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州。⊙
大同總兵王朴接到吳三桂的調令之後,並沒有理會,反而下令繼續加緊攻城,欲趁機拿下破城首功。另一面的山海關總兵馬科接令之後,倒是率部往南增援,但也只帶了一萬人馬,依然留下了一萬人馬繼續攻城。
吳三桂調了東西兩面四萬人,結果卻只有一萬人接令前往。
但是馬科的一萬人馬,也沒能立即趕到城南戰場。他們在半路上被攔截了,獨臂的濟爾哈朗帶着義州城裏最後的一支兵馬,趕來攔截。至於義州城,濟爾哈朗直接丟給了義州城裏的民夫們,他不管了。
戰場上的隆隆炮聲早已經停止。
濟爾哈朗雖然少了一條膀子,但此時卻兇悍無比,他很清楚的知道此時到了拼命的時候,若不能乘着石廷柱的突襲機會,一舉反擊取勝,那麼他們都得死在這。已經沒有退路了,他把義州城都扔在了後面。
「勝負就在此一舉,殺!」
一千餘騎兵,帶着隆隆的蹄聲,滿蒙騎兵高舉着馬刀,疾速向對面趕來的一萬山海關兵馬撞了過去。
在城外那片空地上,清軍騎兵們哇哇的喊叫着,以增強自己的勇氣。
一千對一萬,清軍卻沒人畏懼。
馬科帶着十倍於敵的馬步騎兵,可看到清軍那一往無前的衝鋒氣勢,反而有些畏懼。他揮手叫停了跑步前進的隊伍,沒有選擇直接與清軍對沖,而是下令就地列陣。
山海鎮的士兵開始緊張的列陣,步兵盾手在中間最前排,長矛手佈置在中間,兩邊是火銃手,再是騎兵押陣,中間略後是弓箭手。
他們的陣形在一點點排開。清軍卻已經迅疾而至。
隨着雙方越來越近,清軍開始在馬上用力拋射弓箭。無數的箭支呼嘯飛上空中,組成密集的箭雨向明軍還未成形的陣中灑落。
許多士兵中箭,慘叫着倒地。
馬科騎在馬上,位於陣中總兵旗下,看着清軍那兇猛拼命的勢頭,咬着牙揮着劍喝令,「放箭!」
許多明軍弓箭手匆匆舉起弓還擊,不過這種匆匆射出去的箭稀疏凌亂,對於披着重金的清軍騎兵並沒多少殺傷。衝鋒的清中騎兵有部份人中箭落馬,但其它的騎兵依然在猛衝。
「衝過去,砍死他們!」濟爾哈朗一馬當先,高聲喝令。他沒有讓清軍繞着明軍軍陣射擊,而是帶着手下直直的硬沖向敵陣,準備直接破陣。
狹路相逢勇者勝!
「盾牌!」
許多明軍看着清騎衝鋒的勢頭,也感覺到了這次清軍的意圖。一些陣前的軍官高聲大喊,讓盾手們用肩膀頂住大盾。
後排的軍官也在喝令自己的長矛手,「放平長矛。快,把矛尾插進地里去,握緊長矛!」
「這些該死的韃子,真不怕死!」
在步兵的兩翼。是山海關的騎兵,數量不多,但也有兩千騎。可是馬科並沒有下令讓騎兵上前攔截,那些騎兵都是山海關的精銳。他並不想在這裏跟韃子硬拼消耗掉。他甚至認為,有這八千步兵列陣,一千韃子並不能突破。
只要頂住韃子的衝擊。到時再讓騎兵兩翼包抄不遲。
濟爾哈朗帶着騎兵一路直衝到了陣前,無人攔截。
「殺!」
濟爾哈朗沒有絲毫猶豫,就這樣縱馬沖躍向明軍匆匆結起的軍陣。在他身邊,一騎又一騎的清軍義無反顧的縱上了明軍的盾牌和長矛。
這是一種相當愚蠢的戰術,騎兵絕不該如此使用。可在此時,濟爾哈朗就這樣上了,他的部下也就這樣跟着上了。
戰馬撞入步陣,臨時結起的單薄步陣在晃動,戰破撞開口子,清騎揮刀猛砍,不少明軍士兵被戰馬撞倒,踩踏,被清軍砍例刺死。
可很快,明軍也開始反擊。在承受了這波猛烈的衝擊之後,盾手們在竭力穩固盾陣,後面的長槍手更是拼命的把長矛刺出來,戰場上戰馬嘶鳴,騎士悲叫。
清軍如飛蛾投火一般的前仆後繼的沖向明陣,明軍士兵也在拼命的捅着長矛。
傷亡慘重,兩邊都是如此。
血流成河,廝殺異常慘烈。
濟爾哈朗的戰馬被十幾支長矛刺穿,悲叫着例斃。
他從馬上滾落,揮刀只是左右猛砍,他旁邊的清騎也在拼命的跟進,後面的騎士還在繼續衝鋒。
執盾的明軍都已經倒在馬屍之下,長矛手們的長矛也多刺在戰馬身上,許多拔不回來,還有些被壓折。
「砍死他們!」濟爾哈朗渾身是血,身上帶着多處傷口,可他恍如不知,狀若瘋狂的揮刀猛砍。
一個缺口出現。
後面的清軍還在跟進,缺口越來越大。
馬科也看到了陣線不穩,清軍已經衝破了寬闊的陣線,在中間撕開了一條口子。
「攔住他們。」
他沒有料到清軍如此兇悍,如同野獸一般的,愣是生生的撕開了他們的陣線。
戰場上突然就大轉變,馬科雖有一萬兵馬,清軍只有一千人,可現在清軍的一千騎卻如同一把大劍插進了清軍陣中,還在不斷刺入撕開。
陣形被撕開,沒有了外面那層最堅固的盾陣槍陣的保護,明軍只堅持了片刻,然後就開始四處躲避清騎。
轉眼間,一萬明軍已經擋不住一千清騎,戰場上甚至出現了明軍如同鳥獸般四散逃開,而清騎卻如一把利刃直直的往中軍旗下衝殺的景象。
馬科揮動着大刀,想要調左右的騎兵,但為時已晚,兩翼的騎兵雖是精銳,可中軍崩潰,在敗兵的帶動下,這些騎兵也開始後撤。
濟爾哈朗跳上了一匹無主的戰馬,揮刀繼續率部前沖,他一面沖一面哈哈大笑,暢快無比。他終於又找到了久違的痛快感覺,一萬明軍不敵一千清軍。兵敗潰散,這才是明軍。一千清軍追着一萬明軍殺,這才是八旗勇士啊。
松山之戰後,一系列的戰事,清軍屢屢失利,濟爾哈朗甚至都有些覺得自己不會打仗了。一打仗,總擔心明軍那呼嘯的炮彈。可現在,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面對明軍,他再次感覺到自己是狼。而明軍只是羊。
被擊殺的明軍屍體到處都是,更多的明軍已經喪膽,他們開始四散而逃。
那面總兵大旗也開始後撤,明軍敗了,一萬山海兵敗了。
「砍光他們!」濟爾哈朗縱馬追擊,大聲呼喊。在他們的前面,山海關鎮的敗兵正拼命的逃跑,頭也不敢回。
義州南面戰場。
吳三桂和祖大率還在率着寧錦兵馬與多鐸等率領的清軍激烈交戰,寧錦軍面對殺出城來的清軍。爆發出激昂的戰意,奮勇殺敵,死戰不退。
沒有人後退,也沒有人去割首級。在吳三桂的大聲呼喝之下,這支松山之戰後多次對清軍作戰取勝的關寧勁兵,對過去這段時間的手下敗仗,沒有了畏懼。
兩支兵馬激烈交戰。不斷有人倒下,每時每刻都有數十成百的戰士永遠倒下。可兩邊都在激烈戰鬥,沒人後退。
「馬科和王朴怎麼還沒有來?」祖大壽戰陣經驗豐富。雖然明軍此時爆發出異常的戰意,可戰場上,清軍的攻勢還是太猛烈了。明軍正在漸漸處於下風,尤其是在炮陣被奪後。眼下寧錦軍還在憑着一腔熱血戰鬥。可他知道,若再沒有援兵過來,等這腔血氣一降,那麼明軍很有可能又會恢復到過去那種畏懼建虜的狀態。
一旦落於下風,很可能隨時會崩潰。
吳三桂也發現了兩人久久不至,心裏憤怒異常。
「來人,再去催王朴、馬科速速前來!」
吳三桂轉頭對祖大壽道,「我先把寧遠騎兵調上去頂一會。」
祖大壽麵色猶豫之色,然後他拉住了外甥。
「情況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
祖大壽回頭望着義州。
這時只見馬科正率着一支騎兵狼狽的向這邊跑來,而在他們身後,是一支疾速追擊的清軍騎兵。
「敗了,敗了!」
隨着馬科到來的,還有無數的驚惶喊聲。
「他娘的這是怎麼回事?」吳三桂怒火騰騰。
馬科縱馬奔來,遠遠的就在喊,「大事不好了,大股清虜自廣寧殺來,帶隊的是睿親王多爾袞,起碼兩萬滿蒙八旗精銳騎兵。他們已經擊敗了總兵劉肇基的兵馬,我抵擋不住,部下已經潰散了。」
吳三桂愣住,有些難以相信。
廣寧就在義州的東面,隔了一座大山,相距並不遠。
石廷柱並不是孤軍來援,他只是一支前鋒,真正救援義州的主力是多爾袞率領的兩萬精騎。
遠處,蹄聲如雷,九王多爾袞殺到了。
吳三桂眼中滿是不甘,他望着對面的那片白旗,隱約看到旗下的正白旗主多爾袞,努爾哈赤的第十四子,與他同年,甚至還比他小了幾個月。在努爾哈赤諸子侄中第九個封王,因此也稱為九王。
現在,他的到來,粉碎了吳三桂奪取義州勝利的計劃,甚至還將讓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多爾袞來了,沒希望了。現在得想辦法立即撤退,保存軍力。撤吧!」祖大壽很冷靜的勸說侄子。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吳三桂就要取得義州勝利了。
可就是差了這一點,天堂到地獄。
「舅父,我們跟他們打,我們有十二萬大軍,韃子加上援軍也不過五萬,只要咱們頂住他們的這輪攻勢,我們就能贏,起碼能穩住局面。舅舅,現在不能撤,一撤我們就完了,到時必然潰敗。」吳三桂不甘心,他很清楚,如果此時撤退,那極可能變成一場大潰敗。到時,能帶回多少兵馬,都難說。
「別傻了。」祖大壽喝聲道,「現在這局面,別說十二萬,就是二十四萬,我們都打不贏了。馬科已經敗了,劉肇基也敗了,王朴那邊還沒消息,但以這傢伙的品性,只怕會第一時間逃跑。就靠我們寧錦兩鎮兵馬,如何擋的住這些擋子?若是炮還在,說不定不家機會,可現在炮都落入韃子之手了,咱們拿什麼跟韃子拼?」
「聽我一句勸,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在這裏還拼什麼,多想想以後,若是我們能帶着兵馬撤回去,哪怕是只保住寧錦精銳,到時也還能保住地位不失,不被朝廷追究。若是我們真在這裏跟韃子拼光了,那時真的一切休矣。沒有了兵馬,你拼的再勇敢,也會被問罪。」
祖大壽自當年袁崇煥被殺後,就一直對朝廷始終提防着,平時都不離軍營。他深深明白,當年皇帝殺了袁崇煥,卻不追究他,皆只因為他們祖家是遼西將門,對遼兵影響極大。關外戰事的緊張,使得皇上需要他而已。
可如果手上沒了兵,那皇上豈還會容他們。
至於說跟韃子拼,祖大壽根本不相信能拼的過,也不願意拼。處於順風局勢之時,寧錦兵馬還能憑着一腔熱血奮戰。可現在這局勢,還怎麼打?
戰場局勢瞬息變幻,證實了祖大壽的話語。
在多爾袞率兩萬勁旅自廣寧一路殺到後,戰場上剛剛還在與韃子英勇對拼的寧錦戰士,立馬就開始動搖了,戰場上很快出現了後退的明軍,接着整個戰場的明軍都在開始撤退,很快撤退變成了逃跑。
「大勢已去,跑吧!」祖大壽長嘆一聲,也開始策馬轉身而逃。
吳三桂望着崩潰的戰場,痛心不已,一世英名盡喪於此。他很想衝上去,與韃子死戰到底,可最終,他也長嘆了一聲,調轉馬頭跟着舅父祖大壽向南撤退。
「敗了,敗了!」
「跑啊!」
......
明軍甚至已經連像樣的撤退都沒了,只是各顧自己的逃命,四散而逃。營帳、輜重,一切都拋在了後面,五鎮兵馬,甚至也完全各自撤退,甚至就連在一起做戰的寧錦兩鎮兵馬,此時都完全是四散而逃,吳三桂和祖大壽都只帶着一支騎兵,完全管不上其它的兵馬了。
「我的大炮!」吳三桂騎在馬上,忍不住還回頭望向城南的寧遠炮陣。他費盡心血從劉鈞那裏換來的火炮,全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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