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起許崢,秦簡也是感嘆萬分。
雖然長輩之間早已鬧得翻了臉,但秦簡本人與許崢本人之間,倒沒什麼太大的矛盾,秦簡甚至並不介意與許崢有所往來。然而許崢這兩年深居簡出,出孝之後也很少與表兄弟們來往了,秦簡自然也不會上趕着湊上去,便與他疏遠起來。但興許是許崢自小就以聰慧聞名於親友之間,給同齡人們的印象都太過深刻了,哪怕秦簡覺得自己的學問大有長進,內心深處,對許崢的才學還是十分有信心的,因此聽說了他的名次之後,也有些不敢相信。
秦簡對趙陌道:「我也覺得他的名次有些低了。當初他考完會試後,回家後就把文章默寫出來,雖然只在家裏人手中傳閱,但我托嶸表弟的福,還是設法弄到了一份。他的文章文采斐然,無論韻律、平仄、對仗、用典都是極好的,不過破題跟我想的有些不大一樣,感覺上似乎有些……想得淺了。除此之外,便是在實務上有些欠缺。今科會試試題,新君顯然是有心要提拔一批實幹之人,因此出題偏向實務,若不是知悉民生經濟,又懂得些為政之道的,只怕不容易出彩。我也是那年與三叔祖一道南下回江寧時,沿路與你做了許多功課,學到了不少東西,方才不至於抓了瞎。崢表哥的文章……感覺有些老生常談了,叫人讀來,未免有些不通俗務、誇誇其談的意味。可即使如此,他的文章還是不錯的,不至於落得這等名次,頂多就是名次不會高罷了。」
趙陌聽他這麼說,倒有些明白了:「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這一科恩科,新君確實是有心要挑選一撥通曉實務的官員。哪怕是文采略遜一些,只要文章言之有物,都能通融幾分。若是正科會試時這麼做,可能會遭人議論,但恩科就不同了。我也不怕實話與你說,如今遼東戰事初歇,西南也平定下來了,先前幾位謀逆的宗室王族,名下的封地也都收歸朝廷所有。新君需要派一批官員前去牧守地方,而這批官員,不但要有人品,還得有才幹,不能是光會做詩詞文章、卻不通俗務的書呆子。本屆恩科,乃是新君登位後的頭一科,能高中進士之人,倘若能被挑中,擔任這一批官員,便是徹徹底底的天子門生,今後也有望更得重用。因此,新君極為看重這一次的恩科,不但考官是精挑細選過,就連評選的要求,都與往年有些許不同。我這麼說,你聽明白了麼?」
秦簡聽明白了,心下不由得也火熱起來:「原來如此……崢表哥就是壞在不通實務上了!我聽嶸表弟提過,本來還曾建議崢表哥出門遊學,增長見聞的,但崢表哥不以為意,他母親也不放心……他這算是被耽誤了吧?可惜,他雖然自小有才名,但世人是不會等着他的。他若不能抓住這一次機會,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其他人平步青雲了,倒也怪不得別人。」
趙陌笑笑:「能怪誰?父母是他自己的父母,讀是他自己讀的書,考試是他自己去考的,考得是好是壞,難道還能由旁人擔了責任?」
秦含真在一旁聽着,聞言便道:「這個道理雖然簡單明白,卻不知道許家長房能不能領會。大伯祖母是不是已經聽說這個消息了?她心情如何?」她轉向秦簡與余心蘭,「我看今日那麼多人都在為大堂哥與克文叔高興,卻不見大伯祖母有什麼動靜,雖說她老人家如今病着,但連她屋裏的大丫頭,都沒一個出面的,這也有些不正常吧?」
秦簡苦笑了一下,余心蘭不動聲色地對秦含真說:「祖母聞訊後,一直心情不佳,茶飯不思,為許家表兄擔心。她原想把人請過來說話的,但父親與母親擔心她的病情會加重,就沒答應。」
秦含真扯了扯嘴角,她聽明白了。許氏這偏心侄孫子,卻忽略親孫子的作派,真是根深蒂固。她不由得哂道:「許崢也不是落榜了,只不過是名次低了點兒,用得着這樣嗎?」
趙陌笑道:「這是恩科,與正科會試不同,你瞧上榜的人還不足三百個,便知道二甲的人數恐怕不會超過一百五十人了。一百六十多名,分明就是三甲同進士的料子。哪怕殿試還未舉行,也夠許家長房慌手腳的了。承恩侯夫人一向對許崢寄予厚望,原還以為他能名列前茅的,誰能想到他竟會落到同進士的行列里去呢?」
秦含真不以為然:「考都考了,這只能證明許崢的實力就只有這麼多,不甘心的話,就放棄這一科,兩年後再考算了。只是到時候能不能考得更好,就是未知之數了。也不是人人都能象大堂哥與余世子這般努力的。況且許崢的短板還在,他要是發現不了,遲遲未能改正,就算他再用心去背書、讀書、寫文章,也不管用呀?除非哪一年的會試、殿試,新君出題不再偏向實務,而主考官又恰好中意許崢那樣的文風,興許他還能考得好一點兒。」
趙陌對此只是笑笑:「哪兒有這麼巧的事?」新君的脾性、偏好,他最了解不過了。
秦簡說:「許家長房如今與桂侍郎家結了親,許崢聽聞與他妹夫關係也不錯,若他拿着自己的文章去向桂二公子請教,應該也能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我從前就有些疑惑,他與桂二公子的來往,聽聞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時常向對方請教學問,怎麼請教了這麼久,也沒發現自己真正的缺陷之處呢?」
趙陌道:「天知道他跟桂二的來往,是衝着學問去的,還是別的什麼。桂二又不是他正經老師,不過是平輩論交罷了,能指點他一兩處疑問,還能從頭到尾細細跟他說如何作文章不成?桂二便是有滿腹的才學,也沒有手把手教朋友的道理。許崢若能有個真正有學問又細心周到的老師帶着,多讀兩年書,再出門歷練歷練,興許就不會落到如今的境地。但他長輩拘得緊,他自己又立不起來,只一味盲從父母之命,遭此打擊,也是理所應當。」
秦簡不由得嘆氣。
秦含真便道:「我們還是少說他幾句吧。他考得好不好的,除了大伯祖母會關心,跟我們又沒什麼關係。倒是大堂哥,殿試在即,你可得好好準備才行。既然新君偏重實務,你就得多注意這方面的事。我看你要是有條件,就把最近一年裏發生的朝政、新聞都找出來重新捋一捋,多向壽山伯請教一下,說不定能有所得益。」
秦簡笑道:「正有此意。」余心蘭抿嘴笑了笑:「我父親已經說好了,要給我哥哥說說這些事,叫相公也過去一塊兒聽。橫豎父親今年並未插手科舉,原也不必避諱什麼。」
秦含真笑說:「哈,這就更好了!要是遇到什麼想不明白的,不但能立刻向壽山伯請教,還能跟余世子多討論一下,興許也會有不少心得。」
趙陌心下微微一動,笑道:「我最近倒是不算忙,你們若是想要聚在一處開什麼茶會,記得把我叫上。還有盧兄和唐兄。唐兄眼下也不忙碌,雖是初入朝,到底比你們兩個新丁強些。聽聽他的話,你們興許也能有所得。」
趙陌是御前得用之人;余世子背後有壽山伯這位朝中重臣可以傳授心得;唐涵初入翰林院,正是清楚翰林學士們喜好與偏重的時候;盧初明一直跟隨在父親盧普身邊,想必對地方庶務會有不少了解。秦簡若能與這四人聚在一處,互相討論,互通有無,互助互補,定能對他的殿試有極大的幫助。趙陌的建議,初一聽仿佛只是尋常小事,其實處處為秦簡想得周到。秦簡又怎會聽不出來呢?
他感激地看了趙陌一眼:「這是個好主意,回頭我跟盧表弟、大舅哥好好商量一下,定了日子,就告訴你和唐妹夫。」
趙陌回了他一個微笑:「好,我就等着你們的信兒了。」
四人正聊得高興,忽然從門外來了一名管事婆子,腳步匆匆,神色肅然。秦簡與余心蘭頓時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那婆子跪在門檻外報說:「鎮西侯府來報喪,鎮西侯今兒早上沒了!」
秦含真與趙陌都怔了一怔,秦簡與余心蘭對視一眼,倒是沒覺得意外。鎮西侯「病」了這麼久,鎮西侯世子蘇伯雄剛剛平定了西南,次子蘇仲英又在遼東之爭中立了點小功,鎮西侯也該到時候「病逝」了。
秦簡問婆子:「松風堂那邊報信了沒有?我父親知道了麼?」
婆子道:「都已經報上去了。二爺說,讓大少爺趕緊換衣裳,到鎮西侯府弔唁。」
秦簡點頭:「知道了。你再去跟祖母說一聲,讓她老人家別為許大表哥的事擔心了,小姑母即將回京,她還是先為小姑母擔心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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