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1879 第十一章 發酵

    說句實話，約翰真的很想馬上就開始接診病人。

    他甚至無數次的在想，自己已經有了局麻藥，有了高壓蒸汽消毒，有了碘酊和酒精等消毒劑，現在更是有了趁手的手術器械，比起其他外科醫師來說還擁有超越時代一百多年的外科學知識，難道還不夠嗎？

    不夠！

    約翰自己心裏很明白，這遠遠不夠！

    事實上約翰並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也曾經考慮過先把手術做起來，然後再慢慢的去培訓身邊的這三個人，花一兩年的時間把各項技術都給完善起來。這樣一來可以儘早的開始，為自己節省時間；二來也能避免自己一下子拿出太多東西，顯得不夠自然。

    不過思前想後，約翰還是否決了這個想法。

    這個時代的條件實在是太差了，別的不說，沒有抗生素就是約翰面臨的最大的困難！

    對於任何一台手術來說，預防感染的抗生素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而就眼下的條件來說，約翰短時間內還沒有辦法生產出足夠的抗生素出來。

    不要以為青黴素什麼的生產起來很容易，網絡小說裏面相關的情節一抓一大把，實際上當年弗萊明發現了青黴素之後，英國人和美國人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才找到了量產的方法！就目前來說，約翰也只能說可能在實驗室中把它研製出來，但是以1885年的技術水平來說，大規模量產是很難辦到的。

    如果不能普及應用的話，發明它又有什麼意義？

    所以約翰並沒有想過馬上去研製什麼青黴素，而是把它往後放一放。等以後擁有了足夠的根基之後，自己先在實驗室中把它「發現」出來，然後投入大規模的人力和財力去研究大規模生產的方法，那才是解決問題的正道。

    因此在缺乏抗生素的前提下，約翰只能通過其他方面來儘量避免感染的發生。其中比較重要的一點就是自己和手下醫師們的操作必須要規範！

    手術前後的任何一個環節，都有可能導致感染的發生。

    就好比在托馬斯看來，他已經非常完美的掌握了外科的基礎技術，和伯格曼教授相比只是在那些難度較大的手術上有所欠缺而已，但是約翰很清楚，他差的太遠了！

    哪怕伯格曼教授本人。差的也太遠了！

    或者說，應該是這個時代的外科學技術差的太遠了，根本就不是後世那種精準的科學，而是一種純粹的經驗技術！

    在消毒技術還沒有徹底普及的時代，外科醫師們還有太多太多不規範的操作。比如說消毒時的手法和順序，比如說術野鋪巾的規範，再比如說手術時醫師們手肘部的姿態和換位的步驟，當然還有約翰剛才所說的接遞手術器械的方式。

    這些都還是最最基本的東西。

    此外的一些東西，比如說局麻藥使用的方法和注意事項，手術切口的選擇和處理，術中對血管的處理以及術後切口的縫合等等，約翰需要培訓他們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甚至根本就不是一個月時間就可以完成的！

    所以約翰必須要堅持自己的想法。

    他不能允許因為自己的準備工作沒有到位，進而給病人造成威脅，因此在開始接診病人之前。除了要做好各項準備工作之外，托馬斯等三人必須接受他的嚴格訓練，哪怕他們心中為此而抱怨也不能放棄……

    在得到了托馬斯的暫時理解之後，約翰在第二天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最緊要的工作自然是改造手術室和病房。

    手術室的改造其實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以夏洛特醫院的條件和目前的技術來說，層流手術室什麼的那就是妄想。約翰也只能是讓工人們重新鋪上地磚，把牆壁重新粉刷一下。然後定製一張手術台和兩個器械台，安上手術室所必須的電燈而已……

    關鍵是要方便手術室的消毒！

    至於說病房就稍稍複雜一些了。除了重新裝修之外，約翰還不顧托馬斯的反對大大加寬了病床之間的距離，把一間病房的最大容量一口氣減到了四人的水平上！除此之外，約翰為自己這兩間病房開始定製全套的日用品，包括全新的被褥、床單、枕頭等，當然還要聘請專門的清潔衛生人員……

    所有的費用，都是由夏洛特醫院來支付的。

    在同意了約翰的請求之後，伯格曼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給予了他毫無保留的支持。或許是因為那四篇論文的原因，也或許是伯格曼本人也想看看約翰這些措施的效果，總之他在主持這些事情的時候基本沒有遇到什麼阻力，很快就有條不紊的全面開始執行了……

    ……

    時間，進入到了1885年的7月份。

    就在約翰忙碌於改造手術室和病房，同時給托馬斯三人進行培訓的時候，6月的《柳葉刀》雜誌終於先後到了諸多讀者們的手中，約翰那四篇論文的影響開始慢慢發酵了。

    就這個時代來說，《柳葉刀》的影響力還是相當大的。

    雖然英國的醫學水平並不是最高的，但是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它還是成功的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位，而且在很多方面都讓人印象深刻。比如說李斯特的消毒理論，比如說十年前世界上第一部《食品與藥品銷售法》，再比如說十幾年前對英國濟貧院醫院的強烈抨擊等等，都讓很多醫師對《柳葉刀》的認可度非常高。

    因此雖然從總體上來說，《柳葉刀》的訂閱量並不算很大，而且就學術的影響力上來說可能也會稍差於德國人的諸多期刊，但是卻也能悄無聲息的進入許多的國家。

    不過因為惡劣的交通條件，大家能夠看到的時間就有早有晚了。

    英國的讀者們還好，雜誌出版後的一兩周內基本上都能拿到。但是歐洲大陸上的醫師們就要晚上許多了，大城市的普遍要等兩周到四周時間，稍微偏遠一些的地方就要等一個月以上！至於說大洋彼岸的美國人，不好意思，兩個月也是常事。

    新一期的《柳葉刀》雜誌中。一個名字毫無疑問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整期雜誌超過一半的版面，全部被這個叫約翰﹒亨特拉爾的德國醫師所佔據，一口氣發表了四篇論文！而且這四篇論文涵蓋了外科消毒、腰椎穿刺、兩種局麻藥以及椎管內麻醉四個方面，讓人更是驚詫於這位亨特拉爾先生研究方向的廣博！

    最奪人眼球的，無疑是外科消毒和局部麻醉。

    從約翰回到紐約的1879年，到現在的1885年。六年的時間讓外科消毒的觀念傳播的更加廣泛了，而且隨着越來越多的留歐醫師回到美國，新大陸的許多外科醫師們也都對外科消毒重視了起來，約翰提出的一系列完善措施肯定會給許多人帶來更多的啟發。而局麻藥的出現以及椎管內麻醉的開創，毫無疑問將會為外科醫師們打開一扇新的大門！

    因此可想而知。這一期的《柳葉刀》將會造成多麼大的影響。

    這個時代能有閒錢訂閱醫學雜誌的，基本上都是比較優秀的外科醫師，或者是一些大醫院的外科醫師，因為看到之後立刻就發現了四篇論文的價值，但是因為文中沒有詳細寫普魯卡因和利多卡因的製備方法，大家也就沒法進行驗證，而消毒法的具體措施只有文字描述和簡單的素描圖片，也不夠直觀。所以不少人就動了前往柏林或者派人前往柏林的心思，比如說倫敦的李斯特，維也納的比爾特羅等大佬……

    而在另外一群人之中。這本《柳葉刀》同樣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比如說《德國醫學》雜誌編輯部中，主編伯恩先生看完了整期雜誌之後就大發雷霆，把編輯海因斯叫進辦公室劈頭蓋臉的狂罵了一通！

    被罵的頭暈轉向的海因斯好不容易等伯恩停下來，立刻苦着一張臉問道：「伯恩先生，您罵了我這麼長時間，總該讓我知道一下原因吧？」

    「原因？該死的！你還要問我原因？」

    聽完了海因斯的話之後。伯恩把剛剛拿到沒多久的《柳葉刀》啪的一下摔在了海因斯的面前，惡狠狠的說道：「看看吧。在這本雜誌上找找原因！」

    「英國的《柳葉刀》？」

    海因斯微微一怔，立刻拿起這本雜誌翻看了起來。

    作為德國本土最優秀的醫學雜誌之一。《德國醫學》自然也要關注競爭對手們的情況，所以托請柏林的一位醫師訂購了一本《柳葉刀》，但是海因斯實在是想不通，伯恩先生為什麼會因為一本英國雜誌而罵自己？

    翻開雜誌的第一頁，海因斯很快就沉浸了進去。

    「找到原因了嗎？」

    幾分鐘之後，伯恩那冷冷的聲音再次傳進了海因斯的耳中。

    「呃……」

    張了張嘴吧，海因斯實在是沒想出來。《柳葉刀》雜誌這一期有幾篇論文確實非常的有意思，雖然沒有細看，但是出於一名編輯的直覺，海因斯僅從題目和內容簡介就看出了那幾篇論文的巨大價值！

    不過……

    這和他到底有什麼關係？

    看着海因斯一臉無辜的樣子，伯恩心中的怒火再次升騰了起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雜誌，指着目錄上的文字厲聲喝道：「不要看論文的內容，我是讓你看作者！該死的，給我看看，你給我看看這上面的名字！」

    名字？

    海因斯連忙把目光再次投了上去，這一看之下頓時便如同被雷電擊中一樣，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這……這怎麼可能？！」

    看着那個熟悉的人名在目錄上接連出現了四次，海因斯根本就無法壓下心頭的驚駭，大聲的叫了起來。

    約翰﹒亨特拉爾！

    那個和伯格曼教授一起創新了外科消毒技術，並且獨立發表了腹部衝擊法論文的小傢伙？

    「這怎麼可能？！」

    翻看一篇論文的頁面，看清楚確實是柏林大學的約翰﹒亨特拉爾時，海因斯的表情呆滯了。

    「明白我為什麼罵你了嗎？」

    看着下屬木呆呆的樣子，伯恩就覺得自己腦袋疼，他冷哼了一聲後怒道：「伯格曼教授那篇論文是你負責的，亨特拉爾先生後來那篇關於腹部衝擊法的論文也是你負責的，但是現在他卻在《柳葉刀》上一口氣發表了四篇論文，而且都是這種重量級的論文，我不罵你罵誰？！」

    海因斯徹底無話可說了。

    醫學雜誌的核心就是作者，尤其是優秀的作者，所以編輯們的工作之一就是和他們打好關係，爭取他們把所有的論文都先投給自己。像約翰這樣，明明身在柏林，卻把論文投給英國佬的情況，對雜誌來說是恥辱，對海因斯來說就是失職！

    海因斯沒有藉口。

    難道他能說是因為自己覺得對方年齡小，認為前面兩篇論文都是伯格曼的提攜不成？

    恨鐵不成鋼的瞪了海因斯一眼，伯恩沉聲道：「海因斯，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也不管你花費多少的努力，總之你必須把這位亨特拉爾先生給爭取過來！如果他以後還是把論文投給《柳葉刀》的話，將是我們《德國醫學》無法抹去的恥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