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朝霞漫天,山間氤氳一片,忽有一聲長嘯,驚起林中飛鳥無數,卻是張角於林中舞劍收功,眺山間美景,澎湃而發,繼而,靜靜盤坐一大石上,吞吐行氣。
一輪紅日探出東山,灑向茅屋前籬笆院中,但見那童兒病癒之後,氣色恢復,粉雕玉琢,惹人憐愛,在青年男子懷中遠望長天,眸中有星光綻放,青年男子正念叨童謠,和童兒做遊戲,教童兒說話:
「你拍一,我拍一,兩個小孩兒做遊戲,你拍二,我拍二來,跟維兄學。」
「咯咯咯,鵝孵鵝蛋蛋變鵝,我不吃鵝蛋我不變鵝」
幼童沐東嘴角微抽,眼角滑過幾絲無奈,小手一把抓向青年男子髮髻,扯得青年男子齜牙咧嘴,隨即,院中笑聲連連。
幾日來,這一番情景漸成常態,每每有歡聲蕩漾山中,在此遠離塵世之外,張角也不禁浸染其中,只是又聞及沐東似口齒未清,想到那日童兒脆聲之語,清晰在心,不免多有疑惑,然其年歲又不足以明辨根由。
回到院中就石台坐下,看着倆孩子玩鬧的和諧情狀,張角錯以為這一大一小乃是父子,失神半響回神,才想起徒兒年歲已近弱冠,撫須道:
「維兒,你已長大成年,今日為師就把表字給你取了吧,你名維,管子曰國有四維,禮義廉恥,你馬家重義,為師便為你取字元義,此後為師便喚你表字了。」
「謝師父賜字!」青年男子忙跪下磕頭,起身轉而戚戚道:「師父可是已定下行程?」
張角若有若無瞧幼童一眼,道:「為師與這童兒有緣,現下離去頗有不舍,北上之事待過些時日再說。」
馬維馬元義?沐東聽得兩人言談,眸中有神光閃動。
又到生火造飯之時,馬維自去忙活,張角對沐東凝目深視,作思索狀,未幾,有威勢突發,直射沐東心魄,隨即,沐東作驚懼狀,渾身顫抖,哇哇大哭。
飯後,張角取了幾個藥葫蘆,而後整衣帶冠,腰系長劍,手提一布囊,走出院中,注目沐東幾息,轉頭對馬維道:
「元義,你在家照顧好童兒,為師下山去各村轉轉,這場水禍不知悲苦了多少生民,實憂心難已,哎能救得一人是一人吧!」
馬維應諾,目送師父出山,直至背影已消失許久,眼裏還滿是敬仰崇拜。
這一日,天近黃昏,張角從山外歸來,衣衫多有泥污,馬維關心問詢,張角笑笑不語。
待避過馬維,張角審視沐東半響,忽道:「今日,我去清理你家廢墟,泥石下有一對夫婦,先去已逾半月,夫中蛇毒而亡,婦應為傷寒纏身而逝,可是你父母?」
沐東心頭一顫,強忍住情緒外露,裝作懵懂不言,不安中,只聽張角又道:「我當日確不該妄起不善,然有救你性命,可相抵否?我為你父母造墳立碑,於你有恩義否?」
沐東不敢出言露出破綻,少頃,哭聲大起。
張角忍怒垂目,但細察之,又覺其與尋常童兒一般無二,暗道仙神鬼怪之說實虛無縹緲,猶不敢斷定此童為凡童或妖童也。
月上樹梢,沐東靜靜躺於馬維身側,想到適才那一番試探,更見到張角眼中有寒芒一閃而逝,想來自家性命仍危若累卵,忐忑久不能入睡。
張角語中夫婦,多半便是他此生父母,而他卻無絲毫印象,此一世記憶伊始,便因發現自己離奇轉生而震驚昏迷,醒來後,正好看到張角冒雨入石室、於電閃雷鳴中狂笑。
「恩義?不過是一場笑話那日,若不是那青年男子正好趕到,張角為粉飾其偽善師長面目,結果還尚未可知」
沐東雖原本只是後世一升斗小民,卻是成人轉世,曾身處信息時代,飽受過無數八卦轟炸,無數影響,在他眼裏,那所謂恩義,不過當日他為賭命出口那似鬼神之言,恰中張角心頭所思而想要查明究竟,即便只提張角貪墨那九柄神劍,也足以用來交換這一切。
「威脅一再想要我沐東的命哼!還是得想辦法儘早離開張角身邊。」沐東不忿,然而終究不過一幼兒之軀,在如此山野之地,只要是張角起了殺心,便斷無幸理。
「又是月圓之夜!」隔壁傳來張角低沉語聲,隱有幾聲嘆息,慨然悠長。
沐東正心內惴惴,突聞那語聲,使得他猛然心頭一動:「機會來了!」
茅屋中,隨着沐東心念電轉,傳出了童兒囈語之聲,少頃,有燈火點亮。
張角躡步進入沐東房中,只聽見沐東言道:
「持九節神杖,請中黃太一,救生民悲苦,施符水咒語,收道徒五百,得眾生億億,傳賢名天下,看江山萬里。」如是三遍,方才止語。
張角凝眉,撫童兒額頭,着手汗濕津津,呼吸急促,似在夢中,未見有醒來之兆,回想那言語,心頭大震:「此莫非是天神託夢於童兒,助我成事」
「幸好對張角有些了解,更對道佛偈語略有所知,如此般每到月中假夢囈來上一段,定能使梟雄暫去殺機。」待張角回屋,沐東緩緩睜開雙眼,小手抹去額頭冷汗,心道:「這演戲之事,非自身所長,所謂過猶不及,一定要量度適中。」
張角信不信鬼神,誰也不知道,不過,張角心中住着一個魔鬼,沐東一清二楚,只需借鬼神之道,給那魔鬼提供些養分,他小命兒便能保住了。
次日,張角果然在看沐東時,眼裏除了審視探查之外,有了和藹慈祥之意,沐東暗自鬆了口氣,然又總覺得張角那目光如刀。
又到晚間,張角道:「打今夜始,童兒至我房裏睡吧!」
沐東滿懷期冀看馬維一眼,卻無回應,當下知無所選擇,苦澀一笑,深吸口氣,默默念道:「任他風動雲動,敵不動,我自巍然不動反正自己有年歲幼小這一天然障眼法,秘密絕無被張角窺破之可能。」
自此一段日子,張角再未曾下山,常牽沐東手兒蹦行戲跳,仿佛真是隱居山野、安享天倫一閒雲野鶴。
準備着又一首夢中箴言,慢慢數着日子,觀察天色,時間飛逝,很快便到了七月中,是日午時,晴空當頭,沐東躺馬維懷裏沉沉欲睡,山外突有客來。
好奇中,他看見兩來者與張角相貌頗為相像,互相稱呼着:大兄、二兄,二弟、三弟,三人均神情激動,有淚花閃閃。
一陣困頓襲來,到底是年幼體弱,渾渾中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醒來時,沐東聽見來客中一人道:「大兄,大嫂已故去這好幾年,該放下了,您還是考慮續弦或者納幾個侍妾吧,這樣我和二兄也能放心些。」
「是啊大兄,劉悝狗賊和那賤人被我們用計誅殺,仇已報了一半,現今,念兒母儀天下,可以放心了,您也該為自己多思慮才是。」另一來客說道。
「這兩人是張角之弟張寶、張梁?念兒又是何人?」沐東大眼睛滴溜溜轉,瞌睡頓時便遠去了,感覺一道深邃目光投來,他裝作不知,抬頭看看馬維,但見一抹柔和微笑,猜到他這一覺定是一直都在馬維懷裏睡着,溫暖之餘,有心緒複雜莫名。
拋開張角之因由,馬維對他悉心照料,愛護有加,確是實實在在的恩情可他沐東,不喜歡欠人情!
「或許,略施些手段,去改變馬元義原本的命運,不致於最後車裂殞命」沐東暗自搖了搖頭,他如今這年歲,想那些太早,無論如何都得等熬過一段時日,能長大些再說。
院中眾人沉默好一陣,沐東正思緒漫飛,張角三人已長身而起,只聽張角說道:「二弟、三弟,你們所說,為兄會慎重考量,近日為兄也在作其他謀算,待思慮妥當,便是歸家之期,咱們兄弟興許用不了多久,咱們兄弟就會重逢!」稍頓笑了笑,又道:
「切記,你們儘快尋一大匠,備些玄鐵烏金,過些日子,我有大用!無極與倚天兩柄寶劍,非是一般寶物,可別給丟了!好了,為兄也不送你們了,你二人自行保重!」
卻是三人已在告別,沐東看到,離開兩人背上均多了一柄長劍。
日落、黃昏天終於黑了,圓月當空,山林中樹影婆娑。
籬笆院前不遠一處山石上,燃起一簇火堆,火光前,張角面朝正北撮土為香,口中念念有詞,時而頹然,時而激憤,有火光照映鬢邊生了白髮。
子時過,張角方回木屋,行將入眠,驀然,那盼了一月的幼童夜間囈語來了!當下,忙側耳屏息,靜心凝神,生怕有半字落下。
「渠帥三十六,將軍天地人,功造十年勢,甲子百萬軍。」
幼童沐東依舊脆生生語出三遍,方才住聲,張角心思震動之下,念頭急轉,忙不迭俯身跪地,一邊拜禮,一邊顫聲問道:「敢問可是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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