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不顧她的反對將兒子從族學送到金鱗書院,還讓庶子庶女也跟着過去。
他對庶子庶女是好了,但對她的潤兒就不公平了。
庶出子女,哪有這份福氣?
韓夫人忍不住將這些話說出口,面上是毫不掩飾的憎惡和嫉妒。
韓彧道,「你既然芥蒂這個,當年何必作繭自縛?」
他成婚之後將兩個服侍過他的婢女交到她手上,講明了好好安頓她們,給予一筆豐厚的安身銀,讓她們再嫁。分明是對方拒絕他的提議,還在長子韓潤出身之後做主將兩人提為妾室。
若非韓夫人主動讓人停了二人的避子湯,那一雙庶子庶女也不會出生。
「自古男子多薄情,嘴上一套,心裏一套,郎君分明想留着,妾身哪敢不照做?」韓夫人道,「妾身也知郎君不迷戀女色,後院放着兩個知根知底又溫順聽話的美麗女子,總好過郎君學那些風流浪子,日日眠花宿柳不是?倘若蘭亭公是妾身,郎君也會如此薄情麼?」
韓彧怒道,「越說越不像話,此事和主公有何干係?」
嫉妒也要按照基本法啊!
韓夫人見韓彧反應這麼激烈,心下更冷,原先還算鎮定的儀態把持不住了。
「韓文彬,你混賬!」
這一夜對韓府而言,註定是個不眠夜。
韓潤預習明日知識,重溫白天的要點,他正準備入眠,耳尖聽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大郎君,大事不好了,老爺和夫人打起來了!」
韓潤正睏乏地打哈氣,一聽這話,險些岔了氣,睡蟲跑了個乾淨。
「什麼!」韓潤驚嚇道,「誰和誰打起來了?」
管家道,「老爺和夫人打起來了。」
韓潤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他實在是沒辦法將溫潤如玉的夫人、端莊動人的母親與「打架」聯繫在一起。
有什麼事情不能吵架麼,非得動手?
韓潤好半晌才回過神,一路疾走去了正院,還未靠近大門就聽到一陣霹靂乓啷聲。
隱約還能聽到自家母親陌生而尖銳的爭吵聲。
韓潤心裏急得很,但又不敢推開正院大門。
母親是個極為驕傲要強的人,寧死也不肯讓外人看她笑話的,哪怕是她兒子也一樣。
正焦急,大門霍地打開,韓潤瞧見自家父親衣衫不整、鬢髮凌亂,面頰留着幾道滴血的血痕,眼眶也是烏青,瞧着那叫一個狼狽。韓潤剛要開口,聲音卻梗在喉間,怎麼也吐不出來。
韓彧低頭看着兒子,說道,「進去勸勸你母親,為父去你衛伯父家暫居兩日。」
韓潤麻木點頭,眼瞧着父親的背影逐漸消失。
他聽到室內母親的哭聲陡然高了一些。
韓潤見過母親哭泣,但不管如何傷心,她都端着刻入骨子的端莊,不曾失禮人前。
如今卻——
韓潤以為父親失控對母親下手了,進屋一瞧才發現母親只是衣裳鬢髮亂了些,沒有外傷。
那是當然的,因為韓彧根本沒想過反手,始終被追着打。
韓夫人啞聲道,「潤兒——」
韓潤回答,「母親,兒子在這兒呢。」
韓夫人一把抱住兒子,嗚咽哭出聲。
另一頭,韓彧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叮囑管家敲打下人,這才登門去找衛慈。
衛慈沒想到韓彧會深夜拜訪,丁點兒睡意都被他的大花臉嚇到了。
「你這是——」
韓彧道,「你師嫂撓的。」
衛慈哦了一聲,笑道,「葡萄架子倒了。」
韓彧懶得計較衛慈這個促狹的性子,單刀直入問他。
「許久之前,子孝提醒彧小心妻族,恐患小人……不知能否說得再具體一些?」
韓彧和衛慈不僅是師兄弟,還是一塊兒同窗十數年的同學,二人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若非十足十的把握,衛慈不會說這種話。
這裏頭必然有什麼內情!
「文彬也知慈學了點兒方外之術,因緣巧合之下能窺探天機。」衛慈嘆了一聲道,「先前不敢詳說,唯恐冒犯天機,如今卻是不妨礙了。主公未來必登九五,文彬的妻族卻是個拖累。」
韓彧不解,「岳丈性情雖偏激,但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
他實在不明白,對方為何要拖後腿。
「識時務,不意味着不貪婪。」衛慈道,「倘若文彬妻族連同其他士族勢力,意圖顛覆朝綱,改朝換位呢?扶持傀儡新帝登基,不僅師嫂牽涉其中,文彬連同長子韓潤也要折在這裏!」
對於百官而言,一個賢明又有主張的帝王並非好事。
韓彧聽後,面色青白,很快想通了關鍵。
「主公登基,必要重整各個行業,最重要的便是鹽鐵。文彬可還記得,師嫂妻族靠着什麼營生發家立足的?」衛慈又提醒他道,「主公要收回食鹽經營,不是牽動了那一族的根基?」
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陛下這一舉動惹得多少士族激烈反對?
嘗過這一行業甜頭的士族,遠不止韓彧妻族一家,誰甘心輕易放手?
正如陛下說的——
亂世養大了這些人的野心,讓他們一個一個忘了初衷。
鹽鐵本就屬於官府專營,若由民間勢力冶鑄煮鹽,頃刻之間積累萬千家財,造就一方豪強勢力,但國家的賦稅便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等危機來臨,國家拿什麼抵禦風險和危機?
寥寥幾句,聽得韓彧滿頭大汗。
「好好勸勸師嫂,倘若勸不動,和離也好。她若不和娘家扯乾淨,你難逃一死!」
寧拆十座廟,不會一樁親。
若非不得已,衛慈也不想勸韓彧和韓夫人和離。
韓彧內心劇烈掙扎,問衛慈。
「你說的這些……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衛慈點頭,韓彧仿佛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整個人看着頹然了不少。
「當斷則斷,不止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府上老小啊。」
前世,韓彧妻子和長子都被捲入謀朝篡位的漩渦,韓彧自然也逃不了。
陛下若要保住韓彧,她便無法重罰其他人,只能輕拿輕放。
韓彧為了不讓陛下為難,乾脆吞金自殺,對外宣稱畏罪自盡,偌大韓府分崩離析。
若是可以,衛慈希望此生的韓彧能求仁得仁,避開那般不堪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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