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九七七 第74章 來信

    她是在自己宿舍裏間的書桌上發現那本書的。

    她的東西一向比較亂，桌上堆滿了課本、備課本和學生的作業，趙曉明並不知道這本《少女|之心》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書桌上的，那時候張天嬌已經住了過來，偶爾還會有同村的姐妹過來找她，趙曉明當時心裏想，大概是誰隨手帶過來又忘了帶走的，因此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想想，張天嬌和她那些姐妹，就算識幾個字，也沒有愛百~萬\小!說的，而且她自己從來沒有順手關門的習慣，房門經常大敞着，誰要進來放點什麼或者是拿點什麼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要說孫友梅這個人吧，雖然趙曉明對她平時的為人作風不太看得慣，但也從來沒把她往卑鄙小人那方面去想的，怪只怪自己心太大了，識人不清吧！

    可是就算明知道這事是孫友梅乾的，要拿出點證據來還真的是不容易啊，當面去質問的話她肯定是不會承認的，趙曉明有點後悔剛才在校長面前把話說得太滿了。

    想來想去，只能在這本書的來源上下功夫了，孫友梅這個人其實在鄉里的人緣並不太好，一則是因為出身的原因，二則也是因為她太過清高看不起人了，平時趙曉明並不見她與什麼人交往，她以前的同學什麼的也都沒有聯繫過，唯一來往密切的，就只有她的前男友金城了。

    趙曉明決定，要先找金城問一問。

    搭公社的拖拉機回了鄉里，趙曉明從車上跳下來，一門心思想着要去找金城，低着頭匆匆趕路，冷不防一頭撞上一個硬實的胸膛，揉着發酸的鼻子，趙曉明抬頭，驚喜道：「你怎麼來了？」

    張天亮含笑抱怨：「你這走路不看路的毛病還能不能改了？聽說你被校長找去談話了，特地來等你的，怎麼樣，校長找你有什麼事？」

    趙曉明只覺得萬般委屈一齊湧上心頭，恨不得就此撲到他懷裏大哭一場，然後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讓他好好地幫自己出這一口氣，可是鬼使神差地，話到口邊她突然又忍住了。

    她知道張天亮這段時間真的很忙，從省城裏拉回來的那台機器由於是舊的，這段時間試運行老是出毛病，還有原材料的來源問題也頗不順利，讓他很是焦頭爛額。

    偏偏大雨偏逢屋漏，原本長得好好的果樹突然出現了病蟲害的問題，大片大片的樹葉被蟲子吃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張天亮這幾天急得嘴唇上起了一圈燎泡，眼底發青，鬍子拉碴也沒時間去打理，趙曉明看着他整個人都落了形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再拿自己這些小事去煩他了。

    當下「嘻嘻」一笑，說：「校長表揚我了唄！前些日子我不是幫他們拉來了贊助嘛，跟省報合作的事還有點小問題讓我過去處理一下。」

    張天亮放下心來：「瞧你那高興勁，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那行，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要找書記一趟。」

    「剛好我也有點事要去找金會計。」

    兩人一起去了公社辦公室，然後分頭去找各自要找的人。

    趙曉明找到金城的時候，小眼鏡正在埋頭哼哧哼哧地算賬，不過幾天功夫，小伙子就瘦得脫了型，臉頰整個凹陷進去，顴骨突出，滿眼紅血絲，頭髮亂得像雞窩一樣。

    看見趙曉明，大概是想到了那天丟臉的樣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趙老師，你找我？」

    「金會計，我覺得你這人還挺好的，所以有件事情特地過來提醒一下你。」趙曉明四下看了看，走到金城面前壓低了聲音說。

    金城一臉茫然：「啊？什麼事？」

    「前些日子不是有教育局的領導來我們學校嗎？結果你猜怎麼着，他在我們學校男生宿舍里發現了一本□□，好像叫做什麼，什麼心的。」

    「《少女|之心》！」金城脫口而出，連忙又捂住了嘴巴，警惕地跑到門外去看，幸好周圍都沒什麼人。

    趙曉明一臉吃驚的表情：「你怎麼知道，難道真的是……」

    金城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搖手：「不不不，我不知道，我就是猜的，你說□□嘛，我猜就是這本。」

    趙曉明認同地點點頭：「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你。可是你知道嗎，當時那本書被發現的時候，宿舍里根本沒人，那本書就扔在地上，結果沒人承認看過那本書，後來教育局的領導給了我們三天的時間去查，他還說了，如果三天之後查不出什麼結果，這個責任就要讓我們兩個代課老師來負，還要撤了我們的職呢！」

    「這，這麼嚴重？」金城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在大腿上磨蹭，擦去不斷冒出來的冷汗。

    趙曉明嘆了口氣：「唉，可不是嘛，到現在也查不出來，反正我是沒什麼所謂啦，頂多就是不當這個老師而已，可是你知道孫老師的，如果不讓她當這個代課老師，那簡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啊！所以她跟我說，為了保住我們倆這個工作，必須要推一個人出來認罪，我聽她那意思，好像是想說那書是你帶過來荼毒學生的。」

    「什麼！明明是她讓我……」金城突然蹦了起來，然後瞪大了眼睛，及時把後半句話憋了回去。

    趙曉明心中有了數，面上卻假裝沒聽到：「本來我也不應該說什麼的，畢竟她也是為了我們倆的工作，可是只要我一想到我的工作是用冤枉別人換來的，我這心裏就一直都不舒服，所以還是下定決心來提醒你一句，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說不定孫老師她真的會跟領導說些什麼，你要提前做好準備。」

    金城雙掌握緊了又張開，張開了又握緊，過了好半天，才開口說：「我知道了，趙老師，謝謝你！」

    趙曉明看着他這隨時都有可能發瘋的表情，想到他還是有前科的，心中也有些害怕，趕緊退後了兩步說：「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再見！」

    趙曉明逃也似地離開了金城的辦公室，按緊跳得飛快的胸口，長吁了一口氣，接下來該怎麼做，就看着傻小子的了，反正她知道，金城是不會有跟孫友梅對質的機會的，孫友梅在這方面可是狠心得狠，一旦下定了決心要分手，就沒讓金城有過見她面的機會。

    今天正好是周五，這段時間以來，每到周五傍晚，學校一放學，孫友梅就會騎上教育局的呂主任送她的自行車去縣城，然後一直到周日的晚上才會回來，應該有足夠的時間讓金城把這件事捅出來了。

    完成一件大事，趙曉明的心裏輕鬆了許多，跑到林書記辦公室門口去等張天亮，沒多久張天亮也出來了，還幫趙曉明帶出來了一封信。

    縣城郵局的郵遞員兩天過來一趟，不可能家家戶戶去送信，所以鄉里所有的信件都是送到公社這裏的，一般都是自己來拿或者別人看見了幫忙帶回去。

    趙曉明一看見信封上的筆跡就高興得跳了起來：「是許晨寫來的！」

    迫不及待撕開信封，首先掉出來的是一張半個巴掌那麼大的黑白照片，照片四周一條細細的白色邊框，被裁成波浪形，照片中的女孩坐在窗邊微笑，明媚而美好。

    趙曉明發現，許晨的攝影技術真是不錯，雖然只是一張沒有任何色彩的黑白照片，卻比她以往拍過的大多數照片都好看多了，照片中的她顯得那麼溫柔、寧靜，讓人一看便心生嚮往。

    趙曉明忍不住舉着照片看了又看：「真好看。」

    忽然被一隻大手抽去，張天亮把照片放在眼前細細端詳：「嗯，真是好看。」

    「好啦，快點還給我。」趙曉明伸手去搶，可惡的人仗着身高，把照片高高地舉起來：「送給我了。」

    「不行，我才這麼一張！」趙曉明跳起來還是夠不到，生氣地雙手叉腰，「你到底給不給我。」

    張天亮溫柔地把照片揣進上衣口袋：「你什麼時候把真人交給我了，我就把照片還你。」

    趙曉明突然就紅了臉，把頭轉向別處，輕飄飄地說：「不就一張照片，你要就拿去唄！」

    拿出信紙開始看信，許晨的信一向寫得很長，先回憶了上次在三江鄉度過的美好時光，然後再絮絮叨叨地講了一大堆捐贈助學相關的各項工作的推進情況，最後還說了恢復高考的情況。

    據許晨說，國家已經正式決定恢復全國高等院校招生考試，很快在報紙上就會公佈這個消息，採取統一考試、擇優錄取的原則，招生對象是工人農民、上山下鄉和回鄉的知識青年、復員軍人、幹部還有應屆高中畢業生。

    趙曉明把關於招生的這一段仔仔細細地讀了兩遍，然後高興地抓着張天亮的胳膊：「太好了，我們都可以去參加高考！」

    張天亮一愣：「什麼高考？」

    趙曉明興奮地說：「許晨告訴我，國家已經恢復高考了，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可以通過高考，考上大學的話，以後就可以留在城裏工作，不用再回農村了，你說我們考什麼學校好呢，要不就考省城的大學吧，這樣我們以後就可以留在省城……」

    趙曉明一邊說一邊激動地搖晃着他的手臂，可漸漸地感覺到了有點不對勁，為什麼他的身體那麼僵硬，他的臉色那麼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