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戰爭來的很突然,後軍還未開拔,前哨便與一股趁夜偵查的回騎遭遇,回兵剽悍,雖然以絕對優勢壓了過,卻仍未能全殲敵軍。眼看突圍無望,其他回人齊齊把手中鋒利的鋼刀猛力擲了出去,企圖用這種方式把那個受傷最輕的傳令兵送出去。不及躲閃的前哨瞬時倒下一片,一個渾身是血的回迄人狠狠的抽着馬,從一個僅容一騎通過的山道上沖了出去,身邊的將士眼睜睜看着那個回人逃出了包圍,卻因被留下殿後的騎兵拼死糾纏,無力追趕。
在眾將的簇擁下,白衣素甲的七皇子面色一寒,隨手從身旁的侍衛背後取過一張硬弓,不及眾人反應,狼牙箭尾那根白色的翎羽在一聲輕嘯中消失在猶自嗡嗡作響的弓弦上,銳利的箭頭直直穿透回兵身上的重甲。
受到最後一擊的戰士仰首望天,噴出一口熱血,帶着一絲不甘從馬上緩緩墜下,同樣滿身傷痕的戰馬在主人的身旁久久徘徊,朝天悲鳴。
大軍默默地從那個回迄士兵面前走過,帶着無聲的冷漠,除了他的家人,大概誰也不會記的這個在這裏戰死的人吧。七皇子平靜的看着殺紅眼的前哨在倒地呻吟的人胸口重重的補上一劍。那個被一箭射穿肺部的士兵掙扎的想爬起來,便被一個滿臉髭鬚的漢子踹翻地上,血色的月光下能清楚的看到,那個費力要抬起頭的士兵,竟是一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
「答應我,要保護好這個孩子。」仍是漫天飛花的春天,仍是鏡明如月的鏡湖邊,在自己不得不離開那個溫婉女子,隨着大軍開拔的時候,一個極不和諧,卻又在夢中無數次出現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弱不禁風的身軀一次次的想衝到他的身旁,卻被縣衙的衙役無情的擋在道外。那是上次棄他而去後第一次和他說話。
或許縣衙的人並不是兇惡之徒,或許他們的族人兄弟也在那長長的隊伍之中,或許他們的心也在默默的流着淚,可是,縱使心裏藏着無數的悲傷,縱使他們還有千言萬語未曾言出,他們也不能把噙着淚的雙眼再向他們的親人望一眼,他們只能背對着緩緩從他們身邊走過的大軍,攔着老淚橫流的老父,攔着絮絮叨叨的婦人,攔着總角稚子的帶着哭腔卻強忍着的嗚咽聲,讓無數的淚水,默默地,滴在自己面前,將被黃塵掩蓋的官道,打濕一片。
可能會有無數人在恨着他們,可能會有無數人在心裏罵着他們,可能會有無數人在默默地詛咒着他們,卻沒有人看見,他們從低着的臉頰上流下的淚,早已和地上的晶瑩,緩緩地融為一體。
步履沉緩的士卒,一步一步面無表情的走向那座聳立了千百年的城門,被無數人的目光包裹着,緩緩消失在那片溫暖的夕陽中。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平靜,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冷漠,面對親人的熱淚,面對親人的容顏,將自己用堅硬冰冷的鎧甲緊緊裹住,任憑親人的熱淚流過他們用腳踩過的地方,任憑厚實的圍牆隔斷親人憂傷的目光。他們不知道城牆之外是什麼地方,他們不知道城牆之外還有什麼地方,他們不知道走過城牆的他們還會剩下什麼,不願知道,不想知道。
寬厚的城牆隔斷了親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隔斷了所有人心中不盡的思念,隔斷了他們和那個美好如幻的生活唯一的聯繫。再不能守着年邁的老父,再不能陪伴嬌媚的新娘,再不能拿起粗糙的農具,再不能聽到孩童的歡笑,從前的記憶,再不能找到。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卻感覺不到悲傷?是已然習慣,還是在自己心中,根本沒有這些跟隨自己大麾南征北戰的人一點點的留戀?城外,不是令人心碎的哀傷,不是壓抑心中的絕望,不是對生的眷戀與渴望,只有,那抹殷虹如血的殘陽,映照着手裏武器的寒芒。
馬上的七皇子重重的皺了一下眉,卻依然沒有回頭。大軍出征,敢擾軍心者殺無赦。或許對身為主帥的他無人敢說什麼,可以後何以服眾,何以讓甘願將生命交付於他的數十萬將士拼死殺敵。
可他仍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瞟過那個臉色蒼白的人,無聲的告訴她,我會保護他的,保護好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其實,這大軍中的不及十六的少年何止千萬,目光所及的稚氣臉龐又何止一個,軍中主帥的他,怎麼可能在大敵當前之時,去照顧一個不知姓名的少年,即使知道,這也是不可能吧。
於是,每次隨軍需官來的信使都會有一封給他的書信,每次深夜月寒,他總會從厚厚的一疊公文中抽出那張薄薄的紙,寫下一個從軍少年的故事。她一直在來信,他一直在騙她。甚至不是因為那個無法實現的承諾,甚至不是因為欺騙她之後的愧疚,每次在天亮前的小憩之後,他總會到混雜汗酸和血腥味的營里去看那些呻吟的傷兵,只是,那個少年,卻再沒能找到。
「殿下,殿下?」蕭讓拉了拉馬上那個人的輕裘,「天馬上就要亮了。」
七皇子深深吸了口氣,不知為何,薄霧中沁涼的空氣竟帶着一絲淡淡的苦澀,望向遠處的目光卻漸漸轉冷,七皇子沉聲下令,「全軍輕裝前進,無論如何要在辰時之前趕到將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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