧象牙笏,低頭跪在漢白玉鋪的地上。
然後他聽到太監傳旨讓他入殿,他才起身,躬着腰從一側登上台階,進入殿中,重新跪下行禮,連頭都不能抬。
雖說劉鈞如今爵封侯,但他還是第一次來拜見皇帝。上次封爵之後,因為要操練兵馬準備圍剿革左五營,固皇帝沒讓他當時入京面聖。
崇禎站在御案前。認真的打量着劉鈞。
雖然之前他已經通過東廠的探子,拿到了劉鈞的畫像,可看着真人的時候,他還是暗自感嘆劉鈞的年輕。
良久。崇禎都沒有說話,他認真的打量着劉鈞。
這位以軍功封侯的武將,給他的印象很好,二十出頭,麵皮白皙,下頜微微有些青色的胡茬。清俊的面孔,身子很高,但並不算很強壯,反有些修長,完全像是一個書生。很難想像,這居然是一個已經擒斬十餘名流匪巨寇,先後擊敗俘虜十幾萬流匪的統兵大將。
崇禎越看越滿意,緩緩開口道,「劉愛卿平身。」
「謝陛下!」
「流匪作亂中原多年,卿為朕掃蕩剪滅,又為朕訓練新軍、清理屯田,甚至籌措糧餉,忠勤可嘉,朕心甚為喜慰。」
這番話說的很是真誠,崇禎從心底里感激劉鈞為他平滅了流匪。
「臣本一介布衣,蒙陛下賞識提拔,給予信任,才有機會為國為陛下效力,立下些許微功。」劉鈞低着頭回道。
崇禎點了點頭,「愛卿抬頭,讓朕好好看看。」
劉鈞抬起頭,第一次看到崇禎的樣子,銷瘦,崇禎很瘦,面色有些灰暗,他甚至看到還不到三十歲的崇禎,居然兩鬢已經有些斑白。
崇禎目光與劉鈞對視,沖他微微笑了下,然後叫太監拿來蟒緞賜予劉鈞,劉鈞叩頭謝恩。崇禎目光烔烔,問劉鈞,「洪承疇上奏,建虜在錦州附近築義州城,駐兵屯田,欲不使我錦州官兵屯田耕種。洪承疇說,接下來建虜肯定要開始攻奪錦州外圍據點屯堡,隔斷錦州與外面聯絡,然後必派兵長期圍困錦州。」
「洪承疇奏請派兵摧毀義州城,以卿看來,如何?」
聽到這問話,劉鈞知道重要的時刻來了。以他對崇禎性格的理解,若是此時他敢推拖,那崇禎對他的信任必然將蕩然無存。不管如何,他都得贊成崇禎的想法。
可劉鈞並不想現在去遼東,一來是新軍訓練時間太短,二來清軍可不是流匪。劉鈞可以憑着火器把流匪打的抱頭鼠竄,可不代表他這支新軍就能把那彪悍的清軍騎兵一樣打的落花流水。
想當年戚家軍和白杆兵聯合,都在渾河兵敗。
劉鈞僅思慮了片刻,便抬起頭來,同樣目光烔烔的望着崇禎。
「陛下,建虜築義州城,這就是其欲圍錦州的先兆。我們不能坐視建虜一步步圍過來,我們必須掌握主動。」
一直緊盯着劉鈞的崇禎一聽這話,面上立刻露出喜悅的表情。他之前一直擔心劉鈞找理由反對出兵。
崇禎盡力壓制心中的喜悅,問,「那朕命卿率軍前往協助洪承疇一起摧毀義州城。」
「陛下!臣還有話想說。」劉鈞沒有直接答應。
崇禎看了劉鈞一眼,「你還有什麼要求,一併提出,糧餉也不用擔心,朕會拔付。」
「陛下,臣不是擔心糧餉。而是以為,面對建虜的咄咄逼人,我們必須要反擊。但!」
「但什麼?」崇禎聽到一個但,心裏有些不滿,眼神也變的銳利起來。
「臣以為,必須反擊,但如何反擊卻還需要商議。」
「你不同意出兵關外攻打義州?」崇禎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一邊的宮女太監們都有些震驚的偷偷打量劉鈞,他們知道皇帝已經有些發怒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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