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當蕭唐再度與主持此間幾處軍州民政的聞煥章相會時,發現他似乎也是因為諸事繁雜,滿頭又多了不少銀絲白髮,可是精神矍鑠,觀其氣色也甚是健旺,看來日子過得也是十分充實。
當蕭唐又向聞煥章說及他那至交好友徐京前番受脅迫隨高俅老賊前去征討,雖險遭其害,可是如今也已被安頓在水泊梁山,肯留在寨中不會再返回汴京受朝中權奸擺佈,聞煥章沉吟片刻,也是嘆聲說道:「徐兄半生多災多劫,當年遭奸賊構陷,而後受招安屢立戰功,又有官至上黨太原節度使的造化,也可說嘗盡人間冷暖,凡事他也看得開了。如今恁般世道,對於他而言能夠與蕭任俠共聚大義,雖又重返綠林,也正是得其所哉,呵呵...對於老夫而言,又何嘗不是?」
除聞煥章以外,奚勝、袁朗、縻貹、馬勥、馬勁、滕戣、滕戡、董小丑、言有信、言有義等統管保州等地各部馬步軍的正偏將佐與隨蕭唐一併趕赴至此的頭領也都齊聚一堂。敘舊暢談一番,自也有軍議大事要詳加商榷。
「先前陸續派來那幾撥襲擾探覷的兵馬被韓世忠兄弟率部殺得大敗過後,聽聞高麗國那邊以宰相金緣為西北面兵馬使,調撥七萬兵馬,屯兵保州以南二十里處。那廝們先前派來使臣威逼利誘,就是要教我等歸還保、定、宣三州,還說甚麼如若不然,大軍揮至,玉石俱焚,又勸誘我等若是肯獻城歸順,必當許以官祿,所有頭領赴國照名欽授官爵......呵呵,那干番邦的鳥使臣教咱們兄弟都打發回去,專等哥哥前來,與那廝們大弄。」
府衙廳堂之中,奚藥師奚勝先是向蕭唐報說高麗意圖吞併保州等地的打算,瞧他眉宇神情也滿是不屑之色,想來也是認為比起宋、遼、金等大國,這打算趁着北地局勢劇變占些便宜的高麗國,又算個鳥?
「做高麗國的臣子?咱們弟兄可丟不起那人。」
蕭唐先是打趣說道,那個高麗朝中宰相,如今又被任命為西北面兵馬使的金緣他還真知道這麼一號人物。當年畢竟自己還在汴京朝廷任職時畢竟還曾兼任過贊引蕃客朝見、傳宣詔命的西上閣門使差遣,雖只是武職軍將兼任的文職,自也曾聽說過在當時那段宋朝與高麗遣使最為密切的時期,金緣也是高麗使臣裏面的一個重要人物(正史載宋徽宗政和年間,金緣出使宋朝,宋廷待高麗使節甚厚,但金緣看到宋朝正值蔡京鼓吹「豐亨豫大」而感宋廷奢靡淫逸無度,在返國後將見聞向高麗睿宗王俁保奏)。
而這金緣先前做外交使臣差遣,如今身為高麗宰相又受命西北面兵馬使,又是如宋廷一般很典型的以文制武,可是他是否也是個深諳兵事的?想來未必。
蕭唐這邊正思付時,軍議中董小丑唾罵了一口,說道:「城隍小鬼,倒也敢大弄!當年遼朝在此拓邊築城,那廝們連屁鳥也不敢放一個,如今倒來叫囂聒噪,真當我等是好欺的不成?」
「啪!」的一聲脆響,瓊妖納延怒拍桌案,也忿聲怒道:「高麗背信棄義、反覆無常,明面對我遼國稱臣納貢。遂暫許於它鴨綠江東數百里地,暗地裏卻仍與宋廷眉來眼去!當年我大遼仁聖大孝文皇帝(遼道宗耶律洪基)興兵問罪,重奪保州等地,震懾得那干奸廝宵小不敢再暗生歹心。如今我遼朝式微,高麗蕞爾小邦無恥,反向金狗諂媚屈膝,倒又敢來覬覦保州諸地!」
雖然如今保州等三處軍州也是被蕭唐這麼個遼國的「外人」佔據,可是如今遼朝已是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比起本國的盟友宋廷撕毀盟約與金人合謀欲取燕雲之地,高麗這等藩屬小國竟然也蹬鼻子上臉,轉投金國圖謀保州諸地。兩者相較,阿里奇、瓊妖納延自然對於高麗更為切齒忿恨,如若說這幾處軍州終究要落入他人之手,當然也莫不如落在起碼還打算籌謀攻討金國的蕭唐手裏。
其他諸如袁朗、馬勥、馬勁等人也都不禁忿言痛罵,縻貹更是耐不住性子,直嚷還說這許多甚鳥,不如立刻點齊兵馬,與高麗撮鳥廝殺幾陣,這才痛快爽利。
蕭唐把手一展,止住了府衙廳堂內愈發激烈的喧譁聲,他思付片刻,忽然又向文仲容、崔埜二人問道:「如今保、定、宣三州與皮島海鎮之下,遷徙定居下來的高麗民戶又有多少?」
文仲容聽罷立刻向蕭唐報說道:「合三州與皮島海鎮高麗族如今七百餘戶,人口也不過四千上下,本來多是高麗國治下諸鄉、部曲、所、驛、津的賤民奴婢,以及百濟遺民等,也都是以往苦受盤剝,又逢戰亂而衣食無着,顛沛流離而遷居至此。其中大半百姓劃分戶籍時分得耕田,以務農過活,於定州一隅亦有五百民團鄉勇拴束衣甲,巡弋村坊,哥哥的意思是......」
蕭唐搖了搖頭,說道:「兩位兄弟無須過慮,你們二人祖上均是高麗人,自也熟識高麗語,往日安頓諸族流民也是由你們操勞。高麗國那邊倘若再使出當年誆神騙鬼,通過誘渤海國遺民過境安頓,而圖漸漸往北蠶食疆土的伎倆自然要多加提防,這些時日也多加辛苦,留意高麗移民那邊的情況便是,四千上下的人口不算甚多,料想你二人也看覷得住。
雖然高麗國意圖染指保州等地,可但凡是肯在此間安居樂業高麗族民,便是我境內的子民。只提防細作暗做勾當挑撥,若探知速報,倘若無事,只教諸族鄉民各安生理,不必區別對待。」
如今保州等地漢人、契丹、渤海、奚族、高麗......等諸族混雜,先前通過鐵面孔目裴宣法刀頻揮,肅清誅殺了一批挑動諸族之間仇視態度的無恥敗類,保州諸地這些年來也算得上是長治久安,未再生出甚麼動亂波折。如今蕭唐最不願看見的情形便是尚未抗擊外敵之前,卻先無端的枉自引發內亂。
更何況無論如今的處境需要避免小題大做,還是說後世無論所屬的任何民族立場,那些無分事態大小,只是為譁眾取寵、博人眼球,甚至只圖發泄心中陰暗鬱悶而都要鼓吹煽動極端民族主義的敗類雜碎,都最是讓蕭唐深惡痛絕。
只不過與自己聚義的兄弟無論出身,治下肯安居於此的百姓無論族裔,儘是自己人看待,但是高麗國,也仍是外人。
安撫過文仲容、崔埜二人過後,蕭唐又沉聲說道:「高麗國如今仍只以為我等不過是趁亂佔據此間的亂軍,便又生覬覦之心,而當年完顏阿骨打聯決生女真諸部殺得高麗丟盔卸甲,直教那廝們震恐畏避,不敢再圖北望。如今我等自也要好生籌謀,且看如何吃掉保州城南那七萬兵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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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正史中金國吞併遼朝的戰爭時期,高麗睿宗王俁派使臣向金朝請奏保州等地歸入高麗,阿骨打為免後顧之憂,又考量日後教高麗降伏稱臣便予以默許的態度,是以並不打算攻取保州等地吞併至金國治下。?而後高麗以宰相金緣判西北面兵馬使,負責北部邊防,孤懸本土之外的遼朝將官等因缺糧而向高麗借糧,金緣以歸還城郭民眾將移交高麗為條件接管,睿宗聞訊喜道歷代有心鴨淥為界,而勢不可得,今則不勞兵革,一旦收取二城,拓地開疆,施設關防,不為不廣,遂改保州為義州(後世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平安北道的首府新義州),至此高麗乃至後世各朝疆域才真正抵達鴨綠江流域。
正史中金、高麗兩國對於此處的態度,以及時間軌跡大致與文中劇情相符,做個補充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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