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骼清奇,龍行虎步,面相不凡,將相星格。一身戎裝,氣勢如虹,年輕有為,大有征戰四方殺伐之氣!」
這個男子恍如夕陽下的暮鼓,坐在那溪邊的石塊上,慢慢的敲出一番話來。餘暉照映恍恍惚惚,看起來雖然是坐在那裏,身形卻給人特別高大的感覺。
一眼看去,佛光法相重重,似乎令人有種膜拜的感覺。
他的話語雖然清晰的傳到大家耳里,卻一直低頭輕輕濯足,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大家一般。
這個時候也不看何逍遙一行人,想必是開始就觀察過了諸人,不然不會如此的湊巧。對於高手來說,匆匆一瞥,也可以清晰的看清周邊的一切。
似乎感覺到大家近前一般,他仍繼續靜聲問道:「閣下便是那嶺南剛剛佔據永州城的統帥何逍遙!」雖然沒有抬頭,但是顯然是對何逍遙所說。
何逍遙卻沒有再動,站在那塊離着不過丈余遠距離的石頭上,聽到這個男子的話,何逍遙眼中的驚訝化為了冷靜。對方不但是有備而來,而且顯然是比較了解自己。
來的時候,歸元先生就說過,可能這一兩天永州城會風起雲湧。何逍遙初始還沒有在意,因為征戰對於何逍遙來說不是問題。幼時的跟隨父親做海盜,再後來的最終跟隨邵廷鋗,到現在的自己統帥大軍,那都是經歷過真正的血戰和歷練。
只不過如今看來是自己會錯意了,對于歸元先生所說的事情,不單單是藩鎮軍隊間的爭鬥,更有這潛伏的江湖間的廝殺。對於一支軍隊來說,尤其五代這個時代的軍隊,大多數都是對自己將軍信服,不知道國家和皇帝的重要。如果一個將軍死了,那麼軍隊就散了。
如果何逍遙不是在劉繼興手下,他沒有見識到這支軍隊的作戰方式,沒有見識這支軍隊的指導方式。那麼他如果被人刺殺了的話,有可能剛剛佔領的永州城就會易手。
看到這個嫻靜自得的男子,何逍遙忽然就明白了,歸元先生說的是江湖上的人會出現,而且現在看來這些人都是一些高手。這個男子就是屬於這種人,而且是特別危險的一群人。
一個看不出危險的人,往往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因為沒有人知道,這類人如果突然發起攻擊,又有誰會去防備呢!
何逍遙雖然意外,但是沒有害怕,他的信念在變化,因為他身邊有不少的密黨。馬革裹屍還,將軍陣上亡,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何況他現在沒有遺憾,因為陳九娘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江湖上歷來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各個藩鎮和勢力之間的爭鬥,那些劍客俠士是不能公然出現的。
因為他們這群人,是一群本來就和普通人不同的類群。如果他們的站隊或者支持,勢必會引起江湖上許多修真人士的參與。
那就完全是對普通人的一種不公平,雖然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公平過,可是天道有時候就這麼奇怪。
看似不公平,有時候他偏偏會給一絲的希望。有時候在亂世里,修真者和遊俠的干預,讓時勢會短暫偏離軌道,最後又往往總會報應不爽。所以如果有這些人的出現和參與,那就不是簡單的亂世了。
所以,即使如施真人這等人物,雖然明顯是支持劉繼興,但是他也不會公然的站出來,因為他們更明白天道不可違。就是他身邊的勢力和影響,他也只會暗地裏保護劉繼興,或者不着痕跡的,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來幫助劉繼興。
雖然還不知道,面前這個男子是什麼人,但是何逍遙相信,自己作為這路大軍的統帥,必然是永州城目前最顯眼的一個人。他如果要對付自己的話,必然是張文表的人,或者周行逢派來的人。
但是何逍遙又相信,像眼前這個人的氣勢,和那種高山昂止的感覺顯露,不是張文表甚至周行逢這種軍閥可以請動的,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
修真者和遊俠最大的區別在於,遊俠是屬於不拘一格任性而為的一類人相對於遊俠來說,修真者雖然也任性而為,他們卻是清淨無為的,卻更對世事不屑一顧。
就如自己軍中的歸元先生孫元歸,那是江湖上隱居多年的高手,更是上清一門修真者中的高人,他自有自己的清高和執着。哪怕是劉繼興去請他,他都不一定會賣面子出山,因為在他眼裏面,割據一方的皇帝,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但是他可以看着在楊炯和師吾的面子上,居然過來幫助自己。其實何逍遙更明白,歸元先生在自己身邊,更多的是保護自己。還有自己不斷的參悟,從他身上去學習東西。
剛剛來這邊的時候,是因為何逍遙莫名其妙的惦記,剛剛在永州城結識不久的秦莊。雖然自己忙於對永州城的攻陷,但是在一切基本上塵埃落定的時候,何逍遙還是想起了秦莊,所以自然會派人注意秦莊的行蹤。
密黨的情報刺探,和對周邊環境的偵查,果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可以理解。在沒有過一天的時間裏,何逍遙便知道秦莊住在郊外一處莊院落腳。雖然沒有叫人監視,還是細心的命人觀察。
得到消息,秦莊今日居然一行人出動起來,得到了準確的行蹤和動向後,何逍遙馬上便安排了永州城的事宜,決定自己親自趕過來。看看自己能不能幫手秦莊,或者看看他們有什麼行動。
說起來何逍遙自然也不是單純的關注,因為秦莊這個高手的行動和去向,將會帶動周邊江湖上的影響,顯然也會左右剛剛大戰後的永州城。
自己雖然和秦莊很是投緣,何逍遙更知道自己的責任和擔子,因為整個永州城的鞏固和穩定,是嶺南進據楚地最重要的因素。自己身負劉繼興重託,還有那共和的和諧社會,何逍遙都是無比的期盼,更想為之奮鬥。
一切有可能會損害和不確定因素,何逍遙必須都要把它扼殺在搖籃裏面。關注秦莊,不但是對朋友的一種關心,更是了解永州城暗流里的一切可能。
歸元先生似乎早就感覺到了什麼,剛剛一起出了城門後,他就獨自從另外一個方向去了。臨走時他叮囑讓何逍遙注意安全,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的求援。
何逍遙雖然沒有意識到那麼深刻,但是看歸元先生說是要從另外一方去到地方,便也隱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何逍遙自然不知道,歸元先生是再次感應到了馮碧唯,對於這個歸隱多年的高手,歸元先生自然是深有感觸。
風雲一時的逍遙派瑤池仙子,歸隱修行幾十年,忽然會出來行走江湖,現身在這楚地湘水現身,自然不會是偶然為之。就像歸元先生自己一樣,他的弟子都享譽江湖幾十年了,他還真的沒有想過自己會再出江湖。
到了這個級數的高手,天生對事物有一種敏銳的感知。那種奇妙的感應,自然還不是何逍遙可以體會。但是何逍遙也知道謹慎,經歷過許多的征戰,他已經算是磨礪出來了。
曲未殤就站在他身後半步,那塊有些方圓的石頭適合衝鋒。這個冷靜酷酷的青年,是如今何逍遙身邊得力的助手之一。而且他還是興王府東關軍院畢業的高材生,是密黨信得過的黨員,也是劉繼興特意派過來幫助何逍遙的。
何逍遙從率軍入楚,一路都得到曲未殤的全力協助,不管是行軍打仗,還是佈陣獻計,曲未殤都是一個了不得的人才。他可是曲家十大精英子弟之一,興王府交州王曲燁的曲家。
雖然不是曲家的直系子弟,甚至都是旁系子弟中的庶出,但是他過硬的曲家功夫,得到了曲家的培養。後來更是學習兵法,擅長於交州王當年最引以自豪的山地戰。當然,他能夠從那麼多曲家子弟中脫穎而出,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咸寧侯曲句的提拔。
曲句在劉晟後期得志,曲家也對他重視起來,家族大小事務都會叫他參與。劉繼興登基後,他更是先後執掌綠營和培訓,不但把曲未殤送到了軍院,而且嚴格的要求曲未殤。
但是在晉升方面,曲句卻一直奉行嚴以律己的原則,甚至有些苛刻的傾向。因為他深深知道功高震主的歷史,即使自己再順利,可以提攜不少的曲家子弟,他都要加倍的去讓他們自己證明自己。而不是到了最後那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雖然劉繼興很欣賞曲未殤,本來更想把他作為自己入楚的一路指揮,因為曲未殤在軍院表現的極為突出。但是曲句聽說何逍遙要作為一路主力後,他主動進宮請旨,讓劉繼興把曲未殤安排在何逍遙的手下,僅僅只充當了一路小先鋒。
曲未殤沒有絲毫的異議,因為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曲句是為了自己好。不但欣然接受,卻也不負眾望,一路披荊斬棘的奮勇直前,如今已經是何逍遙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這一次他更是主動的,聯繫了楚地有名的尹家堡,在尹家堡的支持下,順利的奪取了零陵城。
雖然,後來有不少同僚和軍院隨軍的同學,對於他水淹零陵城,造成了大量平民的死亡,有不少的詬病和指責。但是大家心裏都明白這件事情的意義,所以才有了再次的水淹永州城。
可以佔領零陵城,對於攻佔永州城,以及打通嶺南往楚地水道的意義,卻是有着巨大和最關鍵的助力。何逍遙卻沒有想這麼多,也把某些人的別有用心澆滅。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次地盤的爭奪和佔領,哪有不死人的事情。
生於亂世之中的普通人,就要有這個自覺和意識。
劉繼興有詞曰: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如今成了嶺南將士衝鋒陷陣的動力,為了家園,為了未來,誰不想博一個太平天下!
所以,何逍遙很期待劉繼興所說的盛世,為了這個構想和未來,何逍遙願意跟隨劉繼興一往無前。
在這條拼搏的路上,自然需要很多有理想的朋友。曲未殤顯然就是這類人,有理想有幹勁,有頭腦有方向,而且對皇帝劉繼興忠心耿耿。
何逍遙有所行動,曲未殤必然會跟隨。
兩個人都沒有想到,後世著名的兩大將帥組合之一,今天已經初成規模。也許誰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兩個人會名揚天下,成為聲名赫赫的絕世將帥。
兩個人看着溪邊的男子,這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裏,居然看着何逍遙,慢慢抬起來頭了,眼神又含笑的看着兩個人。那是一雙有着魔力一般的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那深邃的眼神,就似一個無底的深淵一般,深深的吸引着兩個人。
可是待兩個人看清了這個男子,慢慢的臉上的表情凝重起來,卻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何逍遙拿着黑鱷刀的手不由一緊,身子不由站成了最佳的姿態,這是多年的歷練讓他養成的習慣,在任何不明的情況下,都可以發出最強的攻擊力。
曲未殤看着何逍遙的無聲姿態,自然也做出了反應。這段時間兩個人各方面的配合,他顯然已經比較了解了何逍遙。顯然前方這個男子是個危險人物,而且是一個特別危險的人物,他雙手也緊緊把住了斬馬刀。
身經百戰,對危險自然就會有一種敏銳的感知!
是什麼讓兩個人都感覺到了危險!而且是一種未知的危險。
一支花!
一支在那個男子手裏的花!
一枝花讓兩個人都感覺到了莫大的危險!
因為此刻在這個男人的手裏,居然拿着一支小野花。一支剛剛折斷的野花而已,金黃粉嫩有些嬌艷,開得正好的一朵鮮花。
而這支野花,剛剛分明就在兩個人面前,那不過四尺距離的一叢野花上。這叢野生的小花,就在溪邊石縫裏長出,因為粉嫩透着金黃明顯,便格外漂亮顯眼。
金黃的小野花,就猶如殘陽留下的一瓣香!
在巨浪滔天的大水過後,生長在小溪石縫裏的一叢野花,居然不但沒有被沖走,反而在大水後不久,便更怒放奼紫。看着這叢野花,當真需要感慨生命的神奇。
大水過後,小溪的石頭便更顯突兀猙獰,加上兩邊衝擊後的殘枝敗葉,看去一路淒涼。
本來只有這朵金黃的野花最為顯眼漂亮,花叢里其餘的卻還是含苞欲放,或者半吐花蕊,雖然都有了些顏色了,但是哪如這朵花的漂亮顯眼。
此刻禿禿的細枝上,只有一徑綠色的光杆。光杆掐口處,可以看到冒出的一絲莖漿。
那朵小花此刻就捏在這個男子手裏!
他看到何逍遙沒有回答,便靜靜的看着這朵小花,又不時的含笑迎面,看着何逍遙和曲未殤。靠坐在那裏悠然自得,好似從來沒有移動過。
可是,兩個人的緊張,卻是來自於這朵花。
因為兩個人剛剛才發現,一吸前,花還在枝上,此時卻到了他的手裏。而在這叢野花旁邊的石頭上,居然有了幾滴滴落的水珠,讓乾燥的石塊顯得更為明顯。
兩個人遍體生寒!
對方不動聲色,在兩個人面前摘取了這朵花,兩個人居然沒有感覺到!
這是什麼修為?
如果對方要取自己性命,自己當真是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天下有數的高手,何逍遙是接連不斷的接觸,眼界自然比旁人高出許多。雖然沒有交手,何逍遙已經感覺到,這個男子的身手深不可測。最低都是歸元先生那個級數的強者,和楊炯、師吾這種實戰派的絕世高手來說,他的感覺也絲毫不弱。
何逍遙心中略微的緊張了一下,確實是緊張了。不過靜靜看到那朵花,何逍遙心裏忽然也明悟。
對方這麼高的修為,要對付自己的話,顯然是不費吹飛之力。對方為什麼沒有出手,顯然他不是來襲殺自己這行人的。想到這裏,何逍遙於是心中一定,氣息又靜了下來。
這個男子似乎敏銳的感覺到,何逍遙心裏的變化,眼神居然有些詫異,看着何逍遙的變化,眼角的笑意更加明顯。
「小子正是何逍遙,不知道先生是哪位高人!小子生性愚昧,雖然憑一時之勇,率人佔領了這永州城,但是在先生高人面前卻也不值一提!」何逍遙心中一定,想起他對自己的評語,便更加自信起來。
想着對方雖然不知道來意,但是以對方的修為,不管他有什麼目的,可能都是自己學習的一個好機會。不由不但是言辭客氣,更是把自己放的很低。看着對方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何逍遙卻知道對方一看氣勢就知道,是一位老古董的修真者。
捏着那朵鮮花,這個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的男子,有着幾分異樣的風度,細長的鳳眼甚至讓他看起來有些驚艷。
他甚至都不像何逍遙,何逍遙都在陳九娘跟隨自己之後,開始在下巴留起了微須。而這個男子面色光滑白嫩,皮膚就像年輕女子一般的好,看去三十來歲,可是深邃迷人的眼神又看去老於世故。
就是何逍遙和曲未殤對他十分戒備,看着他有着幾分閒散幾分舒適的神情,都有一種莫名的崇拜和鬆懈。
「太多年不用名字,某家都幾乎忘記了!」聽到何逍遙的說話,他卻似乎有些唏噓了一般,神色看去似乎在追憶什麼!不過他馬上又回神看過來,看着這邊說道:「你一提,倒是令人感慨,也罷!你們喚做蘇先生吧!」這個男子一笑,那親切自然的笑容讓人感覺舒服。
「先生世外高人,不知道有何指教小子!」何逍遙越發恭敬了起來,手中的刀已經朝下,這是對高手的一種尊重。不管是不是敵人,對方的身份也不會對自己偷襲。
「你是永州城如今的大佬!在永州城附近還是最有話語權的。某家因為有事前來此處,自己又有些不方便出面。想想正好借你之手可以完成,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這個蘇先生靜靜的看着何逍遙,語氣平淡沒有半分強勢。
何逍遙也靜靜的看着蘇先生,對方的臉上看不出半分的異樣,不由拱拱手施禮道:「先生所託,本不敢推辭!小子不才,但是身負一城安危,更有陛下命令在身!希望先生諒解!」
蘇先生還是沒有變化,輕輕的用自己的腳在水中濯足,眼神依然看着何逍遙,似乎期待何逍遙說下去。
「不過如果先生所託,是小子力所能及範圍之事,不違背人道良心,不影響小子身負責任,前輩但說無妨,小子必當赴湯蹈火!」何逍遙不由對蘇先生更是高看起來,恭恭敬敬也不卑不亢。
蘇先生居然點了點頭,眼神有些欣賞之意。欣長的右手居然拂動耳邊長發,優雅的說道:「你倒是有些想法!不過你放心,只是小事一樁,某家怎麼會為難你們這些後輩。只待事成之後,某家也自有回報!」
他靜靜的看着這邊。
「先生但說無妨,小子力所能及,必當赴湯蹈火!」何逍遙真誠的施禮說道。
蘇先生微微點頭,思呈了一會兒,方淡淡的說道:「前方不遠處,某家有位後輩子弟,正在尋找一物療傷。偏偏某家也需要此物有用,不過某家這位後輩性子古怪,某家又不好出面索要,故而想讓你替某家去索要他餘下的材料,不知道你可否答應!」
何逍遙心中一驚,臉上卻沒有變色,恭敬的說道:「卻是失敬了,原來先生是秦兄長輩,小子和秦兄於數日前相識,頗為投緣。只不過據秦兄說,他需要此物治療多年暗疾,不知道先生所需材料會不會影響秦兄療傷所需的用量!」
「哦!這倒是有緣了!」蘇先生神色還是自然,「自然不會影響他的,何況他現在能不能得手還是個未知,因為這裏來了很多人。你們努力幫他吧!等你們的好消息!」
話音剛落,一陣晚風吹起。
大家看時,人影以渺,似乎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看着溪邊那塊石頭,大家都有種恍如若夢一樣,晚風習習,夕陽以下。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9s 3.900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