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戰船?艨艟?
帶着疑問,讓人並了船,老者乘坐的遊船很不一般:兩側各有一排槳孔,只划船的船工,便有近雙十人數,船上造有雙層小樓,船板和小樓外側,皆有牛皮包覆。
船上老者,看着面容並不老,年歲應不到五十,有濃濃儒雅之氣。
「見過先生!」過船,牧玥首先直面對方的驚艷之色,她忙福身見禮。
「女公子請小坐!」老者呵呵笑着,打量着,一拱手:「請教,貴姓?」
「不敢言貴,小女子姓牧,請教先生高姓?」
「吳縣顧雍見過牧女郎!我老師乃陳留蔡大家!」先前喊話的童子執禮插言,那眉目和語聲中皆充滿驕傲。
是他們?沐東聞言,眼中頓時一亮,大人物麼?隨之,他頗有激動的抱拳作禮道:「見過蔡大家!敢問您可是名邕字伯喈?」
「呵呵!」蔡大家正在腦海中思索,大漢天下哪有牧姓大族,尚未得出結論,陡然,聞聽童子問話,雖然頗讓他驚訝,卻也是失禮之至,他面上滑過一抹不虞之色,呵呵幾聲,轉而又盡顯高士風範,拂須點頭。
顧雍也多打量了沐東幾眼,不屑中有微怒之意。
說話間,眾人跪坐甲板擱放的木榻上。
使女在案上擺好陶碗,從一旁火爐上取了茶壺,倒下幾碗老茶湯。
「各位,請用茶!呵呵!」蔡大家沒發現,客人中無論是坐着的姊弟二人,還是身後那一排護衛、丫頭,皆看着那茶湯的黑稠之狀,在暗暗抽着嘴角……他看一眼沐東,轉向牧玥問道:「這位小公子是?」
「在下餘杭沐東!」按自己的習慣,沐東平靜做了應答,先前,蔡邕那一瞬間的變色,他看得清楚:這就是個腐儒、老夫子!原本懷了幾分見到大人物的激動,他馬上便給打消了!該給的尊重他給了,可不會按照這些老夫子的標準,去刻意迎合。
「呵呵!」蔡邕似有輕微搖頭,目中立即又閃過一絲不愉,不過,只是一閃即逝,頃刻便掩飾得毫無痕跡,他捋捋長須,道:「女公子,敢問,適才那仿佛天賜之曲,可是你家中長輩所傳?」
「不瞞蔡先生,我姊弟二人,父母皆已過世!家中亦無長輩安在!」牧玥微笑,輕輕拉住沐東小手,神情中有不可掩飾的自豪,繼而,她說道:「適才那曲子,乃是我小弟今日游湖有感,即興而作!」
「噢?是這小童子方才所作?」蔡邕驚呼出聲,他震驚看着對面沐東,好半響,仍然不敢置信,這童子才多點兒大?得有多高之天分?得有多麼之妖孽?他轉頭再看看自己身旁的徒弟顧雍,現今之童子,都這般妖孽了麼?不覺,有一種年華老去之感!
顧雍亦是面色疾變,他能在吳郡一帶被稱之為天才,有一半是因為他的琴藝,樂理悟性常被人稱道,但這與能自己創作樂曲之天才相論,卻不可同日而語,一縷陰影上了心頭,傲氣悄然隱沒。
祖郎、郭秋、冬香,三人目中星光依舊,而張進一同六個漢子,看着對面這一老一少的震驚之狀,心頭有些好笑:這就驚住了?敢和咱家公子多做了解,保准讓你驚起魔障。
「小公子不得了!如此天份,可謂驚世之資!他日定然前途無量!」蔡邕稱讚完,立刻想到:能教出如此妖孽童子之人,若非當今名士,也一定是高人隱士,於是,他灼灼望着沐東,問道:「敢問小友,教導你們二位的家門長輩或是師門,尊諱名號如何稱呼?」
然他這一語出口,卻讓祖郎爆發了小宇宙,不待沐東出言,只聽他即刻忿忿道:「這位蔡先生,我家公子有生而知之、未卜先知之能,哪還需師長教導!」
在他看來,公子如此才華,天下又有誰能配得上與公子為師,這不是低看了公子一籌麼?言下卻是在為沐東叫屈。
「阿郎!不可在蔡大家面前輕狂無禮!」
沐東輕斥一聲,回頭給了祖郎一個讚許,餘光接收着對面越來越多的震驚,他微微一揖道:「我姊弟相依為命,確無師長教導之幸,適才所唱之曲,亦是我無心所為,不敢當蔡大家盛讚!」言罷,一抽嘴角,面上得色掩藏不住,心道:咱說的是所為而不是所作哦!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那得色,蔡邕如何能不清楚,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心思忽然一動,拂須片刻,面上並無絲毫不喜,反倒漸有欣然之色,眼中有亮光發出,隨即大笑出聲,那笑聲漸漸高昂,有不可猜度之感。
這一番情形,顧雍曾見過,那日,他按照父親吩咐,在庭院中撫琴彈弄三首名曲後,老師正是此刻之神情,只不過,此刻比那日更為激動,而那時,他父親見到老師的此般神情,立刻就讓他拜師了,顯然,老師此刻已然對這無禮童子,動了收徒之意。
蔡邕笑罷,看着沐東,眼裏有綠光隱隱,確如顧雍猜測一樣,他的確是動了收徒之念,此時,他再一作想,這童子性情狂放不羈,不正是情感豐沛麼?只有情感豐沛,才能於樂曲之道,有所創造。
至於先前無禮,他已徹底忽視,再說這年歲尚小,又無長輩教導,不正是一塊璞玉麼,若收下此子加以調教,定讓其多識禮儀,多尊教化,再傳之於衣缽,定有成大家之望,更有望將來有一日,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小傢伙,你可願拜老夫為師?」蔡邕思慮完直言問道,隨着心思變化,他語中、眼神中,皆有了親近之意。
「啊?」我的個神吶!沐東有覺察到不妙,卻沒想到有如此驚喜,且對於他來說,那喜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只剩下驚了,牧玥和祖郎張進幾人皆有些莫名其妙,他們不了解蔡邕是誰,可他沐東卻是深深明白,蔡邕意味着什麼。
事兒大發了!這拜師不是他所願,而不拜可就得罪人了!更重要的是:大漢以察舉為選官制度,這些大家名士,便是體制內外的輿論喉舌、政治大閥,若是得罪了,那後果……
嘶!沐東倒吸一口涼氣,他可以想見,若是拒絕了,而假如這蔡老兒又氣度不足,便會為他日後惹下臭名,也會為他的長遠之計,無端惹來諸多阻力。
「沐公子,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求拜在我老師門下,最後皆失望而歸,還不快快磕頭行禮!」顧雍心底嫉妒了,他當日也是求過了,才能拜在蔡邕門下,又哪能比得上今日這般——老師主動折節。
「這……」沐東餘光掃過顧雍,大眼睛眨了眨,若說為了學武,他還有拜師的心裏準備,若說這論賦學琴,他是沒有半分學習的興趣,要是拜個腐儒為師,在尊師重道的時代里,豈不是給自己尋不自在麼?
轉念,他又想到:如果連得罪一腐儒都畏懼,將來又有何膽量去承受更多更猛烈的風雨?不!他絕不能怕!靈台漸漸清明,沐東暗暗打定了主意,他長身而起,深深一躬,面帶誠懇道:「蔡先生——」
「蔡先生!女公子醒了!」
「哇~~哇~~」
江湖救急?當使女驚慌的喚聲和幼兒大哭聲,與他的出言同時而至,沐東忙不迭止語,而又見蔡邕聞聲,即刻慌忙離了案,從使女手中接過了自船艙里抱出的童兒,暫時顧不上收徒之事了,他更是長出口氣,心頭直呼:江湖救急的來了!
「琰兒~哦~哦~乖琰兒不哭~哦~哦~阿父在囉在囉~哦~哦~琰兒不哭~哦~哦~」那語聲中的慈愛,發人至深,近尺長須輕拂幼兒面頰,更對止哭有特殊功效,幼兒於蔡邕懷抱里,漸漸止住了哭聲。
「小弟!那女童兒好可愛喲!這蔡先生也好可愛喲!」老父幼兒的慈愛一幕,感染了船上所有人,牧玥明眸里泛起神采,赫然是想抱一抱那幼兒。
女童兒?琰兒?蔡琰!嘿嘿嘿!
沐東本欲告辭,卻忽然由那女童之名,生出另一個念頭,旋即,打消了馬上離去的想法。
「姊姊,你去抱唄!我也想抱抱!」
沐東一抽嘴角,他不敢笑,但是心底憋着壞笑,有一點小小邪噁心思無法抑制。
「蔡先生,令女真漂亮!小女子能抱抱麼?」
「呵呵!當然可以!」懷裏幼兒哭聲止歇,好奇看着船上眾人,透亮的黑色眸子很是靈動,蔡邕用長須逗一逗,轉手遞給使女。
經由使女,牧玥把女童兒接過,她雙手捧抱着搖一搖,面上有天使般的微笑。
「姊姊,我來抱抱!」
沐東焦急等待着,等着牧玥抱了一時片刻,立刻便伸出小手,要抱女童。
「小心!小心!」卻是蔡邕見牧玥將欲遞過,他雖很高興沐東這態度,又忐忑其年歲太小,急忙出聲叮嚀。
「嗯!好!好!」沐東連連點頭,終於抱上了女童兒,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他左一晃右一晃,心底樂不可支:這是將來的名女人吶!千百年後你依然還是大名鼎鼎吶!而現在,就在咱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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