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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章丘貉
西北的風總是顯得那麼冷冽,此時的長安城已經花開近夏,而這裏的風依然如刮骨的刀子一樣鋒利。一筆閣 www.yibige.cc在這個時節,就算是百姓們用盡力氣刨開堅硬的土地灑下去種子,也什麼都長不出來。
西南江南,一年兩熟。西北這個地方,趕上好年景一年一熟也打不下多少糧食。其實當初帝國之所以為了這片地盤和蒙元打的不可開交,彰顯國力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永遠都不放在明面上來說。
這裏,就是一片緩衝區。
當初大隋立國,誰是最強大的敵人?
除了蒙元還能是誰。
楊堅當初帶兵在這裏和蒙元帝國的狼騎打過交道,他知道狼騎的戰力。那一戰是驕傲的狼騎第一次面對武裝到牙齒的大隋步兵,步兵的槍陣讓狼騎的牙齒無處咬爪子無處放,沖陣,就會陷入泥潭一樣無法自拔,馬背上的騎兵變成了草人任由那些長槍兵一下一下的戳成篩子。
但是,一旦這種戰爭常態化,狼騎就會有一整套對付大隋步兵的戰術,這是楊堅不能讓其發生的事。所以西北固然疲敝,但他還是佈置重兵。西北這個地方,就是楊堅為了大隋其他地方留下的戰爭緩衝區。只要和蒙元開戰,絕不能把戰火燒到西北之外。
到了太宗皇帝在位的時候,更是把大將軍李嘯放在這裏鎮守。
蒙元如狼,不敢不妨。
西北打不出糧食,每年都要從其他地方調撥過來接濟。就算大隋的水路陸路都暢通無阻,從其他地方運來的糧食在半路上就能消耗一半,這麼大的付出……百姓們讚頌皇帝仁德,卻看不到皇帝仁德之面後邊的冷酷。
西北的人常常會開玩笑,說西北這麼多溝壑都是風颳出來的。他們會把西北的風形容為鐵犁,一陣風吹過,地面就被犁出幾條深溝。尤其是靠近狼乳山的地方,兩個村子的人隔着一條深深的大溝喊話交談,要想面對面坐下來嘮嗑,就要繞出去很遠很遠。所以常常是相隔不過三四里的兩個村子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真正見上一面。
儒衫的年輕男人感受着北風的力度,也不禁緊了緊領口。他不是承受不住這風,他只是覺得這風應該被敬畏。
山峽里有人出來,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後就沒有再去看。相對來說,那些人排場再大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
八個身穿黃色僧衣的僧人,抬着一個看起來像是白玉雕成的蓮花寶座走了過來。蓮花寶座上盤膝坐着一個白衣僧人,丰神如玉。
在這八個人前面,竟是有三十六個彩衣少女如飛天仙女一樣飄然而行,身上的綵帶隨風飄擺,長裙被風吹的向後兜着,勾勒出那一副一副妙曼無比的身軀,薄薄的紗裙緊裹着身子,尤其是雙腿間刻畫出來的那個交匯處更是讓人想入非非。坦露着香肩半露着酥胸,那些女子之美讓人怦然心動。她們似乎對寒風一點都不在意,盡情展示着自己的美好。
可那儒衫男子,卻看也不看一眼。
大自在在看他。
「我聽聞二百多年前月影堂就已經被除名,想不到原來一直都在,更想不到現在月影堂的主事之人如此年輕有如此風采。」
大自在笑了笑道:「讓九先生在寒風中久候,倒是失禮了。」
九先生這才轉過身,微微頷首:「大師倒是不必跟我道歉,這些女孩子的肩膀可受不住風,若是被風磨的粗糙,也就沒了美好。」
大自在笑了笑:「小小風寒,她們倒是還不在意。」
九先生也不再說什麼,指了指遠處一個亭子:「請」
八個黃衫僧人緩緩跪下來,將蓮花寶座放低。大自在從上面下來,緩步而行。不管風多凌厲,始終吹不動他的衣衫。
「九先生前些日子派人到大輪寺里,那事我想來想去倒是可行,已經應允了八先生的建議,沒想到九先生還要親自過來。這地方倒是選的不錯,山那邊是佛宗天下,山這邊……不久之後便是月影堂的江山。」
大自在坐下來,招了招手,隨即有人上來香茶。
「大師說話真是讓人愛聽……」
九先生微笑道:「老八去大輪寺求見大德高僧,大師見了他,然後允了他提的事。可他回來之後卻越發覺得有些不妥,所以勸我再見見大師。」
「八先生覺得什麼地方不妥?」
大自在問。
九先生搖頭道:「老八是個憨直的性子,說話也沒有顧忌,若是說錯了什麼大師不要見怪。他說到了大輪寺下面的時候,大師已經在等,卻不肯帶他上山。於是他想,莫不是山上已經破敗?大師送他回來,也是這般美妙少女相隨,老八卻說,佛宗歷來說女子是業身來世要拋棄,卻讓女子相隨,莫不是山中已經沒了僧人?」
他笑了笑:「這話說的太直,我說他不可胡言亂語,他偏偏不肯聽我的,讓我自己來看……」
大自在的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兒去,本想遞給九先生茶杯,那隻手在半空中都有些發僵。
「倒是失禮了。」
大自在很快就恢復了笑意,一如既往的古井不波:「沒請八先生上山,是我失了待客之道。只是八先生來的時候我不知是敵是友,所以才在山門外見客。若早知道八先生帶的是善意,自然是在大輪明王殿裏相見。」
「哦……」
九先生像是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怪不得,倒是老八去的唐突了。只是,老八回來還說……大師之威在於大輪寺,大師只要不出大輪寺便是天下無敵。所以他還以為,大師您是不出山門的呢。」
大自在這次不是手僵住,而是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
……
「我向來仰慕佛宗的經書典籍,所以拜讀過不少。現在書房裏還放着幾本,每每看之,都讓人有一種恍然開悟的感覺。」
九先生喝了一口茶,似乎是想緩解一下頗為尷尬的氣氛:「很多很多年前,在月影堂里佛宗的書籍可是禁物,相比大師也知道,不只是大隋立國之後對佛宗有所牴觸,便是鄭國時候佛宗也是不能入中原的。可現在佛宗的典籍就在我的書桌案頭,這便是變化。」
他抬起頭看向大自在:「世界一直在變,有些細微處可能無跡可尋,可變化就在那裏……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一成不變的東西,那就是人的欲望。大師之所以不遠萬里來見我,也是因為心中有貪慾。你也貪,我也貪,真希望接下來一拍即合。」
大自在很討厭這個漢人,和討厭方解一樣的討厭他。
雖然他沒有繼承來以前死去的那些大自在的記憶,但他很清楚方解曾經做過什麼。而和方解有關係的那些人,又做過些什麼。一個楊奇仗劍西行就讓大輪寺里亂糟糟,連大輪明王最後也隕在那人手裏。一個蕭一九瘋癲入西域,幫助蒙元一口氣將佛宗打到無法恢復元氣。這些漢人,一個比一個可惡。
可是現在,他又不得不和這個漢人坐下來談。
因為現在不是漢人要西行,而是佛宗要東行。
蒙元數十萬狼騎已經開拔,闊克台蒙哥御駕親征需要中原有一個強力的幫手。當初「他」讓大自在去中原見楊堅,本想的是讓楊堅做這個幫手。佛宗的人協助楊堅滅掉方解,滅掉一切開始使用火器的人。
可惜的是,楊堅和佛宗永遠不可能一條心。
現在,這個以前根本就沒有注意過的月影堂突然冒了出來,而且那個八先生在大論下展現的修為確實讓人震驚。所以「他」讓大自在來了,見一見這個九先生。如果月影堂和佛宗能夠聯手,狼騎入關就會更加順暢。
可是這個人很討厭。
「九先生說的正是亘古不變的道理,凡事都在變,唯獨人心貪念不變。便是說修了無欲無求,可追求無欲本就是欲。」
大自在笑了笑道:「不知道,九先生見我是想要說怎麼樣的一種貪?」
「狼騎要入關?」
九先生忽然問了一句。
大自在微微一怔,然後點了點頭:「要入。」
「可否不入?」
九先生又問。
「不可」
大自在搖了搖頭。
九先生嗯了一聲:「這便是要談的事,我要和佛宗聯手,借的是佛宗之力而不是蒙元的大軍。我要滅道宗,道尊蕭一九就在草原。若是大師願意幫我留住蕭一九,那我就幫大師殺了方解。」
「呵呵……你不幫我,還是要殺方解。」
「狼騎一定要入?」
「一定」
「何時走?」
「該走時,自然會走。」
大自在緩緩道:「人人都有貪慾,想合作又怕對方貪了自己的東西。殊不知,要想得就要舍,不舍只得,這合夥可怎麼談。我不能告訴你狼騎何時走,但可以告訴你狼騎一定會走。蒙元大汗親征不是為了要中原這片天下,要的是別的東西。月影堂現在靠着高開泰,稍顯弱了些吧?九先生什麼誠意都沒帶來,我為什麼要拿蕭一九來換?」
九先生臉色忽然一變:「蕭一九已經回去了?」
大自在哈哈大笑:「你來之前,他已經回去。」
他看了一眼九先生:「若他不回去,我和九先生才真的沒法談。他回去,方解就變得更強,所以……你我之間才能合作。」
九先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起身:「洛水,沂水為線,以東狼騎不可入。」
大自在道:「好,狼騎去打朱雀山,這個忙,算是幫的很大很大了吧?」
九先生道:「京畿道內黑旗軍那幾十萬人馬,我來。」
「我想知道,狼騎為什麼要打朱雀山。」
他問。
大自在站起來,轉身往回走:「為什麼要打我也不知道,佛授意於此,那就是天意。佛說朱雀山上有妖魔,那就要斬妖除魔。倒是九先生也要記得一件事,佛宗就算大不如前,可佛宗眼裏的妖魔,一個都沒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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