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梅隊長這般懷疑,實在是這戰績太讓人難以相信了,簡直就是不可能。而另一方面,大明的軍兵早有殺良冒功的陋習,不論是九邊鎮兵還是內地的衛所軍丁,經常殺害無辜百姓,割百姓的首級冒充賊首,以領取賞銀軍功。
梅之煥心裏難以相信劉鈞和李春江這兩個優秀的年輕人會做出殺良冒功的事情來,可事情沒有弄清楚前,他也不想妄做評斷。
天光大亮,河邊金黃的稻子隨風起伏,如同金色的波浪。
田邊的道路上,一隻巨大的九頭鳳凰在高高的旗杆上迎風招展。旗幟下,劉鈞和李春江征甲未換,頂盔貫甲策馬在前,率領着九頭鳥馬隊一百餘人前行。
在他們的旁邊,還有十來名騎手,他們是沈莊前來的騎手,都是梅之煥的家丁。一直到現在,他們的眼睛還一直盯着九頭鳥馬隊的一眾人,尤其是不時的掃過許多鄉勇馬上繫着的血淋淋人頭上。
原本劉鈞是打算和李春江先走,馬隊隨後趕來。結果剛走沒多久,就碰上留守的隊員帶着梅之煥的家丁過來,說是梅公要召他們馬隊往保生堡集結。劉鈞一聽,便乾脆直接向來人通報了昨晚的戰況和賊窩的情報,讓他們先回去稟報,然後他和李春江則帶着馬隊一起同行。
路上,李春江本還打算要先回女王鎮營地換下衣袍,並把那些婦人安置下,還要拿布袋把那些俘虜的人頭給包起來,省的過於血腥。
可劉鈞卻制止了他。
他看剛才那些沈莊家丁的震驚表情就知道,他們這次的戰果只怕很多人難以相信。既然如此,他們就乾脆維持這副戰鬥時的樣子,大家就穿着這帶血的征袍鎧甲,身上瀰漫着硝煙的味道,然後直接讓那些殺敵的鄉勇們把各自獲取的首級直接掛在他們的馬上,一眾俘虜也都綁在馬後,連那些婦人,也都讓他們騎着馬跟着一起同行。
他就是要用這副狀態前往沈莊,讓鄉勇們知道他們這場戰鬥是真真正正的。
保生堡。
城堡門樓上的守衛遠遠看到一個黑點出現在前方,他立即報告,他的隊總過來,舉起千里鏡打量起來,當他看到鏡中出現的那面九頭怪鳥的旗幟時,立即喊道,「九頭鳥來了,九頭鳥來了。」
之前馬隊帶回了九頭鳥夜襲賊匪大捷的消息,早傳遍了整個保生堡鄉勇各隊伍之間。大家都對這個消息持着懷疑的態度,根本不太相信。可同時,堡中突然流傳着一個傳言,說九頭鳥殺良冒功,他們殺的不是滅林家寨的賊人,而只是一群可憐的流民而已。
因此大家現在又充滿了期待,想看看結果究竟是如何
「來了,來了,他們來了!」一支支鄉勇隊伍往城門處湧來,爭相要目睹這支牛逼轟轟的馬隊,由李家的解元公親自建立,據說前後花了數萬兩銀子,待遇好的不得了,一天三餐,天天有肉吃的隊伍。
當劉鈞一行走近了,遠遠一股血腥味混合着硝煙味已經傳開來。
「人頭!」有人指着九頭鳥戰士們馬上的首級高聲叫道。
「哇,真的是人頭,好多人頭。」有人嘖嘖有聲。
九頭鳥馬隊的戰士們看着這麼多人圍觀,聽着那各種各樣的議論,紛紛打起精神,更加的挺胸抬頭,大家心裏充滿了自豪。當別的隊還在為賊人的蹤跡而苦惱時,他們卻已經載勝而歸。
「嘿,得意個什麼,說不定是殺良冒功呢。」旁邊的人群中,傳來了不和諧的聲音。
正經過的冬狗子一聽這聲音臉色立即就變了,拼了命換來的功績,居然有人說他們是殺良冒功?
一夜未睡的冬狗子情緒還處於亢奮之中,聞言立即扭頭向那邊喝道,「誰他娘的放的臭狗屁,有種站出來說。」
「說了又怎麼的,許你做還不能讓人說。」一個漢子站在人群里,抱着手臂,冷笑着,語氣充滿了嘲諷。
「就你小子,也有本事殺三個悍賊?」
冬狗子直接從馬上撲了下去,一拳就砸在那個漢子的臉上,直接將那人牙齒打落了一個。
「狗東西,你爺爺拼死殺賊,你卻在這裏說風涼話,還污衊我們,我打死你個狗崽子。」
那人吃了打,一吐,一顆大牙掉在地上,他頓時怒了。「打死你個傻卵!」
他的同伴也上來幫忙,冬狗子立即處於包圍之中,這時狗剩也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加入了戰團,他們的伍長一見情況不好,立即也叫同伍的其餘幾個加入戰團。
一瞬間,城堡門口,得勝歸來的九頭鳥鄉團和其它的鄉團扭打在了一起,開始還只有幾個人,後來加入的人越來越多,眼看已經成了大亂鬥了。
劉鈞扭頭一看,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
他其實也聽到了剛才人群中那殺良冒功的污衊。
看着亂鬥的人群,劉鈞沒有去制止,而是對着其它還在觀看的九頭鳥鄉勇們喝道,「看你娘的看,還傻看什麼,你們的同袍兄弟被人污衊,被人打,你們就知道傻看?弟兄們,操傢伙,乾死這群傻鳥。」
劉鈞帶着跳下馬,直接拿起自己的長刀,也不出鞘,就連刀帶鞘握在手上,對着那些圍觀九頭鳥的鄉勇不管不顧的砸了下去。
其它的鄉勇們這個時候一見老大帶頭了,那還猶豫什麼,立即紛紛跳下馬,操着腰刀或者鳥銃柄、鈎槍棒一頓猛砸。
「保持隊形,鴛鴦戰陣!」劉鈞一面打一面還不忘記指揮部下,讓他們維持着鴛鴦戰陣的隊形來打架。
雖然在堡門口的其它鄉勇更多,可真正加入鬥毆中的並不是全部,而九頭鳥鄉勇卻是一齊上陣,還直接按照平時訓練的鴛鴦戰陣來鬥毆,特別是他們昨夜才剛經歷了戰鬥,此時運用起來,得心應手。
大家身上還披着鎧甲、戴着頭盔,一個個提着刀鞘、鳥銃柄、鈎槍把猛砸狠打,反觀對面那群人,多是些烏合,各隊的都有,且大多來看熱鬧的並沒有隊伍一起,又只是身着普通的戎衣,更沒攜帶兵器。
雙方一打起來,立即高下立叛,九頭鳥這邊是團結一心,用鴛鴦戰陣以小隊合力對敵,而對方卻是沒有組織的瞎打,且一方有裝甲武器,一方卻只是布衣拳頭。
梅之煥等一眾鄉團的軍官們已經聽說九頭鳥到了,正一起往堡門前來。
突然見一個家丁神色慌張的跑了過來。
「梅公,不好了,不好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慌張什麼?」梅之煥皺眉喝斥。
那家丁喘着粗氣,「打起來了,他們打起來了。」
「話說清楚一點,誰打起來了。」
「是九頭鳥跟堡門口的游兵營鄉勇打起來了,好像是有游兵營的人衝着剛到的九頭鳥鄉勇說他們殺良冒功之類的,然後九頭鳥的鄉勇就跟他們打起來了。」
「現在還在打?」
「現在打的正厲害呢,幾百人大亂鬥,堡門口已經亂成一團了。」
梅之煥怒喝道,「搞什麼東西,是誰傳播謠言?還有,你們都是吃乾飯的,就看着游兵營的欺負九頭鳥馬隊?游兵營五百多人,而九頭鳥才一百多人,你們就這麼看着他們被欺負?」
那家丁表情有些想笑,只是努力憋着,實在憋的難受。
「梅公,其實,其實現在是九頭鳥在追着游兵營的打。」
「什麼?」在場一眾鄉團的軍官們都愣住了。這是什麼鬼,九頭鳥一百多人,能追着游兵營五百多人打,開什麼玩笑。
「是真的,九頭鳥打起架來十分兇悍,尤其是那個劉繼業親自帶頭,他們還排起了鴛鴦戰陣,各小隊又組合一起,相互支持。而且他們身上還穿着鎧甲,手裏還有刀槍,游兵營一團散沙似的,被隊們揍的到處亂跑呢。」
這下梅之煥等人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了。
大家目光一齊望向游兵營的坐營官,心想,你都帶的是什麼熊兵,五百人打不過一百來人,既然如此,你挑釁人家做什麼?做死嗎?
游兵營的坐營官面色赤紅,恨不得地上有條縫,立即讓他鑽進去。他怒道,「這個劉繼業,要造反嗎,他居然,居然動用刀槍!」
那名家丁立即幫九頭鳥分辯了一句,「九頭鳥只是拿刀鞘、銃柄、槍把打人。」
「這也是動用刀槍。」
「別說了,丟人的傢伙,游兵營就是一群扶不上牆的爛泥。」梅之煥冷哼了一聲,打斷了他。
游兵營坐營官覺得很委屈,他們本就是從遊民中招募的青壯,平時不論是錢餉還有伙食,甚至裝備、訓練等,處處都不如鄉勇其它隊伍,而那九頭鳥馬隊成立不過月余,據說已經花了幾萬兩銀子了,這能比麼。
梅之煥一揮手,「走,我們看看熱鬧去。」
他們直接登上了堡門,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堡門口還正在進行的這場大鬥毆。不過此時鬥毆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堡外的五百游兵,完全不是九頭鳥的對手,五百人被人家百餘人追着四處逃竄,狼奔兔突,好不狼狽。
梅之煥看到這場面也不由的一聲大笑,然後他轉頭看向一眾鄉團的軍官們,「現在,你們還覺得九頭鳥馬隊是殺良冒功?」
大家都閉嘴不說話,看九頭鳥把游兵營五百人打的那個狼狽樣子,對方的戰鬥力確實高的有些離譜,他們若是半夜突襲五十幾個盜賊,也並不是沒有可能成功的。
「好了,敲鑼鳴金,讓他們結束這場好笑而又愚蠢的『戰鬥』吧!」梅之煥喝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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