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殷辛是疼醒的,醒來的時候便看到一條墨色的蛇正要從他身邊游開。他從地上坐起來,突然抓起手邊的石頭用力地向那條蛇砸過去,一下,兩下,三下……他砸得蛇血都濺到了他臉上,連唇邊都有。他伸出舌頭把唇邊的蛇血給舔了,把那條已經被砸得有些血肉模糊的蛇撿起來,掙扎着爬起來往之前的山洞走去。
蛇大概在他哪裏咬了一口,可是他現在沒有心神去想這個。他要去把烏黎的屍體給埋了,怕被野獸給吃了,是野獸倒還好,若是老鼠一流,把烏黎吃得破破碎碎,即使是他,都沒辦法容忍。
天色已經要暗下去了,殷辛走的每一步都很疼,哪裏都疼,他面無表情地往前走,摔倒了就重新爬起來走,手裏的那條蛇卻一直拽緊在手心裏。他準備埋了烏黎,再把這條蛇烤了吃,至於火從哪裏來,他還沒想到這個份上。終於走到山洞外,他通過射.進去山洞的光,看到烏黎還是躺在那個地上,位置沒有變。殷辛把手裏的蛇丟下,又從地上的草把手上的蛇血擦乾淨,再走進山洞裏。
烏黎還是閉着眼睛,眉眼殊色,唇若塗脂,他安靜地睡着,像是跟這個世上的人與事再無半分糾葛。殷辛靜靜站在旁邊看了烏黎許久,才彎下腰準備把對方給抱出去。
一碰觸到對方的身體,動作卻是一僵。
烏黎的身體居然還是熱的。
殷辛迅速把頭貼到對方的胸口處,聽到雖然緩慢但的確存在的心跳聲,他張了張口,又咬緊了牙關。他伸手抱緊了烏黎,長發掩蓋了他的大半張臉,只露出那雙貓兒眼。他依偎在烏黎的身邊,像是倦鳥歸巢一般,眉眼間的疲倦在得知對方還活着的時候終是散了些。
&黎,還好你還活着。」
他喃喃自語。
死得太輕鬆實在便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蛇咬了,殷辛覺得身體越來越冷,也越來越困。他睏倦地閉上了眼,更加地抱緊了烏黎,似乎恨不得將自己融進對方的身體裏一般。那種冷似乎冷到了骨子裏,他好像都能聽到自己牙關打顫的聲音,但可他連打顫的力氣都沒有了。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沒有,殷辛覺得自己被人抱入了懷裏,溫暖的、舒適的懷抱。那人用手輕撫着他的背,輕柔的吻如夏風一般落在了眼皮上。他想睜開眼,卻沒有力氣,只能去感受這一切。
被打開身體的時候,他似乎終於睜開了眼,睜開眼的那瞬間就情不自禁地流下淚。
對方的臉在他的眼淚中逐漸模糊,他掙扎着抬手向對方的臉摸去,卻什麼都沒有摸到。
殷辛再次醒過來,就往旁邊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看到,他連忙坐了起來,一坐起來就看到昨天還像具艷屍的烏黎坐在山洞口,他屈着一條腿坐着,視線眺望着遠方,許是聽到了裏面的動作,微微轉過臉。
那雙眼睛無波無瀾,美卻冷漠。他眼裏像是永遠住着融不化的積雪,嚴嚴實實藏住了他的情緒,最後只剩下冷漠。
&子餓嗎?吃的在你旁邊。」
一隻烤田雞。
殷辛有些愣地看了下那隻田雞,再看向烏黎。烏黎已經扭回了頭,「我們今天還要繼續上路。」
烏黎的身上的確還有傷口,偶爾牽扯到的時候他都會略微皺了下眉,可是他昨日恍如死去的事情像是從沒有發生過一般。殷辛也沒有再提起,只是默默跟着烏黎身後,只是他經常會長久地盯着烏黎的臉看。他的腳還有些疼,但已經好多了,手心和膝蓋上的傷口都被烏黎細心處理過了。
他們走了很多天,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的時候,他們終於看到了人煙。雖然只是住在山裏的一個獵戶,但已經讓他們夠欣喜了。
獵戶正好打獵回來,看到從樹叢里鑽出來的殷辛和烏黎,便立刻把柴刀放到了身前,面露兇相,「你們是什麼人?」
那個獵戶大概三十多歲,皮膚黝黑,五官平平無奇,人高馬大的。他把柴刀揮了幾下,警惕地盯着跟野人沒什麼區別的殷辛和烏黎。烏黎把殷辛擋在自己的身後,從袖子拿出一塊玉佩,「我們兄弟兩是從日月城過來,走商途中遇見歹徒,才淪落到如此地步,大哥,還望行個方便,讓我們兄弟兩梳洗一番借住幾晚。」
獵戶盯着烏黎手心裏的玉佩,片刻,奪了過來,也把柴刀收了起來,「既然是如此,那我發善心做做好事了。」說到這,他皺着眉打量着烏黎,打量完了還往烏黎身後的殷辛身上看,「你們兩個是多久沒有沐浴了?」
獵戶得了烏黎的玉佩,便為他們兩個燒了好幾桶水,又為他們找了兩身自己的衣服,雖然打着布丁,但勝在還算乾淨,也沒有什麼味道。殷辛接過來的時候就低頭嗅了嗅,還被獵戶嗤了一聲。
殷辛面色訕訕地把衣服放下,獵戶似乎看出殷辛是個做不得主的人,話一般只對烏黎說:「大兄弟,我現在去做飯,你們是兄弟兩,洗一個桶應該沒問題吧,這入夜了,再不做飯,就要浪費蠟燭了。」
烏黎點了下頭,「有勞了,多謝。」
獵戶抓了下頭髮,「哎,這讀書人就跟我不一樣。」他嘀咕着走出用草簡易搭成的浴堂。這浴堂實在簡陋,四處還透着風,但他們現在的確沒條件講究。
烏黎雖然腰腹部的傷口好了,但右手還沒有好,依舊不能動,殷辛有時候半夜醒過來的時候,會看到烏黎在用左手抬動自己的右手,每次抬動他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他背對着殷辛脫衣,很快就脫光了。獵戶為他們燒了兩大桶水,一桶水是用來洗掉他們身上的泥,一桶水才是給他們沐浴的。
烏黎先進了桶,便把頭髮給散開了。殷辛站在原地,猶豫地看着烏黎。烏黎用左手捧起一把水洗了臉,看也不看殷辛就說:「你待會洗那桶。」
殷辛哦了一聲,在浴堂站了一會就走了出去。獵戶出來倒洗菜的水,看到站在浴堂外的殷辛,愣了下,「你怎麼不進去洗?」
殷辛想了下,才說:「我哥哥嫌我身上髒。」
獵戶大笑,「你們身上都夠髒,有什麼好嫌棄的。」
他倒真不想跟烏黎呆在一個桶里,那個桶那么小,烏黎進去後幾乎就沒有什麼地方了,如果他再進去,豈不是肉貼着肉?
到時候該說什麼呢?
幸好烏黎提前把這個可能給掐死了。
過了很久,浴堂里傳來烏黎喊殷辛的聲音,他喊的是長歡。
殷辛先是站在原地不肯動,在面對獵戶奇怪的眼神後,才往浴室里走,一走進去,就愣住了。烏黎正低頭擦着他那頭長髮,即使是穿着灰撲撲還打着布丁的衣服,但美人終究是美人,一抬臉就把殷辛給震在了原地。看了太久烏黎臉上總是有泥的樣子,對方一梳洗乾淨,如珠寶揮去面上的灰塵般,露出其璀璨耀眼的原相。烏黎微微蹙眉,紅唇一張,「傻在原地坐什麼?」
傻的不是殷辛一個,自從烏黎從浴堂走出來,獵戶嘴巴就沒有合攏,眼神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烏黎看。殷辛雖然也引起他的注意過,但只是短暫的,他只是短短看了殷辛幾眼,就整個晚上幾乎把視線都投在烏黎的臉上,本來還說着不願意浪費蠟燭的獵戶,見他們兩人把菜一下子吃光後,立刻起身又做了幾個菜,還笑嘻嘻地說:「沒事,慢慢吃,有的是吃的。」
烏黎略微一笑,獵戶便又是愣在了原地,在烏黎的提醒下,才尷尬地回過神。殷辛抬起頭,默不作聲看了眼獵戶,再看向烏黎。烏黎神情自在,似乎沒有發現獵戶對他的格外關注般,他捕捉到殷辛的視線,還偏過頭看殷辛一眼,語氣正常,「吃飯。」
獵戶盯着美人看了好一會,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他剛剛一直都沒有注意到烏黎從頭到尾都是在用左手用膳,「大兄弟,你的右手怎麼了?」
烏黎輕輕垂眼,「大概是被砸碎了吧,江中礁石很多,許是被水衝到過礁石處,碰觸下就碎了。」
獵戶眼裏露出心疼之意,「那不行,這裏離城鎮沒多遠,我明日就帶你去看大夫。」他還起身彎腰想一查烏黎的傷勢,但被烏黎避開了。
&謝大哥。」烏黎語氣淡淡。
獵戶咧了下唇,坐了回去。
多麼熟悉的一幕,原來的他也是這樣笨拙地討着美人歡心。
美人一顰一笑都在牽動他的心,殊不知落在他人的眼裏,不過是癩□□想吃天鵝肉。
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美人的歡心豈能是他這種人能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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