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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新的掌教
已經到了後半夜,但東暖閣里的燈還亮着。走到門口的羅蔚然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該進去。皇帝這段日子以來每天的睡眠也就一個時辰左右,不僅僅是頭上的白髮越發的多了,便是臉上的皺紋也多到讓人看着心疼的地步了。
接二連三的事讓皇帝心裏肯定很憤恨苦惱,原本已定大局的西北戰事忽然間敗了,七十萬大軍煙消雲散,旭郡王楊開和兵部尚書謀良弼生死不明,西北三道自此再也不尊皇命,叛軍甚至還想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向中原腹地進兵,在叛軍背後還有數十萬蒙元的精騎蓄勢待發。
怡親王的謀逆雖然被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的在頃刻之間就壓制了下來,可對朝廷的影響危害也極大。如果西北的事是剜掉了大隋身上的一塊肉,那麼京城的內亂無異於在這具龐大的身軀上戳了一刀。
這兩道傷口,都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恢復過來的。
這陣子皇帝一直在考慮着親征的事,兵部戶部的官員每天都在太極宮裏進進出出。羅蔚然知道,雖然從戶部報上來的數字來看,國庫的錢糧再支持一次百萬大軍西征不算太難,但是一旦戰事超過半年,國庫就會被掏的乾乾淨淨。
還有就是,百萬大軍從何處來?
第一次西征的七十萬大軍,已經將可以隨意調動的人馬幾乎調了個乾淨。如果再想調兵,那麼除了動用鎮守四方的戰兵之外,還要調用大批的郡兵。可這些郡兵,論戰鬥力來說比起戰兵差的太遠了。
沒有一件順心事,皇帝的皺紋不多才怪。
羅蔚然在外面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走進了東暖閣。
皇帝沒睡,無時無刻不站在他身後的蘇不畏自然也不會去睡。陪着皇帝操勞,這個老太監的臉上這幾日也多少有些疲乏。聽見小太監通報說大內侍衛處指揮使羅蔚然求見,皇帝稍稍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羅蔚然進門,一絲不苟的行了大禮。
皇帝擺了擺手道:「怎麼這麼晚了還要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羅蔚然垂首道:「也不是什麼太急切的事,只是白天的時候陛下一直在召見各部的大人,臣沒敢進來打擾。」
「說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
「臣……臣只是心中太過惶恐,實在忍不住才來找陛下的。」
羅蔚然頓了一下說道:「大內侍衛處這段日子以來確實讓陛下失望了,臣身為大內侍衛處指揮使難辭其咎。但陛下隆恩,沒有責罰臣的失職之處,臣感激涕零。只是……臣這段日子沒有一天不是提心弔膽的,也沒有一點能睡安穩。」
「怕朕裁撤了大內侍衛處?」
皇帝立刻就明白了羅蔚然的意思,他將手裏的兵部擬定的方略放下,從土炕上下來舒展了一下身體道:「朕知道你的性子,所以猜到早晚你都會來跟朕說說心裏話。你不同於那些世家出身的朝臣,你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從一開始你就是那種有什麼事都不會憋在心裏的人,這麼多年為官也沒改變幾分。這很好,朕也不喜歡自己身邊的人有什麼話都不敢說。」
「臣已經在大內侍衛處十幾年了。」
羅蔚然垂首道:「為了大內侍衛處,臣傾盡心血。這段日子大內侍衛處里的人都是人心惶惶,唯恐有朝一日被裁掉。陛下也知道,大內侍衛處的人平日裏將朝臣得罪了個遍,萬一真的被裁掉,他們沒有一個人能有好下場。臣走在大內侍衛處里,看着手下每一個人臉上的惶恐不安,臣心裏更不安。」
皇帝擺了擺手道:「以後不必這樣窩在心裏難受,有什麼事還是直接來找朕說一說。朕可以直接肯定的告訴你,大內侍衛處不會裁掉。將情衙從大內侍衛處里分割出來,也是因為侯文極叛逃之後不得已的事。情衙……朕不知道還能信不信他們。蘇不畏現在重整情衙,不代表以後他手下的人就會取代大內侍衛處。」
「相反……」
皇帝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朕這幾日正考慮着,是不是該為大內侍衛處擴編。最遲一年,快則半年,朕就要親征蒙元,大內侍衛處要隨軍西徵用到你們的地方多的是。朕離開長安的日子,皇后協助太子留守,也少不了大內侍衛處的人協從。你把心放在肚子裏就是了,大內侍衛處是太祖所建,為大隋立下過諸多功勞,朕不可能因為一點事就將這衙門裁了。」
「臣謝陛下隆恩」
羅蔚然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皇帝走過去,伸手將他扶起來語氣溫和的說道:「朕知道這段日子你心裏苦,但大內侍衛處出了問題,朕不能不治。你的位子牢靠的很,朕依然對你深信不疑。」
這幾句話,讓羅蔚然心裏頓時暖和起來。
「是臣無能,讓陛下傷神了。」
「錯不在你,你不必自責。」
皇帝深深的舒了口氣道:「既然你今天來了,朕恰好還有幾件差事交給你做。」
「第一,方解明日就要起行前往雍州……朕也信得過他,但他是明面上的人,許多事想查也未必好下手。所以你挑選一些得力的人手,暗中赴雍州。一來可以在暗中探查左前衛,二來也能在方將需要幫助的時候協助他。這件事,就交給卓布衣帶人去做,他雖然不願要功名,但朕知道他對大隋是忠心耿耿的。不過你要切記,不到萬不得已,大內侍衛處的人絕不許輕易現身!」
「第二,將現在大內侍衛處和情衙里所有的諜子全部派到西北去,有多少人去多少人。朕給你半年的時間,半年之內,西北三道叛軍的兵力佈置,百姓們的想法,蒙元人的軍隊在哪兒,叛軍打算進攻何處,這些事都要打探的一清二楚。這件事做好了,朕早晚再給你們大內侍衛處一份天大的榮耀!」
「第三,抽調精銳,人不需要多,但必須對朕忠心。讓這些人立刻出發,前往各衛戰兵的駐地,至於他們要做什麼……你應該明白。」
聽到這三個吩咐,羅蔚然的眼神立刻一亮!
皇帝還是信任大內侍衛處的,還是重視大內侍衛處!
「臣立刻就去辦,絕不辜負陛下的信任!」
皇帝嗯了一聲,伸了個懶腰:「你先回去吧,朕也乏了……回去告訴你手下的人,朕不會放棄他們。」
羅蔚然再次施禮,躬身退出了東暖閣。
在出門之前,他忽然又頓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賊逆楊胤已經三日不吃東西了,請求面見陛下。」
皇帝微微一怔,隨即擺了擺手:「那就讓他餓着吧。」
羅蔚然點了點頭,向後退出東暖閣後大步離去。走的時候步伐都輕鬆了不少,胸膛也再次挺了起來。
皇帝隔着窗子看着羅蔚然離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後吩咐道:「讓你的人明兒一早離京,暗中盯緊了方解。朕要用他,但沒到完全能信得過他地步啊……朕是打算把他留給承乾的,現在不能不多觀察一陣子。」
「喏」
蘇不畏垂首應了一聲,然後試探着問道:「陳哼陳哈那兩個人,是不是在半路上除掉?」
皇帝點了點頭,有些疲乏的說道:「你看着辦吧,這樣兩個人,朕不希望再見到……不管他們兩個方解能不能降服,對朝廷都不是好事,你明白?」
蘇不畏道:「奴婢明白的,他們兩個沒被方解收服,那就是隱患不能留。他們兩個若是被方解收服,只聽方解的話,也是隱患。總之,都不能留着。
……
……
天還沒亮的時候方解就已經起來,沒有去練功,而是換好了一等鄉子的禮服後坐上聶小菊趕着的馬車趕往太極宮,按照規矩,欽差出城之前是先要向皇帝辭行的。這一趟遠門,即便快的話來回也要有五個月,方解心裏其實一點都不踏實。
他想去雍州,是因為他想揭開自己的身世之謎。
他又怕去雍州,是因為卓布衣跟他說的那些話。如果羅耀真的存了反心,一旦行動起來其危害比李遠山要大得多!李遠山想統治西北三道還要費一番心血,而且他想一人獨大幾乎不可能,因為西北那三道造反的總督論身份地位都不比他低。而羅耀不同,在西南,羅耀就是土皇帝一樣的人物。
他若是造反,那些總督大人誰敢和他對立?
左前衛兵精糧足,且西南還是適合造反的地方。百姓們對於朝廷沒什麼敬畏,倒是對羅耀充滿了懼怕。
方解擔心的是,一旦到了雍州之後羅耀起兵造反了,自己身邊就算不乏高手可怎麼可能擋得住千軍萬馬?
馬車到太極宮門外的時候大門還沒開,方解從馬車上下來舒展了一下身體。身上這套子爵的禮服太繁瑣了些,而且也顯得有些僵硬,所以穿着並不舒服。但既然是欽差出行,就得按規矩來。
方解才下車,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人正在對着自己傻笑。
「咦?真是老天無眼你怎麼還沒被砍死呢?」
方解忍不住問了一句。
對方扭動着肥碩的身軀晃動着兩條短腿搖擺着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瞪着方解道:「大清早沒去茅房結果屎從你嘴裏出來了?好臭好臭!」
方解朝他臉上呸了一口道:「來,給你嘗個新鮮的。」
那胖子自然是項青牛,他拽了拽方解身上的衣服嘆道:「這人換了身衣服就是不一樣,離遠了一看我以為是哪家的王孫公子呢。」
「這話真他娘的酸」
方解在胖子屁股上踹了一腳問道:「要離京了?」
胖子項青牛嘆道:「必須要走了,今兒就是來向陛下辭行的……清樂山一氣觀里那些徒子徒孫等着我回去,一個個就跟沒了娘的孩兒一樣可憐。他們大部分不知道師兄做的那傻事,挺無辜的。」
方解拍了拍他肩膀:「沒事,以後清樂山一氣觀的道人們堅定的以你為中心高舉復興大旗一定會重鑄輝煌的。我對你的能力深信不疑……不過想想一個胖子帶着幾百個道人下山集體給老百姓算卦換飯吃這種場面也挺有喜感的……」
「滾蛋!」
胖子嘆了口氣,看向天空喃喃道:「很多年前,師父說我早晚會成為一氣觀的掌教,而且一氣觀會在我手裏真正的成為江湖領袖……我一開始深信不疑,我以為師父之所以那樣說是他也堅信蕭一九肯定沒我活的長,畢竟他比我大了幾十歲。等我把蕭一九耗的老死了,自然是我接任一氣觀的掌教。」
「誰想到……會是這樣?」
項青牛搖了搖頭,眼神里有很濃的一抹悲傷一閃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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