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和牛氏懟完了秦松,走出松風堂的時候,都覺得心情挺暢快的。
當初秦松被聖旨勒令在家讀書,動作太快了,過後又好象一直挺老實的,除了花天酒地,總是跟新歡們一起廝混以外,多一句話都不說,連院門都不出,簡直比趙陌的父親趙碩要老實一百倍!秦含真與牛氏都以為他這輩子都會老實下去呢。牛氏心裏還有些遺憾,沒能抓緊機會多罵秦松幾回。因為跟長房其他人相處得不錯,秦松又老實了,再跟他吵架,好象顯得有些小氣了。如今她可算過了一回癮。
牛氏還對秦含真說:「你方才那話說得挺爽快的。若不是想着你祖父跟他是親兄弟,你二伯父又是他親兒子,我都覺得他早點死了省事!他如今在家也沒什麼用處,還花那麼多錢吃喝玩樂納妾的,屋裏的女人一年一年地換,當初對杜鵑寵得那樣,如今還不是把人當老媽子一樣使喚?這人活着就是浪費糧食而已,偏又死不了,真真令人心煩!」
秦含真笑笑:「大伯祖母去世了,新君繼位了,他看起來好象覺得自己沒了顧慮,可以隨意作了,其實心裏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大膽。太上皇還在呢,隨時能處置了他。新君待他也不見得有什麼情份。二伯父、三伯父和大堂哥他們雖是他的親子親孫,但若是真會愚孝於他,當初也不會讓他幽居松風堂,不讓他管事了。所以說,他根本就沒有倚仗,不過是只紙老虎,嘴上說幾句狠話,嚇唬人罷了。」
牛氏道:「雖說是嚇唬人,也挺讓人噁心的。回頭你二伯父三伯父又要為難。我看哪,什麼時候進宮見太皇太后的時候,跟她提一句好了。只要太上皇或是皇上願意說一句話,秦松就別想在這個家裏亂來!」
祖孫倆邊說邊走上靈堂方向,中途正好碰上匆匆趕到的秦柏。秦柏有些緊張地問:「大哥他又做什麼了?沒嚇着你們吧?」
牛氏擺擺手:「他哪兒來那個膽子嚇我們?不過是只紙老虎!叫我們幾句話就說得慫了,如今正裝醉呢。你也不必多費力氣走一趟呢,倒是改日得閒時進一趟宮,跟太上皇與皇上說說這事兒,叫他們管一管秦松才好。我們倒是沒什麼可怕的,三丫頭也不怵他,可簡哥兒他們既是小輩,又還要做官,都得要名聲呢。萬一被那個沒臉沒皮的東西拿捏住了,可不是難受得緊?」
秦柏沉吟:「這倒是個麻煩……」他可能需要跟大侄子溝通一下,最要緊的是松風堂的門戶。許氏已經去世了,松風堂少了主事之人,萬一叫秦松握住了實權,插手府中事務,甚至是往外界伸手,即使不能公開行事,也夠讓人煩心的。秦松再不得聖眷,到底名份上佔了優勢,秦仲海秦叔濤與秦簡兄弟等人想要轄制住他,很難不付出點什麼代價。如今不比以往,秦家長房眾人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建樹,已不再是一個夢。仕途前程更加光明了,需要顧慮的東西,自然也就多了,還是得想出個萬全的法子來才好。
牛氏拉着秦柏回前院去,還跟他商量:「你得給仲海和簡哥兒撐一撐場子才好。我跟你在靈堂後頭的靜室里坐一坐吧,若是又有誰再來鬧事的,我們替長房出這個面,如何?仲海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秦仲海剛剛回來了,姚氏正好在大門口處結束了與許大爺、許崢父子倆的爭吵——又或者說,更多的是她單方面對許家父子的辱罵,順便還把許氏被娘家侄子侄媳活活氣死一事傳得街知巷聞,趁機抹黑許家一把,省得許家長房日後再厚着臉皮貼上來。姚氏心滿意足地把許家父子攆出了大門,便迎回了丈夫,雖然是一身縞素,也不敢公然露出笑臉來,但面上那神采飛揚的模樣,任誰都知道她此時心情有多好。
秦仲海的心情自然也就不大好了。他看了可憐巴巴立在大門台階下的許大爺與許崢一眼,神色微動,但很快就冷淡地說:「你們好自為之吧,日後不要再上門來了。」
他轉身就要進門,許大爺哭喪着臉扯住了表弟的衣袖:「秦表弟!我知道我們家罪大惡極!可那都是我媳婦糊塗,說錯了話,才把姑母氣成這樣的。我已經決定要休妻了,你就不能消消氣……」
秦仲海皺眉,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你妻子糊塗,言辭不當,為何要縱容她到今日?我母親不是頭一回被她氣着了。從前你不休,如今你再休妻,又與我們家何干?我母親已經去世了!秦家長房從今往後,便與你們許家長房橋歸橋,路歸路。休要再糾纏下去,否則,休怪我不念親戚情份!」他一甩袖,將許大爺撇到一邊,便大步走進了門。
姚氏得意地瞥了失魂落魄的許大爺一眼,啐了一口,便也仰首挺胸地進門去了。雖然因為要辦喪事,不可能關起大門來杜絕親友上門,但門房個個機靈,誰又還會再讓許家長房的人進門呢?
許崢氣色衰敗地低聲勸父親:「回去吧,秦家人看來是暫時不能消氣了。」
「怎麼會這樣……」許大爺欲哭無淚,「你表叔前些日子還說要找見識廣博的人教你人情世故、經濟學問,好叫你下科考試順利高中。如今卻連親戚都不認了,還不許我們上門給你姑祖母上一炷香……明明我都說要休妻了呀!都是你母親的錯,怎麼就連我們都恨上了呢?」
許崢心裏也不好受。他低下頭,再勸父親:「回去吧……家裏都是女眷,還在等消息呢……」
許大爺任由兒子扶着自己,踉踉蹌蹌地往自家的方向走,嘴裏還在喃喃低語:「我已經說要休妻了呀,為什麼就不能消消氣……那婦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若早知道她會害死姑母,早就把她休回家去了!還有呂家人,當日我就不該讓他們進門!一家子禍害……沒有他們,我們家還好好地過日子呢!姑母,你怎的忽然就去了呢?!」
許崢扶着父親,一步步沿着街道往前走。他知道周圍的路人有不少都聽到了姚氏方才對他們家的指責,私下裏都對他們父子指指點點的。這樣的非議與閒言,可能會伴隨他們家很多年,但他除了忍受,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母親已經失了中饋大權,如今正被禁足,能不能逃過被休棄的命運,還得看父親的態度。呂家人一大早就狼狽地告辭搬走,日後估計也不會有再上門的一天了。妻子魯氏臨時接過了中饋大權,但態度冷淡,只怕沒那麼容易回心轉意。而母親此前自作主張,給岳父岳母送去了措辭不當的書信,還不知道岳父岳母是否會上京來,到時候妻子魯氏又還會不會丟下自己離開呢?
還有小妹許嵐,至今婚事無着。許家長房如今名聲掃地,連唯一的靠山也去世了,大妹妹隨夫外放,夫家與許家關係不佳,根本就未來得及給許家帶來任何好處。將來是否能設法給小妹說得一門合適的親事,也還是未知之數。
許崢什麼都不知道,只覺得前路一片茫然。往日他覺得,只要自己用心把書讀好,順利考取進士功名,入仕為官,光耀門楣,一切的不順都能克服過去的。但現在,他真的沒有信心了。他真的能實現自己的目標麼?他真的有自己以為的那麼有才華麼?他真的能在入仕後,做好一個官麼?他什麼都不知道。但除了繼續讀書、備考,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惟有繼續沿着這條早已被父輩定好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許崢的心情,秦家人自然不會關注。進門之後,姚氏還向丈夫秦仲海表功呢:「我就沒見過比他們許家人更厚臉皮的人了。昨兒把夫人氣得吐血了,因怕我們家怪罪,他們居然還瞞着不讓人到府里報信,又扣下夫人的丫頭,不許她們報信,胡亂請了個不知打哪兒來的大夫給夫人診治,就算了。若不是二爺您及時趕到,還不知道他們會對夫人做什麼呢!這麼大的仇,他們轉天就敢上門來弔唁了?我方才大罵了他們一頓,看他們日後還有沒有臉膽敢上門來攀附!」
秦仲海不耐地看了妻子一眼,便迎上了三叔秦柏一家,向他們行了一禮:「家中諸事,多謝三叔三嬸費心了。」
秦柏扶他起來:「自家人,客氣什麼?事情都處置好了?」
「好了。」秦仲海嘆了口氣,「我與簡哥兒都要丁憂一年。叔濤那裏,我也替他上了表章。事情挺突然的,皇上還親自召見我,慰問了一番。」
秦柏點點頭:「那就好。」
牛氏在旁道:「皇上也不知道會不會派人過來上香。若是真有人來,你記得跟來人說一聲,就說你老子又開始發瘋了!方才那麼多親友在,他也敢發酒瘋,還摟着幾個通房在那裏胡鬧,叫我跟三丫頭罵了回去。但若是我們不在,天知道他會不會又衝着你們這些兒孫鬧起來?你們不得不妨。」
秦仲海訝然:「父親?」他隨即皺起了眉頭。說真的,他為了母親的喪事一直忙活着,除了昨兒夜裏秦松說了幾句戳人心的話,把許氏氣得病情加重,又多吐了兩口血,從此神仙難救,旁的時候,秦松還真沒怎麼鬧過。秦仲海先前沒想過要提防他,但如今看來,不提防是不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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