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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樓春
許嶸會撞見秦錦儀,也是湊巧。他隨秦、盧兩家的表兄弟們一道去園子裏玩,玩得累了、冷了,便回前頭來吃茶休息,誰知枯榮堂里沒人了,只剩下幾個侍候茶水的小廝婆子。他一頭霧水地出門找人,正巧就看見婆子們押着秦錦儀出來。
秦錦儀掙扎得厲害,上馬車的時候,還費了不少功夫。婆子們雖然有力氣,卻也不敢真箇下死力去抓她,畢竟這是正兒八經嫡出的姑娘,又是二房的人。大家都清楚二房太太薛氏是什麼樣的人,萬一叫薛氏知道她們傷着了她的孫女兒,找上門來罵就不好了。這麼磨磨蹭蹭地,半天她們才將秦錦儀送上了馬車。誰知這時候,趙陌、許崢結伴從內院出來,正巧遇上這個場景。
秦錦儀又再次激動起來。她進了車廂後,擺脫了婆子們的束縛,就將嘴裏堵的帕子給扔了,看見許崢,她哭着喊着質問他為何對自己如此無情,她不過就是仰慕他罷了……
許崢尷尬得不行,心裏也是一肚子氣,懶得理會她,轉身就進了枯榮堂。還是趙陌提醒那幾個押車的婆子,她們才趕緊尋了綢巾,將車廂里的秦錦儀反捆雙手,再次堵上嘴,省得馬車出府的時候,她在大街上就不管不顧地亂嚷起來,那時候秦家才叫名聲掃地呢。
不過,發生了這樣的事,婆子們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回頭去請姚氏的示下,馬車就暫時挪到車馬院裏去,否則一直停在前院,總會有路過的人看見,因此生疑的。
許嶸看到這個場景,心中好奇,去問了兄長許崢,許崢卻閉口不談。他滿心納悶地想回園子裏去,正好遇上了秦含真、秦錦華與秦錦春姐妹三人,便隨口問了一聲。
秦含真等三人面面相覷,彼此都有些尷尬。秦錦儀幹的事,着實不好在人前談起,更何況許崢又是苦主。再者,她們幾個其實早就知道秦錦儀在算計他,卻沒有事先提醒,只是利用他來設了圈套,任由秦錦儀跳下去,仔細想想,似乎有些對不住許崢了。他雖然不大聰明機警,但吃了虧還肯答應不把事情說出去,也算是為仁厚君子了。因此,秦含真她們三個都不好意思對許嶸提起實情。
秦錦華漲紅着臉,支支唔唔地說:「發生了……一些事……其實,其實……」
秦含真清了清嗓子,流利地接過話茬:「其實也沒什麼,大姐姐跟大伯父吵了一架,大伯父發了好大的火,要重罰女兒,就讓人把大姐姐送到莊子上去休養一陣子。我們……還有你哥哥當時都在場,誰也沒料到會撞上這樣的事,大家都覺得怪尷尬的。說起來這都是我們秦家的家務事,你哥哥不告訴你,是他厚道,你就不要細問了。」
秦錦華聽了,頓時鎮定了許多:「是,就是這樣沒錯。」
許嶸分明看出她倆言不由衷,不過他素來不是會惹女孩兒生氣的人,既然她們執意隱瞞,他又何必尋根究底呢?便笑道:「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問了。」改而談起了別的話題,「我兩位姐姐去了哪裏呢?先前聽說她們往你們院子那邊去了,可我又沒看見你們和她們在一起。」
秦錦華淡定地回答:「五妹妹拉着盧表姐去她院子裏玩,兩位許表姐也跟着過去了。這會子不知道還在不在那邊,我們先回松風堂里看看吧?」
許嶸笑着隨她們一道去松風堂,果然看見秦錦容、盧悅娘與許岫、許嵐都在暖閣里,圍坐着說話。秦錦容瞧見她們回來了,還撅起嘴唇:「姐姐們上哪兒去了?半天沒回來。哪裏有你們這樣做東道主的?丟下客人就不管了!」
秦錦華笑着湊過去道:「不過是尋個清靜地方說說話罷了,我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四妹妹了。一時聊得高興,就沒注意時辰,實在是怠慢幾位表姐了,還請姐姐們不要見怪。」
盧悅娘抿嘴笑道:「你別聽五妹妹的抱怨,其實我們玩得可開心了,半點沒想你。」
秦錦容頓時也得意地笑了:「沒錯,我們玩得高興着呢,就算你們不在也沒關係!本來許大表姐還想去尋你們來着,盧表姐說,人少玩起來反而更自在,就不需要你們啦!」
許家姐妹看着她們吃吃地笑着,看神情是真的很快樂。秦含真在旁看了幾眼,心想她們大概半點都沒察覺到自家哥哥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吧?許岫沒有真的來找她們,倒是萬幸了。
許嶸湊過去道:「你們有什麼可玩的?不過就是做做針線,聊聊家常罷了,頂多就是再添個九連環,有什麼意思?我們不如來玩遊戲吧?」
秦錦容忙問:「玩什麼遊戲?」
許嶸提議的都是投壺、射覆等等,有文有武,但在場的小姑娘們沒一個感興趣的,前者嫌太累,後者嫌太費心神。秦含真就提議:「玩升官圖吧?我記得二姐姐說過,她新得了一套升官圖,還沒玩兒過呢。」
秦錦華配合地點點頭,立時命描夏去取升官圖來。一屋子小姑娘外帶一個許嶸,就這麼圍坐着玩起來了,玩得還挺開心。直到承恩侯夫人許氏帶着女兒秦幼儀從裏屋出來,面上帶着幾分嚴肅的表情,永嘉侯秦柏與夫人牛氏再次回到長房,開始了晚宴的序幕,他們方才停下了遊戲。
晚宴很豐盛,宴後的煙火也十分美麗。除了曾經去過紈心齋的一眾知情人,今日到承恩侯府來的姻親、客人,幾乎人人都盡興而歸,沒有人發現中午曾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兒。至於各人歸家後,會發生什麼,那就不是秦含真能知道的事了。
她只聽說,傍晚之前,運送秦錦儀的馬車已經出了城。姚氏派了心腹陪房常興夫妻倆押車,同行的還有數個有力氣的婆子,一路上在何處歇腳,何處過夜,都已經定好了。她要將秦錦儀秘密送到懷柔縣的莊子上去,離京城百來里地,地方又偏遠,還是分家後才新置辦的產業,諒二房的薛氏也找不到人。
畫樓、弄影兩個丫頭如今是分開關押的,這也是為了防止泄露風聲。當姚氏從兒女處聽說整件事的內|幕時,也是嚇了一跳,忍不住要戳兩個孩子的腦門。她倒不是惱怒他們算計秦錦儀,畢竟是秦錦儀不懷好意在先,她只是怨他們,為什麼不把實情告訴自己這個母親?若是她早知道了,根本用不着麻煩,她可以直接找上門去揭了秦錦儀的皮!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姚氏就要為兒女做好掃尾工作。二房的兩個丫頭,一個愚忠,一個雖是明白人,卻做了背主之事,兩人都不能用,只能分別遠遠地送走。弄影想要求脫籍嫁人,倒也不是難事。秦伯復已經許諾會將她們家人的身契送過來,到時候尋個莊子安置就是了。弄影一家可以送到外地去,離京城遠了,再放人,免得他們一家有人找回二房來,說些不該說的話;畫樓一家則隨便尋個莊子一塞,隨他們自生自滅就是。落得這樣的結果,總好過她們回二房去受罰。
但朱樓與繪春的情況就不一樣了。姚氏深恨繪春不忠在先,又差點兒壞了女兒的名聲,絕不肯輕饒。她已經跟秦錦春說好了,讓後者明兒一早就將繪春的身契找出來,送到長房。姚氏這回定要將繪春遠遠地發賣出去,還得尋那偏遠艱苦的地方賣。朱樓是平民,又是不同的處置結果。姚氏逼着他簽下了賣身契,預備年後送到官府去上檔,徹底將朱樓變成奴籍,到時候再行處置,目前則是暫進送到郊區的莊子上看管,做些苦工贖罪。至於他將來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全看運氣和他本人的表現了。朱樓心中無比後悔來淌這灘渾水,但又無力抵抗高門大戶的威逼,除了老實聽令,積極表現,爭取換得主人們的輕饒,也沒別的法子可想。
二房一大早前往長房時,浩浩蕩蕩地帶了那麼多人,誰知道晚上回來時,卻少了一大串,連秦錦儀都不見了。小薛氏見狀嚇了一跳,忙問是怎麼回事。
秦伯復喝得爛醉,哪裏能回答她?小薛氏只得命人將秦伯復送到芳姨娘院子裏去,由得她去侍候丈夫,自己卻叫了小女兒秦錦春回房問個清楚。
秦錦春瞞下了自己事先知情的真相,將今日午後在承恩侯府紈心齋發生的「意外」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然後道:「父親生了大姐好大的氣,直接就讓二嬸娘派人將大姐押到城外莊子上去圈禁了。我都不敢替大姐求一句情。幸好二嬸娘安排了人去侍候大姐,也說了那莊子並不清苦,不會讓大姐受罪。因此,母親暫時放寬心,就當大姐到鄉下散心去好了。論理,她今兒做下這等醜事,也該受個教訓了,否則再讓她再胡鬧下去,還不知道會闖出什麼樣的大禍來呢。父親年後就要丟官,咱們家可再經不起波折了!」
小薛氏只覺得眼前發黑,一口氣差點兒沒喘上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哽咽一聲,哭了起來:「孽障!我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孽障?!」泣不成聲。
哭完了,小薛氏也再次灰了心,不想再多管長女的事了。正如秦錦春所說,秦錦儀很應該受個教訓了。她如今哪裏還有小時候討人喜歡的模樣?簡直就是瘋魔了!
小薛氏連婆婆那兒,都提不起力氣去告知了。秦錦春提起幾個下人的身契,她也任由小女兒自行去操作。反正近日秦錦春幫着她管家,也漸漸熟悉了家中事務,一點小事,不是非得她出面才行。
秦錦春樂得出面善後,也好順便掃清自己留下的一點痕跡。不過,她同時也記起了大堂兄秦簡曾經提醒過的一件事,看了看西邊的跨院方向,轉身湊到小薛氏耳邊,低聲道:「母親,我們家裏的孩子太少了。父親要大姐出家,遜哥兒又明擺着跟我們不是一條心。您看……是不是趁着父親將要回家閒住,給他挑個性情溫順老實的通房妾室,再添一二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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