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典長嘆劉鈞是個異數,而事實確實如此。∈↗,
大明到了此時,總兵官已經從臨時差遣變成了常設之職,並且總兵官臨駕於都司之上,不但打破了專兵的制度,而且握有一方軍政的全面權力。過去總兵與副將、參將、游擊等還各有轄區,相互之間有很大的獨-立性,各將之間還能相互牽制。
可到了現在,總兵成為一鎮的軍事統領,鎮下各級軍將全都歸他節制。
正是因此,朝廷才會在總兵之上又設巡撫,並設巡按以及下設監軍道、兵備道、監糧道等各道,為的就是制約總兵,以文馭武,避免總兵擁兵自重。
到了此時的巡撫,基本上已經都兼提督軍務,擁有調兵選將練兵的軍事指揮大權,巡撫們的職責範圍,主要有三,撫循地方,考察屬吏,提督軍務,即治民、治吏、治軍。做為巡撫一面總攬一鎮的封疆大吏,巡撫的權柄是極高的。
巡撫除了文武科舉、處決重辟、審錄冤刑、參拔吏典、紀驗功賞這些事務不得干預,全歸巡按管轄外,一鎮之內其它大小事務基本上都歸他管。
特別是巡撫通過下屬的各個道,把控一鎮的方方面面。
巡撫還擁有調遣、部署、並監督、節制總兵的權力。
朱大典跟劉鈞,一個巡撫一個總兵,那本來就是嚴明的上下級關係,劉鈞這個武夫總兵,在朱大典這個文臣巡撫面前,本來地位是很低下的,見面跪拜,隨意調遣那都屬於正常。
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做為鄖陽鎮最高文武長官,朱大典卻只能指揮自己的四營撫標,其它本應同樣隸屬於他的數萬鄖陽鎮兵馬,結果他卻根本插不進手去,連命令都無法傳達下去。那些兵將也根本就不聽他的號令。
這完全就是違背制度的。
可除了撫標營,其它各營兵馬都不聽他這個巡撫的,那些副將、參將、游擊、守備、千總們,也一樣都是如此。
若是正常情況下。朱大典還可以通過糧餉來控制下面的軍將兵馬,可現在鄖陽鎮的兵馬都得不到朝廷的糧餉,靠自己籌餉,劉鈞手段通天,糧餉完全自足。
最要命的是。本來應當站在巡撫這邊的巡按和監軍道,卻完全是站在劉鈞那邊。
原本巡撫是帥,總兵是將,可現在劉鈞卻成了帥,他這個巡撫倒似乎成了民政官。
擺在朱大典面前的,最後就只剩下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向朝廷上奏彈劾劉鈞,期待朝廷能夠將劉鈞罷官免職或者調走。
只要朝廷正式干預,那麼劉鈞除非叛亂,否則他就無法再跋扈下去了。
深夜。朱大典坐在書房裏,正拿着筆苦思構想着彈劾劉鈞的罪名。
最後,朱大典在彈劾奏章上總結了劉鈞十二條大罪。一,劉鈞充任鄖陽總鎮之後,兵馬錢糧皆不受巡撫管理、核實、監督。第二,濫殺戰士,殺良冒功。三,剛愎撒潑,全無人臣之禮。第四,侵盜軍衛錢糧。五、私開鹽場。販賣私鹽。六、褻瀆朝廷名器,私授官職,樹立自己的黨羽。七,劫掠贓財。名為將領,實為盜賊。
八,好色誨淫。九,收容流匪,養賊自重。十,私造軍械。暗囤糧草。十一,侵佔軍屯。十二,設立獎券賭、博,敗壞民風。
朱大典彈劾劉鈞的這十二條,有不少其實都是事實,少數是構陷。原本朱大典還想多弄幾條,湊個二十一或者三十六條什麼的,最後想想還是算了,只要他彈劾的這十二條大罪,隨便一條查實,都能讓劉鈞翻不了身。
第二天,朱大典就叫來一個心腹幕僚,讓他帶着一隊家丁,親自把這封奏章送上京。就在同一天,劉鈞也在碼頭送傅青主一行上京,隨傅青主同行的還有李春江、陳貞慧等一批覆社士子們,劉鈞的三弟劉鋌也將跟着一起前往京師,以便參加明年會試。
「京師的事情就任拜託傅兄了。」劉鈞拍着傅青主的手臂道。傅青主當年為袁繼咸伸冤,帶着山西數百士子入京活動,對京師也是熟門熟路了,而且這次劉鈞還特意把劉允升安排一起同去京師,有這位錦衣衛指揮使的長子在,在京師活動將更加方便。
「不要怕花錢,銀子花下去,都會有作用的。」劉鈞可是對現在這時代的官場深有體會的,銀子開路比什麼都來的簡便,不管你是不是想要做點實事,都不如你直接拿銀子送上更得上面人歡心。做的再好,都不如銀子送的好。
朱大典的幕僚輕舟便車,一路疾行,比起傅山他們大隊人馬,押送着數十萬兩銀子可就快的多了。傅山他們還剛進順天府地段,朱大典的幕僚已經進了京城。
紹興師爺進京之後,先拿着朱大典給的京師錢莊的莊票,取了數萬兩銀子出來,然後按着朱大典給的名單,挨家的給朝中大臣們送錢,甚至連宮中的曹化淳也都收了五千兩銀子。
諸人都打點到了之後,朱大典的奏章也到了曹化淳的手上,曹化淳拿了五千兩銀子,回了句話,回頭就把奏章呈給皇上。
當天晚上,曹化淳突然受到錦衣衛指揮使劉僑的邀請。
在京師的一座幽靜雅致的小四合院裏,曹化淳坐着轎子前來赴會。
劉僑站在門口,滿臉笑容。
曹化淳從轎中下來,劉僑上前攙扶。
「劉大帥今日倒是好雅興,請咱家來此。」
兩人如今一個提督東廠,一個統領錦衣衛,也算是皇帝身邊最親信的人了。公開場合,兩人倒沒什麼私交,不過今天劉僑相邀,曹化淳還是爽快前來。
「設宴相邀,特為聆聽下公公的教誨,順便,今日也想介紹幾位子侄拜見公公。」
「咱們同殿為臣,皆是陛下心腹,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以後互相多多關照才是。」曹化淳笑着說道,一路上過來的時候,他差不多已經猜到劉僑邀請他的目的了。
之前朱大典的奏章他看過了,滿篇儘是彈劾鄖陽總兵劉鈞的話。而劉鈞正是劉僑的侄子,加之東廠的探子稟報,有一支鄖陽來的隊伍剛剛進京,其領頭的就是劉鈞的參將中軍官傅山和游擊將軍劉允升,其中傅山還是現任湖廣巡撫袁繼鹹的弟子,劉允升更是劉僑的長子。
「曹公公,向你介紹兩個小輩。這個是鄖陽參將傅山,湖廣袁巡撫的得意門生,現在是鎮南侯的中軍官。這邊這個,是犬子允升。」
「學生拜見曹公公。」傅山和劉允升上前見禮,雖然傅青主不喜太監閹人,可牢記着劉鈞交給的任務,此時還是保持着恭敬之狀。
「哎喲,兩位有為後生,不錯不錯。」曹化淳滿面笑容,最近風雲突變,朝中東林黨人勢力大振,尤其是其中湖廣籍的更是極得聖眷。曹化淳是熟知這些變化的,因此他今天才來赴劉僑的邀約,又對傅山和劉允升表現的很是親切。
「這是我們侯爺送給提督的一點薄禮。」
傅山送上一張禮單。曹化淳打開一看,頓時有些意外驚訝,白銀五萬兩。
「哈哈哈,鎮南侯真是有心了,陛下可是經常稱讚鎮南侯的,咱家也是久仰大名,迫切期待他日與鎮南侯京師相見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五萬兩銀子,立即讓曹化淳對劉鈞這個新近竄起迅速的年輕侯爺很是滿意。如此懂事的年輕人,可真不多了,尤其還手筆這麼大方。
有了這份大禮,接下來自然是相談盡歡,雙方最後各自滿意而歸。
一連幾天,傅山和劉允升都在京中大把的花銀子送禮,給東廠提督,司禮監掌印太監,提督京營的曹化淳送了五萬兩,給秉筆太監王承恩送了五萬兩,給錦衣衛指揮使送了劉僑兩萬兩,給內閣大學士姚明恭送了兩萬兩,給周延儒也送了兩萬,然後又給六部諸司,十三道言官們,也基本上上是人都有份,各自都送了一筆銀子。
一時之間,鎮南侯劉鈞在京師的名望那是風聲水起,人人稱讚,甚至有了個散財童子的稱號。
原來得了朱大典銀子的那些人,都已經準備好了彈劾劉鈞的奏摺,這個時候拿人手軟,紛紛又將擬好的奏摺給燒了。有些人燒掉了奏摺後,把朱大典師爺送來的銀子又退還了,沒辦事不拿銀子,這些人還算有些原則,而有些人不打算彈劾劉鈞了,可收下的銀子卻也不打算退了。
朱大典的師爺在京師苦苦等候,每天都打探朝會的情況,結果根本無人彈劾劉鈞,甚至連朱大典的那封奏摺,也沒有半點音訊,似乎如泥牛入海,就此無影無蹤。師爺又去各個送過禮的府上打聽,結果幾乎都吃了閉門羹。
門房一見是他來了,早沒有了先前的笑臉,都板着臉千篇一律的回覆,主人不在。至於主人什麼時候回來,則都是不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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