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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樓春
秦安與小馮氏的兒子的洗三禮,辦得很是低調。
這裏頭有小馮氏摔了一跤,損了些元氣,需要休養的原因,也是秦柏與牛氏對小兒子處事方式的失望所致。洗三禮只請了幾家來往密切的親友,長房與二房來了人,再來便是盧家、姚家與閔家,宮裏派天使來賜了幾件東西,除此之外,便沒有別的客人了。許家似乎也是想來的,但沒有得到邀請。這一回,連許氏都沒替娘家人開這個口。
趙陌倒是過來了,但他沒事也會過來,倒也說不上什麼貴客。他自個兒就沒把自己當成是外客,來了之後,反而還站在秦安身邊,幫着永嘉侯府招呼賓客們。都不用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哄得秦安連聲誇獎他這個侄女婿,直將他當成了自家人一般。
秦含真遠遠瞧見,倒是樂於見到這樣的結果。如果五叔秦安真能跟趙陌親近些,願意聽趙陌幾句勸,以後學乖一些,大家都能省心許多。
畢竟金環這件事,他的處理方法真是讓人無語。只因為對金環有信任,有愧疚,他幾乎是得罪了一圈的人。父母,妻子,兒女,侄女,連府中的下人也都覺得他不靠譜。他這個作派,幸好是長期住在外頭,若是留在府中,恐怕很快就會感覺到,自己在家裏沒什麼權威了。
永嘉侯府開府幾年,家裏的下人一向都挺講規矩的,小毛病盡有,嘴也不算嚴,別人家下人會有的弊病,永嘉侯府也未必能逃得過去。可是妾室拿金錢收買下人去傷害正室主母這種事,是從來沒有過的。內務府來的人懂規矩,而秦家家生子出身的下人則還記得姚氏從前發過的那一場火,視此為禁忌。如今兩個不知事的丫頭被金環拿金銀財物誘引着做下錯事,萬一沒有查出來,叫旁人看在眼裏,以為有利可圖,便有樣學樣的,這個家的風氣豈不是就敗壞了?
這麼嚴重的事,放在哪個大戶人家裏,都是要從嚴處置的,結果秦安差一點兒就從輕發落了。下人們瞧了,心裏會怎麼想?雖然一向聽說過這位五爺耳根子軟,曾經犯過大錯,因此不為侯爺所喜,可親眼所見,跟聽說過的傳聞,那份量能一樣麼?如今大家都知道了,五爺看着是個好脾氣的主子,但真遇上事兒的時候,萬萬不能指望他。
不過,秦安自認為對金環已經算是嚴懲了,秦柏牛氏與秦含真雖然覺得處罰太輕,也沒打算改變他的決定。然而,這不代表當中沒有文章可做。犯錯的不僅僅是一個金環,還有看守她的其中一個粗壯丫頭,以及在西院做灑掃的小丫頭,這兩人犯的事最重,至於那些抬食盒時灑了蘸料,事後又粗心大意沒有回頭清理的丫頭,以及扶着小馮氏在院中散步時沒有發現地上有油的丫頭婆子們,基本都是挨上十板子,罰幾個月的月錢,就算了,嚴重一點,也不過是丟了差事罷了。那兩個幫凶,則是直接被攆出了府。
兩個丫頭,連同她們各自的家人,合家老小,不管是否在永嘉侯府內有差事,全都被捆了上車,連同金環一起,被送往大同那處小田莊。因為兩個丫頭都是小馮氏院中侍候的人,所以這個決定是小馮氏做的。她對秦安說:「金環侍候了你幾年,你既然有心叫她少受點苦,那就索性把那兩個丫頭一併派給她吧。金環回了大同,雖說是住在小田莊裏,但身邊也要有人照顧她起居。這兩個丫頭,連她們的家人在內,也有好幾口子呢,男女青壯盡有。金環獨自在外,生活上需要的人手,這兩房家人就盡夠了。」
秦安聽了,越發愧疚:「是她害了你,你反而還要為她考慮得如此周到。若是她還不悔改,便真真要不得了,我也不會再理她。」
小馮氏微笑着說:「我哪裏是為了她呢?只是為了五爺罷了。若不是看在五爺的面上,看在她曾經侍候五爺用心的份上,我才不會對她如此寬宏大量!」
秦安聞言,對小馮氏更為敬愛,對金環的愧意則是消散了許多。他覺得他們夫妻待金環已經足夠仁至義盡了,並沒有什麼對不住她的。
秦含真聽說了這件事後,對自家五叔的智商就再也不抱希望了。小馮氏確實是個正派人,但人品再正派,面對要傷害自己母子的人,也不可能心慈手軟。
那兩個丫頭不過是年少不知事,心生貪念才犯了錯。本來她們能在西院侍候,便是極好的差事了,如今不但丟了好差事,連她們的家人都受了連累,要一併被送到大同去,而不是留在京城無所事事。留在京城,好歹還有機會另尋營生,去了大同,住在一處偏僻的小田莊裏,那日子能跟京城裏比麼?!她們的家人面對着生活待遇的巨大落差,可不會想到是自家貪心,才有了這樣的結果,只會恨金環連累了他們。到了大同後,人生地不熟的,他們人多勢眾,會如何對待一個失了勢的妾?想想都知道了。這麼明顯的一招借刀殺人,秦安竟然沒有察覺,反而還覺得小馮氏設想周到。為了他一輩子的幸福着想,他還是繼續被女人哄着的好。
既然金環的下場已經可以看得到,秦含真也就不再多加理會了。她把注意力轉回來,繼續聽秦錦華與秦錦春聊天。不遠處,盧悅娘正陪着秦錦容與秦含珠兩個小妹妹玩耍。雖然發生了金環這件事,但秦含珠似乎反而開朗了不少。秦錦容原本不大看得起這個唯一的庶出堂妹,但幾個月相處下來,她們已經成為好朋友了。
秦錦華跟秦錦春說起許崢訂婚禮上的事兒:「母親回來告訴我和哥哥了,說是還算熱鬧,但跟從前許家風光的時候沒法比。幸好他家聯姻的是魯家,魯家雖然大不如前了,畢竟在士林中還有些名望,不少人家都衝着魯家的面子,前來賀喜。再加上咱們家的人,才勉強撐起了許家的體面。聽說許大夫人十分高興,看起來容光煥發,一點兒都不象是病了許久的模樣。」
秦錦春撇嘴道:「但願這位老夫人從此就安心養病了,不要再折騰得親友家不得安寧。其實她早說了自家侄孫女兒才配得上許大少爺,不就好了?何苦替許大少爺在京中揚名,惹得那麼多官家千金為他牽腸掛肚的呢?說真的,許大少爺也不見得有多麼才華橫溢。外人不知道,瞧他長得那模樣,便覺得他芝蘭玉樹,才貌雙全。可咱們這些自幼常見他的人,心裏都清楚,他也就是功課好一些,其實並沒有比旁人好多少。因此咱們姐妹從來不會被他的皮囊迷惑住。我在東宮聽人說起他的時候,也常常會告訴別人,不要盲目聽信傳言。」
秦錦華聽得笑了:「罷了,許家也不容易,你何苦去拆穿人家?」
秦錦春輕哼:「你當我願意麼?只是看着那麼多女孩兒上了許家人的當,我看不過眼罷了。」說着還壓低了聲音,「就連我大姐,這幾日在家也老實了許多,只是成日哭天抹淚的,不就是因為許崢定了親,未婚妻卻不是她麼?」
秦含真忙問:「這幾日大姐姐除了哭以外,沒有鬧騰吧?」
秦錦春道:「她還能鬧騰什麼?祖母從來就沒想過要把她嫁到許家去,更別說許家如今已經大不如前了。因着大姐的腿傷,不熟悉的人家還好,小心些就能騙過去,但那些來往多的親友,很容易就會發現大姐瘸了。她本來就名聲不佳,婚姻艱難,如今還變了瘸子,便是長成個天仙,也難嫁出去了。祖母一心想要把她嫁進高門大戶,見狀可不就得壓着她些,讓她少出門,別讓人看出破綻來,傳出殘疾的名聲麼?我看祖母如今也是失望居多,已經在跟父親商量,京城以外可有什麼不錯的好人家,是能糊弄得住,把大姐娶過去的。」
秦含真有些驚訝:「這不是騙婚嗎?不事先說清楚,萬一大姐姐過門之後被夫家拆穿了,對方不樂意要把她休回來,她的名聲還能挽救嗎?到時候連你都要受連累了!」
秦錦春抿了抿唇:「我知道,因此我母親一直勸說父親,不要做這樣的事。如果事先跟對方說清楚了,就算聯姻的人家門第差一些,也未必不能對他有所助力。可要是騙婚,對方肯定會生氣的,父親如今未必能經得住對方的報復,但要向長房與三房求助,我們又不佔理,萬一三叔祖不肯幫忙,我們家要怎麼辦?父親也聽進去了,如今正猶豫呢。為着這個,祖母好些天沒理會我母親了,每日還要叫她去立規矩,想着法子折騰她。還好今日是你們家裏洗三,我母親才得了機會,稍稍鬆口氣。我祖母怕見三叔祖,是不敢過來的。」
秦含真哂道:「大伯母是個明白人,如果大伯父能聽她的勸,不要再做傻事,大家都能安心呢。至於二伯祖母,她什麼時候做過聰明事兒?大伯父先前已經吃過虧,何苦再吃一回?」
秦錦春微笑道:「是,我父親如今已經明白了許多。他還說,就算告訴人,我大姐的腿上有傷,也未必不會有好人家願意求娶的。他如今雖然沒了官職,可咱們家是雲陽侯府的姻親呢。盧表姐月底就要嫁給蔡世子,做雲陽侯府的世子夫人了。他是盧表姐的親舅舅,誰敢不敬他三分呢?」
秦含真與秦錦華對望一眼,只能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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