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在陽光里擴散,傳得很遠。
幾人迎面,沐東抽抽嘴角,笑道:「鷹兄早!豐兄說,你以前指定和嫂子逾禮偷吃過,是不?要不然這新婚頭兩天,怎的能起得這般之早?」
祖豐一怔,無語之至:我啥時候說了?明明是你自己剛說,新婚不抱着嬌妻賴被窩,若不是婚前已早早偷吃,便定然是趙鷹功能有問題。
一旁青年文士抬眼望天:難怪才七八歲便能造下這番事業,小小年紀不僅懂得太多,連說瞎話都不帶眨眼。
「沒有沒有!」趙鷹訕笑,連連擺手道:「真沒有,咱家這不是怕公子有事交代麼?」
牧玥品出語中之味兒,羞意湧上,臉帶微紅,嗔了沐東一眼,揚手欲作打,再一瞧,小弟面上已沒了嬉笑之色,遂停手作罷,眨了眨眼睛,徑自和秋兒香兒一起,去了一株老茶樹旁,摘弄新長出的茶芽。
去歲栽植的這百餘畝茶苗,已長了小腿高,都抽出了新芽,陽光下,嫩綠新芽顯得晶瑩剔透,再有一年,這一片茶園便能採摘了。
幾人在茶園中走了幾步,停下來,沐東看了看趙鷹道:「鷹兄,你在柏樹村紮下了根,如果我把茶園交給你們打理,能行麼?」
「啊?公子,咱老鷹只是個粗人,做個護衛還能行,哪能安排得了這些?」趙鷹撓撓頭,看看祖豐。
「你看我作甚?」祖豐一笑:「公子有了打算,想對你委以重任,你先別急着說不行,回去和你家裏那位合計合計,然後再決定!」
青年文士在一旁若有所思,他名喚沈應、字文正,雖讀了不少書,走仕途卻是無望,為給雙親治病,已是家徒四壁,雙親過世後,便被董建介紹來了這裏,平日教教一眾半大小子習文弄墨,閒暇時光,也挺愛琢磨些什麼,沐東便讓其跟隨身邊,幫忙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給一婆娘合計啥呀?嘿嘿!」趙鷹目光閃躲,訕笑不停。
三人齊翻白眼兒,趙鷹一八尺大漢,黑黑的臉膛,有幾分兇悍,然其平日見了李氏,就只剩獻殷勤了,何時有過脾氣?
「呃!公子!若沒有吩咐,我就先回去?」卻是趙鷹這才想起『重任』之說,急着回家和李氏商量。
「你回吧!有事我讓人叫你!」看着趙鷹離去的背影,沐東暗想:趙鷹性情憨實但悍勇,而其妻李氏頗為精明,更有逐漸長大的凌操,那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一家三口組合,加上一些關照,保住餘杭這一份基業,應能無虞。
「公子想好了?」祖豐問道。
「七八分吧!」沐東點頭,轉而笑問沈應道:「沈兄,可想好把前程賣給我了?」
沈應面色一正,他早得了董建交代,可不敢小看這年少東家,稍事猶豫,他問道:「公子可是欲另尋安家之地?」
「不錯!」沐東頷首微笑,卻見沈應面上划過一抹落寞之色,他頗為無語,又有些無奈:時下,讀書人和武人是士族的主要群體,這些人,即便是寒門出身、落魄至極,骨子裏仍然在做着官夢,少有人願為商賈效力。
「應願追隨公子左右!」沈應腦中一番鬥爭,作了選擇。
「好!」沐東笑容一收,伸手豎起一根手指道:「只要沈兄真心為我出力,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你的入仕之願,我會幫你實現!」
這種承諾不值錢,他的計劃里,到了一定時機,肯定得用幾個自己人,在地方上謀下一官半職,自然不會少了這些初始追隨之人的好處。
瞧着不遠處的牧玥,沐東徑自向前行了幾步,回頭對祖豐兩人道:
「你們回吧!我想再走一走!」
待兩人下山,他便駐足看着正忙活的女孩兒,漸漸的,心頭生了幾絲愧疚:女孩兒或許最不願的便是居無定所、顛沛流離,他雖不至於再讓牧玥吃那些苦頭,但搬家離開餘杭,卻要提上日程了……尋了一方山石坐下,望向遠天,不由出了神。
「小弟!想啥心事呢?給姊姊說說!」牧玥腳步很輕,語聲傳出,人已坐到沐東身邊,用手假裝彈個栗子,手卻離沐東腦門兒足有半尺,繼而,她伸出纖纖指尖,從沐東頭上挑出一縷髮絲,纏繞指上,輕輕轉開了圈。
「姊姊……!」女孩兒帶來的小小溫馨,讓沐東的紛亂思緒霍然一掃而空,那面上的笑意柔柔,更讓他無形中轉了話題:「姊姊,等第一批茶送走,咱們又去出遊可好?」
「啊?好啊!」牧玥收回手,忽一鎖眉,一本正經道:「小弟,咱們就應該多出去轉轉,要不然,我看你小小年紀都快成小老頭兒了!」
「都聽姊姊的!」沐東憨笑,或許只有在牧玥面前,才會忘卻自身靈魂的年歲吧!他暗嘆口氣,如是想到。
十餘日轉眼即過。
三月上旬,許昭讓人送來的第一批婦人抵達,全是過了三十歲的中年婦人,沐東期盼的年輕女子和孤兒一個也沒有。
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無奈,只得讓其全部投入摘茶制茶中。
又過了幾日,第二批婦人來到,更是讓祖豐和沐東皆大吃一驚,當今這年月,人壽命有限,衰老很快,五十便已垂垂老矣,而這批一百多人,全都年過四十左右……
原本指望年輕女子來了,便火速送往雒陽,讓康興於茶樓中消化,孤兒留下以備培養日後所需,沒料到,這許昭太不厚道。
沐東憤怒了,他隱約猜到:江南之地,靠山能吃山,靠水能吃水,現今又人煙稀少,許昭手下的生存情況,遠沒有其所說的那般艱難,那些年輕女子和孤兒,是其謀身之本,多半不會再送來。
憤怒之餘,緊跟而來的現實情況,也讓沐東不得不重新考慮。
「公子,餘杭城的糧米行,最近都說沒貨了!」沈應面上很焦慮,糧米儲備不夠,臨近購買所得有限,眼看四五百人旬日就消耗掉近兩百石稻米,金錢支出也如流水一般。
「公子,我讓昭公子停止送人來,要送也得送咱們需要的!」祖豐沉聲說道。
「嗯……」沐東有些懊惱,是他一開始便把事情想簡單了,細節決定成敗,先前和許昭沒談細節,是一大失誤,而他各方面實力,暫時也不足以應對猛然大量增加的人口,亦算是謀劃失當……沉思一陣,他長出口氣道:
「咱們若是出爾反爾,很可能會惹來他們的各類算計!」
祖豐面色一變,這確是個問題,即便明里不怕,但暗地裏使絆子,也會讓人顧之不暇。
咱們不是在給人幫忙麼?沈應沒問出口,他隱隱覺得,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豐兄,聽說昭公子他們現在,大都在太末以南一帶活動?」見祖豐點頭,沐東心中一亮,隨之,面色鬆緩下來,說道:
「咱們餘杭這一帶的茶園,明年可以採摘了,丹陽的茶園和原本有的茶樹,明後年亦可以大量產出。」稍頓,他撫掌一拍道:「你看這樣,咱們可以給他們提供一條財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就讓他們在太末以南給咱們種茶,制茶也交給他們,這樣,再拒絕他們送人,就不會授人以柄了!」
「公子,這……如此,豈不是把咱們自己的生財之路讓人了?」沈應和祖豐同時大驚失色,暗道這小公子莫不是昏了頭。
「非也!」沐東擺擺手,他雖然說是讓利,但其實等於找了一家代工廠,日後這一部分利益註定是要讓出去的,反正讓給誰都一樣……越想,他越是通透:「短時間內,他們走不到明面上來,只要咱們的全盤計劃不出差池,嘿嘿,一定會雙贏!」
「沈兄,你即刻去附近幾縣和郡城裏購買糧食,儘量多買一些,以備不時之需!」支開沈應之後,只剩下他和祖豐兩人,沐東這才搖搖頭道:「豐兄,這許昭可不是善茬!」
「嘿!只要他們找上門了,的確是不好打發!」祖豐自是明了各般難處。
「來而不往非禮也!」沐東深深一笑,緩緩道:「咱們既然可以讓利給許昭,自然也可以讓利給別人,你聯繫老疤和老黑,讓他們也種茶制茶,咱們給提供技術和銷路!」
嘴角一抽,他接着道:「還有,許昭不是想找他那二從兄麼?這樣,咱們幫他找,以德報怨!你私下給他手下人放出風聲,就說他二從兄許繼還活着,現在叫做許曼成或是張曼成,正在中原的南陽、汝南、江夏一帶避風聲,等過些日子,他會回來重聚『越王』舊部!」
「什麼?許公幼子真還活着?」祖豐一凜,暗呼公子神秘莫測,連這等機密都能知曉,轉而,他一深想,有些牙疼:你這能叫做以德報怨?明明是以牙還牙好不?
老疤和老黑原本也是『越王』麾下,而如今已然脫離,可以想見,兩人和許昭的勢力範圍會有重疊,這第一策,是為他們日後爭端埋下了一顆種子;第二策,他仿佛已能預知,在將來某一日,許繼、許昭,兄弟兩人會為了爭奪人馬,反目成仇!
這兩策可謂直指要害,要施行下來,可是夠許昭頭疼的,而且,苦處還只能埋在心底,興許,連根源都弄不清楚。
祖豐想笑,卻又笑不出,不覺後背起了一股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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