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紫玉自以為非常了解明淨,在她看來,明淨就是一個有些任性冷傲卻又心地軟善的貴公子。
以前自己天天纏着他,他倒是一臉厭煩之色,後來聽從生母的計策處處乖巧聽話,只是不停地向他訴說種種可憐和委屈,他反而待她要好的多。
明淨當初對她確生憐惜之意,而且兩家雖未正式定親,但卻已經有了口頭之約,只是後來諸事紛紛,明淨自己又不熱心,所以才沒有正式下定,但是她和謝家的關係總比別家要親厚的多,而且除了謝家她再找不到什麼依靠了。
她也知道自己受盡屈辱殘敗不堪,根本再沒臉面提什麼婚約,明淨已經如願娶到了意中人周長生,以前她如花似玉清純無暇尚且沒有打動他的心,如今就不更不可能了。
她只是想求的他的幫助和庇護,明淨是個善良心軟的人,定不會眼看着他受苦不管的,哪怕給他做妾做丫頭做外室她也認了,只要明淨還願意要她,何況老夫人心腸不錯,想必也不會對她不管不顧。
周長生以宮奴之身僥倖嫁得明淨,她有什麼資格善妒?何況自己又不是要和她爭什麼,而且自己如今根本沒有資格同別人爭,只不過想要一些能夠得到的東西罷了。
後來德孝公主的事情傳開之後,她吃驚之餘又嫉又羨,真沒想到世間事如此難以預料,那個貧賤的宮奴村姑居然是大唐宗親第一人淮安王的嫡長女,還對皇上有救命之恩。
也暗自慶幸當初善於做戲,沒有得罪這位德孝公主,如果她從中做梗,估計老夫人都不敢收留自己,更別說明淨了,一時猶猶豫豫地不知道還該不該找上門去。
遲疑了好長一段時間,漸漸到了冬天,靠着給人漿洗縫補賺錢的日子十分難挨,她簡直都要受不住了,如果再不抓住謝家,她總有一天會淪落為私娼,再無翻身的可能,她必須厚着臉皮試一次。
她沒有直接去找老夫人,也不敢去找德孝公主,覺得整個謝家最有指望的應該還是明淨,卻得知明淨去了雲州。
一旦下了決心,她就時時留心打聽,等明淨一回來她就立即找上門來,誰知明淨卻根本沒有認出她來。
成紫玉越說越傷心,明淨聽完半晌不語,心裏卻是實實在在地非常同情。
從天牢中被赦出來後,他聽到最多的就是那些太子和齊王黨羽的悲慘下場,其中最可憐的就是無辜婦孺老弱,千金小姐流落教坊倚門賣笑,名門貴婦改嫁販夫走卒,還有的流落街頭乞討為生,若不是皇上看在父親的面上****了謝家,誰知他們現在是什麼處境。
他從沒想過主動去尋找成紫玉的下落,但她已經找上門來求助,處境又如此可憐,他卻也做不到不聞不問,他和長生都不是那種冷情冷心的人,大不了把她送到老夫人那裏,讓她以後有個安穩的生活罷了。
可是想到成紫玉以前的糾纏不休,還有長生可能因此誤解他,明淨還是忍住了,好不容易擺脫了豆黃,還要擔心她躲在暗處使陰招,或者突然冒出來咬人一口,他不想再招惹別的麻煩了。
就覺得還是回去與長生商量一下,大不了給成紫玉一些財物讓她自謀生路去,一時沉吟不語。
成紫玉看得出明淨是真很同情她,卻並沒有出言要幫她,當即心裏一驚,頓時又悲又怕。
想到那些不時纏上門的鰥夫閒漢,想到雜院裏那幾個年老色衰的暗娼,想到在漠北為了得到活命的衣食,她被嫡母逼着向兵痞賣身的屈辱。
她痛苦地搖搖頭,如果放過最後這一根救命稻草,她要不了多久也會落到那種地步。
把心一橫撲通一聲跪倒,抬起頭眼淚汪汪非常可憐:「表哥,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軀,難道還有臉面再提及親事?表哥如今富貴滿身嬌妻在側,我還能有什麼資格嚮往不成?難道天下誰還能爭過公主?
只不過是想求謝家庇護一二罷了,德孝公主最是善良大度,她不會連我這個可憐人也容不下的,我除了謝家再沒別的活路了,只求能在表哥和公主做個奴婢,實在不行哪怕送我去姨母身邊做丫頭!」
明淨還是很懷疑她的用心,又一想在她如花似玉冰清玉潔時自己尚未動心,難道現在還會動心?面對一個死纏爛打又有正式名份的豆黃自己都沒有破功,難道還害怕一個成紫玉?
她看着實在很可憐,不管不顧又對不住自己的良心,就是長生知道了也會覺得自己沒有同情心。就解下荷包遞過去:「這是些銀錁子,你先拿着花用,我回去和公主商議,明天早飯後你在這裏等我。」
成紫玉雖然不甘,也卻不敢造次,只好乖巧地應了先回去,荷包沉甸甸的,也夠她花用好幾年了,本想置些行頭略略打扮一下又捨不得,而且自己看着越悽慘,越能引起別人的同情。
明淨回府後,長生心疼他大冷的天剛從雲州回來就四處奔波,派人服侍他香湯沐浴,還按照他的喜好熱湯熱飯準備了一桌,有幾個菜還是她親手做的,真是體貼極了。
明淨卻神色有些不自然,有些尷尬地說:「娘子先別急着犒勞為夫,我還有一件事沒說……」
長生挑了挑長眉,睜大眼睛盯着明淨:「哦?難道駙馬做下了什麼虧心事?要是想納通房寵婢什麼,或者沾惹了什麼風流官司想讓我通融,我勸你趁早熄了這門心思!
本公主可是天下善妒第一人,最最小氣計較,眼中連一顆沙子也容不下!別說讓我許你納人進門,就是被我知道你有不軌之舉,我們之間也恩斷義絕!」
從前朝傳下來的慣例,為了表示對皇家的尊重,駙馬是不許納妾的,否是一個賤妾婢女之流生下的孩子,豈不要和皇家血脈做兄弟姐妹?而且還是皇上皇后名份上的外孫子,按禮要稱皇上一聲外祖父,這是萬萬不能容許的。
但是在這個三妻四妾成為習俗的時代,只守着一個女人似乎又對駙馬太不公,為了中和這個矛盾,如果公主不善妒的情況下,駙馬暗中收幾個寵婢美姬或者養外室還是允許的,但她們只能一輩子做丫頭,絕不能晉為姨娘,更不許生下子嗣。
除非公主自己不生養,又不忍心絕了丈夫的香火,才會借腹生子去母留子,也只有比較賢良的公主才肯這麼做。
所以京中高門大都不讓嫡長子或者特別有出息的兒子尚公主的,一般都是沒有多大出息的嫡次子或者高不成低不就的嫡幼子尚公主,然後領一個五品的駙馬都尉閒職,一輩子坐享現成的榮華富貴。
明淨聞言發起恨來,咬牙切齒地說:「沒良心的,我平日都是怎麼賭咒發誓的?還沒聽我說清怎麼回事,就在這裏胡亂猜測,要不是看你有孕在身,非讓你夜夜討饒不可!」
長生當然知道他不敢造次,卻不肯服軟,冷笑道:「既然沒做賊,幹嘛一付心虛的樣子?可見不是什麼好事!」
明淨無奈,就一五一十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長生聽完也是連連嘆息,雖然不喜成紫玉,聽到一個女孩子落到這種地步,還是很同情的,和紫葫當年一模一樣,甚至比紫葫當然要悽慘的多。而且成紫玉肯定還有更屈辱更不堪的事不願意說出來,長生也不忍心放任不管、
她自然相信明淨不會和成紫玉不清不白,正如明淨所言,以前在她如花似玉冰清玉潔時自己都尚未動心,如今嬌妻在側富貴在身,成紫玉已經落進塵埃成了殘花敗柳,又怎麼會動心?
明淨和她一樣,最多只是想接濟她幫助她過的好一點罷了。可是萬一稍對她好一點,她就和豆黃一樣死纏爛打不死不休如何是好,當年她就曾這麼做過。
看着長生遲疑,明淨理解她和自己一樣既心生同情又有些忌諱,無奈地說:「其實成紫玉的遭遇也很可憐,不瞞娘子,我倒是真心的同情她,也想幫助她,可是萬一她和豆黃一樣,豈不是引狼入室?
一個豆黃至今仍未找到,我已經憂心忡忡,因為我不相信她就這麼善罷甘休,生怕她做出傷害你的事,再來一個成紫玉,我豈不是自討苦吃?」
長生見他一片真心,就收了挖苦取笑的心思,想了想說:「我倒有一個主意,既能試出成紫玉的品性,又能令謝明清兩口子生隙,不知你覺得如何?」
明淨一愣,瞬間明白了。
明清夫妻們如今的情形倒是多年未見過的和睦,他們到底和晉陽將軍府前管家謝承忠有什麼關係,卻到現在也沒查出,雖然明清隔段時間就與謝承忠見面,林心慧偶爾也去,卻依然不敢打草驚蛇。
陸奶娘和白梅就是例子,一時疏忽讓她們輕易死了,卻再無法得知實情,如今唯一可能知道實情的就只有謝承忠,或許明清和林心慧也多少知道一點。
這個實情關係着林心怡華年早逝的真正原因,如果不查出來,別說明澈不甘心,就連明淨也不甘心,更別提長生了。
要找出蛛絲馬跡,除非他們生了內訌。以前成紫玉常住謝府時,明清看她的目光分明虎視眈眈,只不過可能老夫人提前警告過,他也知道成紫玉是官家小姐的身份,不可能委身做妾,所以才不敢輕舉枉動吧。
如今成紫玉淪落至此,別說官家小姐的身份,給明清做妾老夫人可能都嫌棄她不清不白的,這麼一大塊肥肉吊在明清眼前,他能安份守己嗎?成紫玉就是一塊最好的試金石,不但能試別人,還能試她自己。
當然,如果成紫玉象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安份守己,不再自甘輕賤令人生厭,長生不介意幫她脫離困境,她還年輕,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明清他們會另想辦法對付。
第二天早飯後,明淨如約來到了昨天的酒樓,成紫玉早就在門口候着,還是昨天那身衣服,神色卻不再那麼恓惶可憐,看到明淨似乎鬆了一口氣:「表哥,我好擔心你再不來了。」
明淨神情平靜:「怎麼可能呢,就是我不想來,公主也不允許,她很同情你,一再讓我要妥善安置你。
公主說了,她雖是公主也不敢以表妹為奴,現在身懷有孕,也不方便接表妹去公主府,思前想後老夫人是我們的長輩,也是表妹的長輩,由她老人家安置你最合適,表妹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長輩跟前盡孝心。」
成紫玉一愣,明淨和周長生倒把她撇的一清二楚,生怕她糾纏不休,心裏一嘆,看着明淨冷冷清清地神情,分明半點情意也無,看樣子與他沒有半分可能了。
她受盡了苦,倒也變得識時務起來,覺得能回到老夫人身邊,也算是目的達到了一半,最起碼以後不用再過苦日子。
當即連連應了:「表哥和公主大義,表妹感激零涕,一切聽從表哥的安排,以後一定好好在老夫人身邊盡孝。」
明淨神情緩了一下,心想成紫玉吃了那麼多苦,說不定真變得懂事起來。
當即說:「老夫人心腸軟,看到你這付樣子還不知怎麼傷心,我擔心她年紀大了受不了,不如你先在京城好好將養,等恢復的差不多再去老夫人身邊。
謝家以前在京城別院你不是去過好幾次,現在已是公主府的產業,仍掛着謝府的牌子,你暫去哪裏安置。你先回去整理東西,整理好了就直接過去,我現在就去交待一聲,你找上門後自有人照應,你就安心在哪裏住着,到時候自會送你去老夫人身邊。」
然後又拿出一個荷包:「這是公主贈的二百兩銀票,說表妹以前受苦了,女孩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這是給你的私房。
公主還要我交待你,你受的那些罪以後能不提的就不要再提,若說你尚且清白又不可能,別人若問起你的經歷,就說你到了漠北之後被嫡母賣給一個晉陽的行商為妾,行商死後你被其妻遣散,因在晉陽無親無故,這才回了京城投親靠友,其餘的就不要再對人說了,知道嗎?」
成紫玉連連應了,就是明淨不交待,她也不願把自己最屈辱最不堪的事情告訴別人,她強忍羞辱告訴明淨,只是為了換取他的同情心而已。
心裏卻對長生越發又羨又恨,頂級的富貴,一心待她的丈夫,還即將擁有自己的兒女,一個女人到了她的地步,還有什麼不滿的?
捏着手裏的荷包,心裏還是有些感激,這可是她這幾年來最多又來得最容易的一筆收入,憑着這個就是不去謝家,她也再不用為生活發愁了。
可是謝家的富貴眼看就要恢復,明淨和周長生又不嫌棄她,老夫人對她也多少有幾分憐惜,她為什麼要放棄這麼好的靠山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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