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吃過了晚飯,與醫院中的病人們揮手告別後,蕭曉悅等人回到宿舍並打點了行李,準備次日離開。同宿舍的幾個小護士也沒有了往日的喧鬧,嘰嘰喳喳的聲音從護士宿舍消失了。
蕭曉悅珍惜地看了看宿舍里的一切,床鋪,桌子,爐灶,衣櫃,甚至還有一面鏡子,她們在這裏住了一年了,對這間小小的宿舍充滿了感情。
「曉悅姐姐。」小護士盧楠低聲問,「你怕嗎?」
蕭曉悅點了點頭,微笑說:「怕啊。可是這就是我們的責任,當初選擇做醫生,難道不就是因為我們想救死扶傷嗎?」
盧楠趴在蕭曉悅的大腿上,一雙長腿在床前蕩來蕩去,撅着嘴說:「曉悅姐姐,我想我娘了,我娘要是知道了,她一定不會讓我去哈爾濱。」
蕭曉悅苦澀地笑了,嘆了一口氣,哪個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去鼠疫災區。
盧楠又說:「曉悅姐姐你有沒有特別想的人?」
蕭曉悅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問:「小師妹,莫非你有了心上人?」
「我知道,我知道是誰。」一旁的小丫頭張曉華嘰嘰喳喳地插嘴說,「是夏長官是不是?是夏長官是不是?我看你們兩個人眉來眼去的……」
「我撕爛你的嘴!」盧楠撲了過去,兩人打鬧起來,原本緊張的宿舍因為她們的打鬧而活潑了起來。
打鬧累了,兩個師妹還是賴在蕭曉悅的身邊,她是所有人的姐姐,對大家非常照顧,也是大家的主心骨。
正是因為蕭曉悅果決地要求與伍連德和岳文正一起北上抗擊鼠疫,才感染了護士們和揚州軍醫大學堂的女學員們,他們強烈要求與師姐和老師一起北上抗擊鼠疫,將生死置之度外。
當然,岳文正哪裏捨得她們去送死,他非但駁回了揚州軍醫大學堂女學生們的請求,更是駁回了所有學生的請求。岳文正特地挑選了幾個老師留下來堅持教書,因為岳文正考慮到一旦他們死在了抗鼠疫前線,但揚州軍醫大學堂絕不能停,那是中國醫學的種子!
「曉悅姐姐,你有心上人嗎?」盧楠喳喳眼睛忽然問道。
蕭曉悅被問呆住了,作為一個全心全意為醫療事業付出的人,她甚少想到男女私情,也許偶然間的想起,也只是匆匆的一瞥影子。那個影子的主人卻是一位略顯文弱的青年,然而他卻將所有的心意署給了身患肺癆病的妻子……
「沒有。」蕭曉悅低聲道。
「騙人,你又不是孫猴子,怎麼會沒有想見的人。」張曉華嬉笑道,「姐姐,我想好了,要是這次抗擊鼠疫成功了,我就回家三年。」
「為什麼啊?」蕭曉悅問。
張曉華說:「我要回家成親,然後生一個孩子,然後再回來做護士,將來我的孩子也要做醫生,我們全家都是醫生,救死扶傷。」
「好不知羞呀,還想生孩子呢,你連男人都沒有。」盧楠取笑道。
「死丫頭討打是不是?」張曉華瞪着眼揮舞着粉拳嚇唬道。
盧楠伸着脖子說:「怎麼樣,我有曉悅姐姐做主,才不怕你咧……」
「盧楠,夏長官找你,在大門口呢。」此時一個女護士推門說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盯了過去,盧楠的臉騰地紅了起來,聲若蚊蠅地說:「他……他……他怎麼會找我,無緣無故的,是不是找我借什麼東西……」
「對呀,找你借東西呢,」張曉華拆台道,「借什麼東西呢,借我們的小盧楠一用。」
蕭曉悅敲了一下這個刮噪的傢伙,囑咐道:「小楠,你別出去太久啊,我們宿舍有規定的,明天就走了更別出什麼亂子了。」
張曉華在一旁插嘴說:「對唄,最多半個時辰,不能再多了。」
「去你的。」盧楠紅着臉跑了出去,見夏銘傻愣愣地站在大門口,一跺腳氣道:「你是木頭嗎?蠢死了,站在這裏給人當西洋鏡看是不是?」夏銘連忙向遠處走去,盧楠跟着他身後,兩人做賊似的一前一後相距十多米,散步到樹林旁的小山崗上。
這山崗不過六七米高,向下望去正能看到綠油油的麥田,夕陽照在麥田上,風吹過後,麥浪蕩了起來,仿佛一面畫一樣。
「死夏銘,叫我來這裏又不說話。」盧楠一邊踢着腳下的一節無辜的青草,一面心中抱怨起來。
夏銘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忽然說:「那個誰誰誰啊……」
「你才是誰誰誰,本姑娘有名有姓。」盧楠翻着白眼道。
夏銘憨笑起來,道:「對,盧姑娘。」
「請叫我盧護士。」盧楠嗆道,本來心情好好的,看到他卻像一根榆木疙瘩似的,心情沒來由地變差了許多。
夏銘忙說:「對,盧護士。」
「啥事兒?」出生於河.北唐山的盧楠用略帶唐山口音的話問。
夏銘說:「昨天我家裏給我郵了一封書信,告訴我回家去相親,否則就不認我這個人兒子。」
盧楠忽然心中一痛,眼睛也變紅了,她轉過臉去,不讓他看到自己將流淚的眼睛,忍着哽咽道:「那你就回去相親唄,跟我說什麼,誰稀罕聽。」
夏銘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從信封裏面拿出一張照片,說:「我是軍人,此時即將前往北方抗鼠疫,我寧願死也不會做逃兵,盧護士你是知道我的。」
「呸!鬼才知道你。」盧楠心情剎那變好了起來,眼淚也收了回去,她斜着瞪了他一眼道,才看到他手裏的照片,問道:「這是什麼?」
夏銘說:「我父親給我定的娃娃親,這是那戶人家女兒的照片,昨天信里夾着的。」
盧楠一把搶了過來照片,找藉口說:「我替你過過關,看看你的娃娃親……嗯?你確定這是娃娃親,不是娃娃魚?」
夏銘:「……」
盧楠忍住笑將那照片還給他,心中得意洋洋,道:「你拿着吧,哼,你的寶貝~~~」
「我的意思是當着你的面撕了照片,告訴你我心裏只有你。」夏銘鼓起勇氣說道,「等這次抗鼠疫結束,我帶你回滄州老家,我們一起跪在我父親面前,他要是不答應我娶你,我們就跪到死為止。」
盧楠心中感動,卻嘴上不饒道:「我才不和你一起死呢,本姑娘還要活一萬年呢。」
「王八才能活萬年。」夏銘嘴欠地說。
盧楠氣得踢了他一腳道:「你才是王八呢。」夏銘這次明智地閉了嘴,臉上滿是笑容,盧楠又說:「等我們到了大連,我也去照相館照相,哼!你還愣着幹嘛,把照片收起來啊。」
「我本來要撕了啊。」夏銘道。
盧楠白了白眼,說:「撕了它作甚,留着,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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