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錦儀在路口徘徊了許久,久到畫樓察覺到不對勁,小聲問:「姑娘可是想起漏了什麼東西在園子裏了?」
秦錦儀搖搖頭,腳下不由自主地往通向燕歸來的小路前進了兩步,停了一停,又前進了兩步。畫樓盯着她的背影,眼睛越睜越大,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忽然,燕歸來隔壁的折桂台開了院門,走出來一個丫頭。秦錦儀認得那是秦簡屋裏的大丫頭流輝,臉色頓時變了變,連忙轉身折回原來的方向,立刻往福貴居的方向走,裝作好象只是恰好路過的樣子。畫樓一時沒反應過來,落後了幾步,愣了一愣,才快步跟了上去。
雖然秦錦儀努力掩飾過了,但她方才已經太過靠近折桂台,而她平日又一向是折桂台的稀客,流輝自然要多看她幾眼。若不是秦錦儀走得快,興許她還要上前行禮問好呢。流輝心中疑惑,小聲嘀咕一句,就轉往大廚房的方向去了。小主人秦簡這時候還在姚家家學裏上課,午飯不會回府里吃。她們幾個丫頭商量了,如今天氣太熱,大魚大肉的太油膩,叫人沒了胃口,今兒她們要向大廚房要兩個清淡些的素菜,少擱油。趁着還沒到飯時,她先去交兩百錢,也省得大廚房那邊囉嗦。
秦錦儀走出好遠,才小心地回頭看看,只看到了流輝的背影。她確定對方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行止有異,便暗暗鬆了口氣,接着臉上又微微一紅,不敢再站在道路中央發呆了,就快步朝福貴居走去。畫樓沉默地跟在後面,看着自家姑娘裊裊婷婷的背影,心情有些複雜。
秦錦儀到達福貴居時,薛氏竟然還沒來,小薛氏正坐在屋裏百~萬\小!說,彩綾、彩羅她們幾個忙碌着擺桌呢,見秦錦儀來了,都紛紛行禮問好。
小薛氏抬頭含笑望過來,放下書本:「今兒怎麼來得遲了?可是又留下來向曾先生請教琴藝了?用功雖是好事,也不能誤了午飯才是。否則琴學得再好,卻把身體給熬壞了,那又有什麼意思?」
秦錦儀暗暗心虛,乾笑着拿話搪塞過去,命畫樓帶着琴下去了,便坐到母親身邊:「祖母怎麼不在?」
小薛氏淡笑道:「皇上先前賜給你三叔祖的奴僕和產業,內務府今日送過來了,清風館裏正熱鬧呢。你祖母有些好奇,便去枯榮堂看熱鬧了。不過這會子內務府的人已經離開了,你祖母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你可是餓了?去洗洗手,先用些點心墊墊吧,等你祖母來了,我們再開飯。」
秦錦儀哪裏在意這個?她只好奇地問:「內務府都送了些什麼東西來呀?祖母要怎麼看熱鬧呢?」
怎麼看?自然是去圍觀皇上賜下來的奴僕,再去聽聽那些御賜的產業都在什麼地方,向內務府的人打聽產業的具體情況,能值多少銀子,一年能有多少產出,諸如此類的。
不過,小薛氏不認為姑母兼婆母真能順利打聽到這些細節。人家內務府來的人,大小也是個官兒,說不定品階比自家丈夫秦伯復還高些呢,奉了皇命到承恩侯府來辦事,要應酬也是應酬正主兒,三房的永嘉侯秦柏。若是長房承恩侯夫妻倆要問話,他興許也會回答。但是二房算什麼?人家為何要理會?一會兒薛氏覺得不滿意了,回到福貴居來,又要生氣。
小薛氏不想在女兒面前多提婆婆的事,只微笑着問她:「今日都學了些什麼?先前練了幾天的曲子,曾先生可有說你彈得好不好?」
說起這個,秦錦儀就一肚子的氣。曾先生沒說她彈得不好,可是挑剔了那麼多,自然不是誇獎的意思。曾先生今日說了許多她不理解的東西,本來她還想要在琴課結束後,留下來私下向曾先生請教的,但因為太生氣了,一時沒顧得上。如今想起,回憶一下,曾先生說的那些東西,她好象又忘了一小半。若真的回頭去問曾先生,只怕得叫曾先生從頭講一遍了。
曾先生會不會覺得她太笨?會不會說她既然聽不懂,課上就該說實話,而不是裝作聽懂了的模樣?
秦錦儀已經沒有了回去問人的勇氣,面對母親的詢問,她也有些蔫蔫的,不大想回答。
知女莫若母。小薛氏一瞧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在琴課上定是沒得到期待的誇獎。小薛氏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沒事,你才多大年紀?那曲子又不是練了很久,有些錯漏的地方也是在所難免的。你用心再練就是了。你平日也沒少得曾先生的誇獎,可不能因為偶然一次曾先生沒誇你,你就生出懈怠與怨恨來。需知道學無止境。只要你用了心,曾先生是能看到的。」
秦錦儀心道:你哪裏知道曾先生是何等勢利的人呢?
但這話她沒說出口,而是轉了話題:「母親,昨兒個……祖母提起的那事兒,她是認真的麼?還是只是隨口說說?」
&麼事?」小薛氏怔了怔,但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趙家哥兒那事兒?」
她看到低下頭、臉色微紅的長女,皺起了眉頭:「你祖母天天說那麼多的話,不管說的時候是認真還是隨意,過後也很快就會忘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安心上學。只要讓外頭的人知道你是個才學出眾、品貌雙全的好姑娘,什麼樣的好人家找不到?趙家哥兒是宗室,即使他父親還不是太子,也依舊是遼王府的嫡長子,日後是要承襲王爵的。趙家哥兒既是未來的王府世子,身份尊貴便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以我們二房的情形,你父親不過六品官職,又怎麼好高攀?符老姨娘斷不可能向太后娘娘開口,就算開了口,太后娘娘也不會答應的。人家有祖父祖母,有父親母親,親事自然也有長輩們做主。而你的婚事,也自有母親與你父親做主。你放心,你是我嫡親的閨女,我難道會不為你的終身着想?你祖母隨口一句話,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秦錦儀聽得有些刺耳,其實她本來也沒想過要嫁給趙陌的,正如畫樓所說,趙陌會不會成為太孫,還是未知之數呢。況且她也僅僅是遠遠見過趙陌一兩面,不清楚他的性情為人,連樣貌都是模糊的。這樣的少年,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自然比不上另一個人深刻……
不過,她不情願是一回事,母親叫她不必多想,說趙陌是她攀不上的高枝兒,她又不甘心了,忍不住說:「母親,趙家哥兒出身雖珍貴,可現如今外頭的人誰不知道?遼王與王妃不待見嫡長子,而這嫡長子又不待見趙家哥兒這個嫡長子。趙家哥兒說來也不過是一個尋常宗室子弟罷了,能有多尊貴呢?他現今住在我們家,還是跟幾個兄弟們擠在一處,身邊也沒個侍候的人。我看還不如咱們家的遜哥兒呢,遜哥兒身邊好歹還有丫頭婆子侍候,有長輩為他打理日常起居……」
小薛氏皺着眉頭打斷了她的話:「這些話你私下說說就罷了,可不能在人前提起。無論趙家哥兒身邊有幾個人侍候,他的出身也是不會變的。你覺得他不得親祖父與親父待見,便覺得他前程無光,可就糊塗了!他們宗室里,一個人的前程難道只能靠自家父祖決定?還有皇上在呢!有你三叔祖護着,皇上斷不會看不見趙家哥兒,他日後的前程好着呢。這樣的人,不是我們能肖想的。你祖母只覺得咱們家也是國舅爺,樣樣不比長房差,理當有一樣的體面,卻是想錯了。嫡庶有別,就算是皇后娘娘在世時,跟我們二房也沒多親近,更何況是現下呢?長房就算有承恩侯的爵位,生的女兒也沒嫁給宗室皇親,更何況是咱們二房?你祖母的話,你聽過就算了,可千萬不能當真,反誤了自己!」
秦錦儀低頭悶悶地聽着,很想要反駁幾句,卻又說不出口。她到底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小少女,即使有些個小心思,也沒那麼厚的臉皮說出口的。更何況,她自己都還沒拿定主意呢……
母女倆正說話呢,薛氏的大嗓門就從院門一直嚷嚷着進屋了:「真是氣人!內務府的小子也是狗眼看人低!我們二房跟長房、三房都是皇后娘娘的親兄弟,誰又比誰高貴些?長房與三房的人問他話,他都答了,獨獨對我愛理不理,實在無禮之極!趕明兒等我們老姨娘進宮見了太后娘娘,一定要告他一狀才行!」
小薛氏與秦錦儀齊齊起身迎了薛氏進屋,前者親自奉上清茶,恭敬地道:「太太喝口茶潤潤喉嚨吧。三房的事不與咱們相干,太太何必去搭理?」
薛氏氣道:「你以為我樂意去搭理麼?只是皇上太偏心了,賜了那麼多好東西給三房,我看了不順,才去瞧一瞧罷了。今兒是內務府的人不對!偏長房許氏與三房兩口子都不幫我罵一罵內務府的人,好象我不是秦家的二太太似的。我被人小看了,難不成他們臉上就有光?!」
小薛氏默默低頭不語。若不是薛氏自己非要跟人家過不去,長房與三房如今又怎會與二房如此疏離?薛氏前幾日才跟人家大吵一架,如今卻指望人家在外人面前替她說話,未免也想得太好了。
只是這些話,小薛氏是不會在婆婆面前說出來的。她以前常說,次次都討不了好。女兒一再勸她不要太過耿直了,她今兒還是學乖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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