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感覺很難受。我從來沒有發現原來一個人難受是這樣的痛苦,這樣的撕心裂肺。
天啊!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寧願讓那個車撞到自己,我也絕對不想讓宋亮受一丁點傷!
在這種近乎是慌張的情緒的驅使下,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個複讀機,不斷的重複着問着宋亮:「你好點沒有?」
這種不斷的問話連我自己都感覺得到很煩人;況且宋亮受傷了,是需要安心休息的。可是,我總感覺好像不問一下,心裏就缺了什麼,缺了點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或許,我生怕宋亮萬一出了什麼問題,自己沒能及時發現。我這樣一遍又一遍的問,他每回答一次,我就放心一次。因為我知道了:他現在,是沒事的。
而在這種連我都感覺有些枯燥無味的問話中,宋亮卻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的煩躁,反而一直睜着眼睛看着我,眼裏熠熠發光,好像要把我的身影深深地印在視網膜上。
而對於我的問話,他則用他那溫和、讓人安心的語氣回答我:「別擔心,一點小傷,不算什麼,好多了!」
而當我問的頻率很急的時候,他會和我開開玩笑:「你再問下去,我原本沒事的喉嚨就要有事了啊!」然而,回答他的玩笑的,是我認真而害怕的眼神以及一杯認真嘗過的、溫度正好的水。
不過,雖然我和宋亮相處的挺好的,但是卻有一個人一直在煞風景。毫無疑問,這個人就是我那「敬愛」的婆婆。她原本就看我不舒服,現在在白雪的唆使下,經常說我克夫。
我很委屈,感覺自己的婆婆太過於欺負人了。
但是,我事先就決定好了,在宋亮好起來之前,我絕對不會和婆婆吵起來的。
面對這個「瘋婆子」,我是很想放下一切,就事論事的和她理論理論,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憑什麼你這麼針對我?
但是,為了宋亮,我不能這麼做。宋亮正在養傷,我要是和婆婆理論,以她的脾氣肯定會吵起來。我和婆婆一吵,最為難的其實是宋亮。這樣的話,他一生氣,煩惱,動了火氣,病就養的慢了。
於是,我想要平靜幾天,安安心心做好我照顧的工作,不理會婆婆之類的任何人。婆婆想說我什麼,先讓她說去。嚴重點也沒事,我先忍着,之後再找她算賬。
可是我隨後發現,我真的太小看婆婆了。
宋家,長子受傷了,他們家的有些親戚自然要過來探病。於是這下,婆婆的那舌頭就自感有用武之地了,每天都對着那些親戚們動個不停。
我很好奇婆婆到底說了什麼,但是我沒有直接問她。因為不論她說了什麼,我們現在可是「冷戰」狀態,她是絕對不會告訴我的。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卻敏感的發現,和她談話過的親戚對於我的目光都不是那麼友好了。
我感覺很奇怪,不過卻猜到肯定是婆婆可能和他們說了我的壞話。
想到這我有點不舒服,很想過去和她說:「你有什麼想說的,想抱怨的,哪怕是罵我也行,都過來和我私下說行嗎?不要把這種仇恨傳給其他人!」
不過,我也只是這樣想想而已。現在可不能這麼直接和婆婆說,會影響到宋亮的康復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這幾天都有些躲着婆婆。
但是我對於自己的限制也僅僅是不能和婆婆說而已。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感覺周圍的眼神越來越不善。雖然我知道一個人並無法改變什麼,但是,有一天我還是叫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問他婆婆說了什麼。
我選這個年齡階段,是因為我覺得比老年的那些快成精的人說話容易些。
我事先在肚子裏打好了草稿。不論他說婆婆說了什麼關於我的壞話,我就先說一句:「這也說得太過分了吧」,然後再適應當時情況辯解。
我當然明白,只改變這麼一個人對我的看法自然是不夠的。不過我也不奢求改變所有人,我只想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不讓自己那麼難受。
然而,他一開口,我發現我就沒有辦法反駁了。
婆婆並沒有直接辱罵我,而是說出了宋亮受傷的原因。
我的確無法反駁。甚至於我自己現在還沉浸在自責當中。
然而當他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心裏的生氣的火所佔領的區域越來越大,逼得自責的霧氣節節後退。
因為我聽到,婆婆逢人就說是我作死,宋亮才受傷。
開什麼玩笑?的確有我的錯,但是就是我作死?你怎麼不問問白雪以前做了什麼?這種賤. 人一樣的兒媳婦你竟然也要?指不定什麼時候回過頭給你捅一刀!
如果沒有白雪的心機,沒有你的壓迫和損人的話語,我閒着沒事幹出門自己找車撞?你難道真的以為我對宋亮一點愛意都沒有?
我就奇了怪了,我到底做了什麼你這樣針對我?我要錢的話自己有,不用你們家給。我親眼看見我閨蜜和丈夫滾床單,我也忍下來了。白雪又過來引誘小叔子,也不知心裏懷着什麼鬼念頭,但是我也忍下來了。這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什麼地方!我就應該對着一切置之不理?我就該脾氣好的忍耐一切?
我忍不了了,我想過去問婆婆一下。我不跟她吵,她說什麼我記住。我不會還嘴,就像是一個學生問老師問題一樣,這樣總可以了吧?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走過去想要找婆婆單獨談。還沒接近她,就遠遠的看到她又拉住一個親戚再說。
我咬了咬牙。要是條件允許,我真想跑過去抽她一耳光。然而不行。不論從現在宋亮的情況,周圍人的看法,還是中國的孝道來出發,我都只能忍。於是,我仍然裝出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走進她們。
距離婆婆大概兩米遠,她終於看到我了,旋即換上一副嘲諷的面孔,似乎早就知道我會來找她。
我心裏不禁又火了起來。我剛想提起嗓門,讓她跟我單獨出去,她卻又和那個宋家親戚搭上話,時間不早不晚,剛好卡在我說話前一刻,憋的我好像突然被別人掐住脖子一樣。
只見婆婆說:「唉,我家亮兒啊~怎麼就那麼可憐呢?」
「誰說不是呢!」那個人一副贊同的口氣回應着。似乎也很心疼。
「唉,還是我家亮兒痴情,重感情~,不然怎麼會被車撞?唉啊,說起這件事我就難受,你說我家亮兒,肯定被誰使了什麼法子!」
「啊?怎麼說?」那個親戚一臉茫然。
婆婆一副驚訝的樣子:「啊呀,你不覺得嗎?我家亮兒要是正常的話,怎麼會娶個這種婆娘?我自己都為亮兒感到倒霉啊,沒有找到一個好妻子……」
聽了這話,我終於忍不住了。我捂着臉,向着記憶中的洗手間的位置跑去。想問的話,想講的道理,對婆婆的怒火,全部都拋在了腦後,所遺留下來的只有深深的委屈。
我衝進洗手間,把門鎖住,然後慢慢的就靠在隔板上癱了下來。我靜靜的想着,想着剛才婆婆說的話,想着她那理所當然的語氣,想着閨密關係破裂時背叛的微笑。它們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了一張絕望的大網,把我深深地困住,無法掙脫……
隨着兩滴晶瑩的水滴滴在地上,我這才意識到我哭了。不過,我不想擦,我也沒力氣擦了。我渾身都像有千斤重一樣,提不起絲毫的力氣。
人活着,為了什麼?為了金錢,為了權勢?都不是。我認為,是為了獲得認可。只有別人認可,你才能拿到想要的權力和利益。
而我現在,則是最不受認可的時候。白雪,婆婆,這些人一個個都在狠狠地打擊我生存的意義。
我苦笑一聲,眼淚順着臉上的紋路就流進了我的嘴角。我第一次嘗到了眼淚的味道,很苦,很澀。
嗯。和我現在的心情,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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