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九七七 第105章 寫信

    前邊不是說黃淑蘭特別熱心公共事務嘛，所以她當然參加了學院裏的學生會，還混上一個宣傳部幹事的職務，雖然說幹事就是干雜活的吧，但黃淑蘭還是特認真、特兢兢業業地完成每一件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

    由於她的認真勤快，以及工作成績突出，宣傳部的幹部決定把教工食堂門前的那一片黑板報交給她負責，這對黃淑蘭來說，是一個光榮且艱巨的任務。

    學校的宣傳欄很多，但教工食堂門前這個卻算得上是一個重點，因為學校的領導和老師們每天吃飯都會經過這裏，如果板報出得好，那絕對會在領導和老師們的眼中留下一個好印象。

    黃淑蘭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完成這個任務的。

    光是為了查找資料、設計版式她就熬了好幾個通宵，終於通過了設計方案，只等往黑板上畫的時候，又出了么蛾子。

    黃淑蘭的字寫得不錯，專門練過的，用來寫黑板報完全沒有問題，但她畫畫不行，出黑板報不能光寫字，還要圖文並茂啊，所以宣傳部也安排了一個會畫畫的同學來配合她，一起做好這一期的黑板報。

    黑板報每個月換一期，到了換版的前一天，那個畫畫的同學突然找到黃淑蘭，告訴她他不能畫這期的黑板報了，因為昨天打籃球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給摔斷了。黃淑蘭看着他用紗布吊在脖子上的右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沒事，你好好養傷，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然後她只好去宣傳部找人幫忙，宣傳部會畫畫的人不少，可是學院的黑板報都是同一天更換的，他們都有自己的任務，誰也騰不出時間去幫她。

    這時一個女生陰陽怪氣地開口：「沒這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一開始信誓旦旦說保證完成任務，到這個時候了才來這裏訴苦，這不是故意丟咱們宣傳部的臉嘛！」

    黃淑蘭定定地看着這個女生，她這次負責的那一片黑板報本來是這個女生負責的，但因為她幾次都做得不好，領導不滿意，這次才換給黃淑蘭，讓她試試，這女生自然是心懷不忿。

    「你放心，我不會丟臉給你看的。」黃淑蘭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就不信，偌大一個學校，還找不出來一個會畫畫的人了。

    可惜她是一個新生，認識的人不多，潛意識裏，她覺得會畫畫的都是男生，就去男生那邊問了一圈，居然沒有一個是會畫畫的。

    說起來也不奇怪，前些年學校的風氣一片混亂，連真正學習知識的都不多，更別提這些考試考不上的副科了，也幾乎沒有幾個家長有這個意識說要把孩子送去學這些東西的，就算是他們這些考上大學的天之驕子們，學過畫畫的也寥寥無幾。

    黃淑蘭跑得腰酸背疼，說得口乾舌燥，硬是沒有找到一個能幫她的人。

    回到宿舍，她筋疲力盡地往凳子上一坐，陷入了沉思。

    趙曉明書桌的位置就在黃淑蘭的對面，這時候她剛好寫完了一封給張天亮的信，抬起頭來，就看見愁眉苦臉的黃淑蘭。

    這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姑娘一直都是一朵活力四射的太陽花，什麼時候見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趙曉明叫了他兩句，她都呆呆地沒有反應。

    趙曉明一時興起，就在一張空白的信紙上把黃淑蘭耷拉着眉毛嘴角的模樣給畫了下來，待會給她看，她一定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難看的表情。

    趙曉明下筆刷刷刷地，不一會兒，一個栩栩如生的黃淑蘭漫畫頭像就出現在了信紙上，她一邊畫一邊偷笑，旁邊路過的楊芳芳忍不住湊了過來看一眼。

    然後楊芳芳就忍不住驚呼起來：「天哪，曉明，你這也畫得太像了。」

    這頭像畫得有點偏漫畫化，但□□還是抓得很準的，任誰一眼都能看出來這畫的就是黃淑蘭。

    一聽到這個「畫」字，黃淑蘭馬上回過神來：「你們說什麼？誰畫畫呢？」

    楊芳芳好笑地把趙曉明那張畫舉起來：「你看，這是曉明畫的你，你看像不像？」

    黃淑蘭一把抓過畫看了一眼，突然仰天長笑：「哈哈，天不亡我也！」接着又笑又跳地抱着趙曉明轉了好幾圈，「曉明，你真是我的福星呀！來上學之前，我媽就給我算過命，說我一定會在大學裏遇上命中注定的貴人，沒想到就是你啊！」

    兩人被她鬧得一頭霧水，楊芳芳不解地問：「你不是說你媽那一套都是封建迷信，我們新一代的知識青年不應該去相信嗎？」

    「哎呀，你不懂！」黃淑蘭嫌棄地把她拉開，繼續抓着趙曉明的手說：「這次就全靠你救命了。」

    接着語無倫次地說起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半天，趙曉明終於聽明白了：「你是想讓我明天幫你畫黑板報吧？」

    黃淑蘭點頭如小雞啄米：「對對對，就是這樣。」

    「沒問題呀！」趙曉明爽快地答應。她對這些事不熱心，如果是別人找她，她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但因為是黃淑蘭嘛，當然是要幫的。

    「太謝謝你了！」黃淑蘭分開雙手分別摟着趙曉明和楊芳芳的肩膀，「走，我請你們吃飯，咱們去吃小炒！」教工食堂里不但可以打大鍋菜，加一點錢的話還可以讓師傅炒小炒，不過一般情況下都是有什麼事值得慶祝的才會去吃，平時沒有那麼奢侈的。

    「等等，我順便去寄封信。」趙曉明把桌上寫好的信紙疊起來，塞進信封里，再從書桌裏面拿出一版郵票，撕下一張，從杯子裏倒出幾滴水在手指上，往郵票背後塗一塗，然後粘在了信封的右上角。

    黃淑蘭打趣道：「又給你家那位寫信啦？」

    趙曉明紅着臉坦然承認：「是呀！」臉上的笑容甜得能膩死人。

    趙曉明是班上第一個收到信的人，開學第二天，也就是張天亮離開三天之後，班長從收發室里拿到這封信給她，還把她嚇了一跳，要知道這個時候信走的都是平郵，一般省內都要走好幾天呢，這才開學，怎麼會這麼快就有信收？

    直到她看了信封上的郵戳，才知道原來這封信是在他們從縣城出發的那天就已經寄出來的，她就覺得奇怪了，那天他們明明一直都在一起，而且一大早就上了長途汽車，也不知道張天亮是怎麼把這封信寄出來的。

    再看信裏面的內容，無非就是叮囑她到了新學校要怎樣怎樣認真學習、團結同學，多吃飯，注意根據天氣變化添減衣服，該花錢的地方就不要省着這些在家裏就囑咐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話。

    但趙曉明還是很感動的，他怎麼就知道她初來乍到會不習慣，會感到孤獨寂寞，會那麼地盼望得到來自於他的消息呢？

    她的不少同學都是第一次離家，剛開始的幾天正是想家高峰期，看到趙曉明收到信個個都羨慕不已，有膽子大的甚至過來問她是誰寄來的信，趙曉明雖然不是個愛顯擺的人，但這個時候實在是太過高興，忍不住就說了實話：「我對象。」

    周圍聽到的人都很驚訝：「你已經有對象啦？」

    趙曉明人長得嫩，跟普通的高中畢業生沒有什麼區別，一般能考上大學的高中畢業生都是認真讀書無暇他顧的人，所以大家都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有了對象。

    立刻就有好奇的女生問：「你對象也是大學生嗎？他考上了什麼大學啊？」

    「不是，他沒考大學，在家裏。」

    「家裏？是當幹部的吧，他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趙曉明對這樣刨根問底的問話本能地反感，不過剛好心情好，不想跟她們太計較，隨口說了一句：「不是，他是隊裏的生產隊長。」說完就拿着信離開了，她要趕着回去給他回信呢，那天他走的時候答應了給他寫信的，到現在一個字都還沒寫。

    趙曉明離開之後，一開始問她的那個女生突然拉長了聲調說了一句：「喲，農村的呀！」

    一時間周圍一圈女生的表情各異，有驚訝的，也有不屑的，但更多的是產生一種莫名的優越感，長得漂亮又怎麼樣，還不是找了個農村人。

    而在座大部分的男生，跟這些女生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一開始聽到她有對象的時候是滿心的失望，後來聽說對方只不過是個農村人，則在心裏暗戳戳地又升起了一點希望，覺得她既然連一個農村人都看得上，那還有什麼理由看不上自己一個年輕有為的大學生呢？

    不少人在考上大學之前已經有了對象，而對方是農民或者普通女工人的，在上了大學之後都生出了一點別的心思，以己度人，許多人都認為，趙曉明跟她那個在農村的對象肯定長不了。

    趙曉明可不管別人怎麼想，她一回去就拿出信紙，絞盡腦汁地開始寫信，過去二十二年的人生都沒有用這樣的方式寫過信，只在去年跟新認識的許晨通過幾次信，但那都是有事說事，對於寫這種無事只訴相思的信件她真的不太擅長。

    說了幾句開學典禮，再介紹一下新認識的兩個好友，她就想不到還有什麼好說的了，還是現代的聊天工具好呀，即時通訊，想到什麼說什麼，對方也可以及時回復，就算沒話說，聊着聊着也聊出話來了。

    趙曉明像發短訊似的，隔一段時間憋出一段就寫下來，一封兩頁紙的信足足寫了三天才寫完，這期間她接連又收到了張天亮的兩封信，從郵戳上可以看得出來，他是每隔一天就給她寄一封。

    趙曉明感到十分內疚，因為在鄉下寄信其實特別不方便，必須要到縣城的郵局才能寄，寫了信如果不想特地去一趟縣城的話，可以拿到公社，托公社裏人進縣城的時候幫忙去郵局寄一趟，但公社的拖拉機是逢集才會去縣城的，所以像張天亮這樣隔一天寄一封的話，就只能自己往縣城裏跑了。

    想到他在百忙之中擠出時間，一字一句地寫出這些思念的話語，然後再冒着寒風，哼哧哼哧地踩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趕到縣城，只為了給她寄一封信，趙曉明就覺得鼻子發酸，趕緊在自己的信中多添幾句肉麻的情話，放進信封跑出去寄掉。

    黃淑蘭請趙曉明和楊芳芳吃飯的時候，趙曉明給張天亮寄出的，是她寫的第六封信，而這時候她收到張天亮的信，已經足足有十二封了，剛好是她的兩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