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二十三年,冬。
江蘇運鹽的官船在婆娑河被劫,共計三萬石,押運官鹽的官兵死傷無數,報信之人快馬加鞭,一日之內趕進了京城。
這官鹽被劫之事,傳到京城皇上當即就摔了手中雨後初晴有個幾十年歷史的瓷杯,那杯子摔在地上,沒一下,就摔了個粉碎了。
「一群沒用的廢物!朕養你們何用!」已經五十歲的嘉元帝氣的鬍子直哆嗦,一腳踢在跪在下面的兵部左侍郎江試乘身上。
江試乘已經過了而立之年,這皇上實打實地踹了一腳,他在地上滾了一圈,又立馬爬起來磕頭。屆時,殿內伺候的十多個太監宮女立馬也跟着跪下來求饒,口中喊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傳官凜!」嘉元帝看着這一乾奴才,除了磕頭,能起到什麼用處,不由得怒火中燒,廣袖一掃,桌上的玉盞落地摔了個粉碎,「給朕滾出去!」
這些個丫環太監得了令,都從地上爬起來弓着腰退出去,唯有那江試乘還跪在那地上磕頭。
官凜是內閣首輔,官居二品,今年三十的年紀,大冬日的,穿着朱紅色的官服,外頭批了一件狐狸毛滾邊的大氅,步履平穩,後頭跟着的小太監急急忙忙地跑着。
「閣老,皇上這會兒正發着大火,您可注意些!」那小太監急急跟着,說話也喘着氣兒。
行至門前,外頭的小太監麻溜地上見安,官凜自行脫了大氅,遞給門邊弓着腰的小太監,抬手理着衣襟,問道,「皇上這會兒還氣着?」
「回閣老,皇上發了大火,還踹了江侍郎一腳。」小太監老老實實地答道。
官凜似有似無地「嗯」了一聲,擺了擺手,兩個小太監就立馬打開了厚重的帘子。
官凜剛從內閣衙門出來,就被小太監傳過來了,江蘇官鹽被劫一事重大,又全權是戶部負責的,皇上不發大火才怪。
乾清宮裏本就燒了地龍,又加了幾個火盆子,一片溫暖祥和。官凜一進去就看見那兵部侍郎跪在地上,皇上急急燥燥地走來走去。
「臣參見皇上!」官凜一掀衣袍,疾步上前就跪下來磕頭。
「你來了?來了就好,真真是氣死朕了,你看看這摺子上寫的什麼!」嘉元帝將桌上的摺子扔給他,並未叫他起身,此刻還是十分地氣。
官凜撿過摺子去看,寫的正是江蘇官鹽一事,原原本本地將事都說了,其中還將未有路子抓到這批作妖的賊,也難怪皇上發這麼大的火了。
「皇上息怒,這婆娑河本就是險峻之地,早聞倭寇劫匪居多,這平日裏劫貿易商船,哪料膽子如此大!」他合上摺子,匍匐在地,磕了一個頭。
殿內燒了地龍,倒也不冷,不過這官凜早年便有腿疾,跪在地上的滋味,確實也不好受,可是皇上不說起來,誰也不敢發話,他只能將力度放到另一隻腿上去。
「偏生就選了這險峻之路,這賊匪着實大膽!」嘉元帝捋着花白的鬍子,面上怒氣不減,這三萬石可不少,這繾派的官兵眾多,居然連一個劫匪都沒抓到,他下頭養的人果真是飯桶一堆!「一群廢物!」這婆娑河既然是劫匪多,那就換路子走,這偏偏選了這路,也難叫人不心生疑慮來。
「回皇上,臣倒是有一個法子。」
「說!」嘉元帝眼睛一亮。
「這婆娑河地處險峻,劫匪也是居在山中,夜中偷襲,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劫匪狂妄自大,必然是想不到夜裏還有人敢上山,夜間防護必然不會太緊。」
嘉元帝想了想,覺得官凜說的有幾分道理,復又問道:「那倒是什麼個偷襲法?派何人前去?」
「火攻。」官凜答道,這也只能用火攻,「臣舉薦太子前去,藉此機,正好讓太子大展拳腳。」
太子是嘉元帝的嫡長子,今年二十七的年紀,十六歲時封了太子,距今已是十一年。四年前,太子原配兵部尚書桑家嫡長女因病而逝,太子為其寡慾三年,去年娶傅家嫡次女為妃。
皇后母家為傅家,其兄為右軍都統,在朝中可謂是權高位重,大興設左右都統,元次輔臣,錦衣衛,前朝為牽制朝臣建東廠,至今已是六十餘年,東廠勢力飛速上漲,十年前嘉元帝建西廠分東廠之勢。如今朝廷里正是動盪的時候,嘉元帝已是五十多的年紀,因信始皇長生不老,沉迷煉丹,虧空了身子,這下頭的幾個皇子也是鬥爭地厲害。
雖然太子已立,但是這天下到底最後會落到誰的手裏,最終也是個迷。
嘉元帝在屋子裏踱來踱去,突然想起還有兩個人跪在地上,然後轉身說道:「你們都退下去罷。」
「謝皇上,微臣告退。」
官凜和江試乘又磕了個頭,才起身,官凜跪的久了腿發軟,幸得邊上還有江試乘扶着,才得以站定。
出了屋子,這刺骨的冷風一下就撲了過來了,小太監立馬將這位輔臣的狐狸毛滾邊兒的大氅弓着腰送過來。
「這天寒地凍地,閣老可要好生注意着身子。」江試乘說道。
「舊年留下的腿疾,如今也是好不了了。」他笑着披上了大氅,俊雅地面龐有些許蒼白,方才在裏頭把腿都跪麻了,他現在倒是有些站不住了。「江侍郎也要多注意身子才好。」
江試乘呵呵一笑,拱手道:「下官多謝閣老關切。」
兩人年紀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官凜今年剛好三十,而江試乘也只是大了兩三歲,但是這官位那可是比不得的。官凜那是連中三元,先是太子的老師,後得皇上重用,坐到了次輔之位,又是吏部尚書,這才過了兩年,就坐上了元輔之位,這般年紀輕輕地,不知道多少人艷羨。
說個實在話,江試乘自然也是羨慕地,他這個官位也算不得低,走到哪兒還有人恭恭敬敬叫他一聲江侍郎或是江大人,可是和官凜比起來,那真是雲泥之別了。
兩人一路無話,因為官凜腿疾,江試乘一個下屬自然是要等着了,一同出了太極殿,官凜才嘆了一聲氣。
「閣老為何嘆氣?」江試乘試探地問道。
「你瞧這天。」官凜看着陰雲密佈的天空,這天兒自入了冬就這般樣子,極少有晴天的樣子。
江試乘也順着抬頭,看了幾遍也不知官凜所指莫非官凜還通天文不成?於是腆着臉皮去問,「下官愚鈍,還請閣老指點着些。」
官凜搖了搖頭,嘆道:「自入冬以來,就沒個好天色了,這日日陰雲,也不知明日是晴是雨。」
抬着步攆的小太監已經過來了,官凜收回目光,便上了步攆。
「恭送閣老。」他拱手彎腰行禮,待官凜上了步攆,四個小太監抬着走了上十步,他才站正了身子學着官凜的模樣去看天。
看着看着,心中猛然一驚,猶如夢中驚醒一般,閣老是說,這天兒要變了罷?
俗話說這伴君如伴虎,他們這些個人,不單單是要揣摩上司的心思,更要揣摩皇上的心思,說的好聽,他們這些官兒看着權高位重的,但是哪個的腦袋不是在褲腰帶上別着的?
他嘆了聲氣,只看見幾個小太監抬着步攆拐了個彎,官凜那高大的身影便也跟着不見了,淹沒在這高高地朱紅色宮牆之中。
說來也奇怪,這元輔今年已是三十的年歲,卻還未娶妻,這要娶妻,以他如今的地位,只要招招手,那女人還不投懷送抱的?
江試乘揉了揉被踹的胸口,想起家中夫人還等他回去用膳,長嘆了一聲,便往一邊走了。
不多,天兒盡然飄起了雪來了,邊上灑掃的太監宮女麻溜兒地做手裏的活計,搓着手找地方去躲。
幾位大臣走之後,又來了一位大人物,正是東廠廠督魏程,他身後跟着幾個同等高大披着黑色披風的太監,他生的高大,穿了件黑色貂毛披風,衣領邊上全是一圈兒毛,不見太監那般的陰柔之氣,英眉濃黑,眼神一凜,便叫人生了懼意。
這可是踩得動皇城的人物,哪有人敢怠慢?
「奴才給魏大人請安了。」太極殿前侍候的四個太監立馬上前來迎接。
魏程抬手拂了拂肩上的雪,對幾個太監「嗯」了一聲,「官閣老來過了?」
他的聲音醇厚溫潤,絲毫不似其他太監那般陰陽怪氣,和他淨身遲也有那麼一些關係。據說,魏程是十八歲地時候淨的身,那時候也是個成熟的男子了,許多到了這年紀的少年都已經娶妻生子了,而魏程卻是在這個時候淨了身子做太監。
到底也是命好,這魏程如如今已經是四十多了,能做到這個位置,着實是命好了,那可是皇上身邊的頂頭紅人,即便是宮裏的娘娘們,同這位公公說話時,那也得小心注意些了。
「是。」那小太監掐着嗓子細聲細氣地答道,「皇上先前發了一頓火,如今已經好了。」
魏程並不言語,站在外頭也不說進去,幾個小太監也不敢說話,只得陪着這位大人在外頭站着。
其實皇上發大火時,他那便得了消息了,也是只道原因的,只聽人說是傳了官凜,他才放了手中的事務趕過來。
這大雪一下下來,整個京都都是一片白茫茫地,也正是這個時候,一群少年郎正是打獵的好時候。
九宮山上野物多,因着天兒冷,食物也少了,這些躲在洞裏的野物都要出來覓食,那也只有這個時候,安安靜靜地守着,那也才能打得到獵物。
一支羽箭「嗖」地一聲劃破了風,一隻麻花的野兔便被射中了,那箭射的巧,正射在它的一雙後腿上,如今是動彈不得,只得奮力地掙扎。
「殿下,這兔子乖巧極了。」一個背着箭蔞約莫十四五歲的上年穿着一身褐色的短打,腳蹬了雙厚實的黑色靴子,拎起那中箭的兔子的,給那紅鬃馬上的寶藍貴氣少年看。
那少年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收起來,這毛皮還能做一件兒領子。」
很快後頭又追來了幾匹馬,是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一個穿玄色文竹直綴,披了件兒厚實的墨色披風,模樣俊秀,一個穿着紫色蟒袍,面容倒是有些許普通,另一個則是穿了身藏青圓領直綴,外頭披着黑色的斗篷,眉目清冷。
「殿下這一開頭就得了一隻兔子,這寓意今日收入頗豐呀!」紫色蟒袍少年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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