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與秦家祖孫聊了許久,外頭虎嬤嬤就進來催了兩次。天色已晚,再過上半個時辰,就是一更天了。趙陌若不打算在永嘉侯府上過夜,這時候也該走人了。
趙陌一臉的依依不捨,他覺得還沒聊盡興呢。許久不見舅爺爺秦柏了,與舅奶奶牛氏、表妹秦含真分別的時間更長,過了今晚,還不知幾時才能再相聚呢,他還想再多留一會子,就算真的留下來過夜,也無不可呀。
秦柏柔聲勸他道:「你還要在京城待好些日子呢,還怕沒有相聚的時候麼?你才入京,有家有業的,又有王爵在身,哪裏有在親戚家過夜的道理?你且先回王府安置,年前事忙,正月里總要吃年酒的,再過來就是了。到時候若是嫌京中事多人雜,那就向皇上告個假。我們家每年正月只要是在京里的,總要抽幾日往小湯山溫泉莊子避寒去。你不是也得了皇上賜的溫泉莊子?索性也一道過去松泛幾日。」
趙陌這才大喜,連忙答應下來,才向秦柏夫妻告辭。
秦含真心裏還有惦記的事,便起身主動表示要送客。秦柏與牛氏是長輩,身份也高,平時招待客人,輕易是不會送客出二門的。小輩中只有一個秦含真在府中,這份差事有一多半是她代領,加上又跟趙陌自幼相熟,秦柏與牛氏都沒覺得不妥。
秦含真便一路沿着抄手遊廊送趙陌出去,丫環們都綴在他們身後,離了有兩丈遠,聽不到他們說什麼。秦含真猶豫了一下,很想問問當年臨別前他說的那句話的意思,還有這幾年裏裝沒事人兒是什麼用意,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接着就改了口:「皇上賜下來的滄州土地,趙表哥有沒有什麼打算?」
趙陌微笑着轉頭看向她:「表妹是不是有好主意了?」
秦含真咬咬唇,小聲說:「人家問你呢,你反倒把球扔回給我了……」
趙陌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冒出來的奇怪比喻,笑了笑:「說不上有什麼好主意。戶部官員給我看過魚鱗圖冊了,位置不算很好,離碼頭雖然不遠,卻也有一段距離,若不然早就叫人佔了去。那樣的地方,拿來建商鋪、做生意,恐怕未必能客似雲來。但難得這樣大片的地皮,又挨着運河,倒可以拿來做船行船塢。我手下的人常年做南北雜貨生意,都是靠運河運貨,若自己有船行,一來方便,二來也可兼做別家的買賣,肥水不落外人田。」
秦含真也十分贊同,她先前是沒想到船行上頭,但趙陌的話有理。古往今來,只要交通條件過得去的,物流都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更何況趙陌乃是宗室郡王,他做了背後東主,誰敢朝他的船行收苛捐雜稅?這麼一想,他開船行,果然是非常合適的。
不過那麼大片的地,當然不可能只是用來開船行。秦含真就給趙陌出了個主意:「開貨棧也不錯。碼頭那種地方,肯定有過路客商需要臨時存放貨物的地方。你若要開船行,也需要類似的倉庫。開個貨棧,就算離碼頭稍遠一點,只要水路運輸方便,自然有人會送生意上門。在那種沒法耕種、治理起來成本太高不划算的土地上,建房子是最好的了。」
趙陌雙眼一亮,笑道:「表妹好主意,那就這麼辦!等過了年,我得了閒時,就打發人往滄州跑一趟,把那五十頃地好好巡視一番,該做什麼準備,就儘快準備起來吧。船行可能需要費點功夫,貨棧卻是極容易建起來的,早一日建成,我的郡王府也好早一日添些進項。」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前院。永嘉侯府的正門開着,長得高壯了不少的阿壽正牽着趙陌的馬,在門外相候。秦含真知道,她該向趙陌說再見了。
她轉頭看向趙陌,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出聲。時間,地點,都不太合適,也許她可以另尋一個更恰當的機會,再與趙陌深談。
趙陌卻盯着門外,眼睛不看她,嘴裏小聲道:「秦表妹,那年……我們分別的時候,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
秦含真迅速看了趙陌一眼。他這時候忽然問這句話,意思是……
她悄悄咬住了下唇,覺得自己的耳根似乎有些發熱。
誰知道趙陌啥意思都沒有,因為他接下來說出口的就是:「起風了,表妹快回去吧,我走了。」然後他就真的披着斗篷出門去,翻身上馬,沖她笑了笑,調轉馬頭帶着人走了。
走了!
秦含真目瞪口呆地看着趙陌一行人離開,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氣得跺了一下腳。
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隔了將近四年的時間,他又來這一招,是故意耍人嗎?!
秦含真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還是胸悶,連忙再深吸了幾口。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來。
如果趙陌真的是在故意耍她,她定會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如果趙陌並不是有意在耍她,而是在犯傻,那她沒別的可說的。這種情商怎麼能是良配?!不好好調|教一番,她以後還不知道會被他氣多少回呢!就算是為了自己將來的幸福,她也不能對他放任不管!
秦含真握了握小粉拳,將斗篷往身後一甩,便大踏步重重地往二門裏頭走去。
趙陌這一去,就好長時間都沒再上永嘉侯府的門了。小年夜時,他是直接被太后與皇帝召到宮裏去過的。接下來的幾天,他又忙着拜訪各家近支王府,還有幾位大長公主、長公主府中。
臘月二十八,遼王世子趙碩帶着愛妾幼子從小湯山回來了,趙陌又要依禮前去給父親請安。他們父子都說了些什麼,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趙陌在父親家裏並未久留,也沒有住下的打算。他半個時辰後就離開了,晚上也依舊返回遼王府居住。王府中的管事下人都被他收拾得老老實實的,聽從他的號令,往京城各家宗室王府、皇親外戚送年禮。至於這些年禮是走的肅寧王府的賬,還是走的遼王府的賬,那就沒人知道了。
秦含真這邊也十分忙碌,除了讓人時不時去打聽一下趙陌的近況,也顧不上許多。小年夜那天,秦克用帶着妻子小黃氏過府吃了一頓酒飯,卻不肯留下過夜。他聲稱是因為妻子久病在身,怕過了病氣之故。但秦含真看着小黃氏臉上那不情不願的表情,也知道這大概只是他自己的意思。不過小黃氏沒有再跟丈夫鬧,心裏再不甘心,也只是默默聽從。秦柏與牛氏都懶得多管閒事,秦含真自然更不會多嘴。
小年夜過後,曾先生也正式向秦含真告辭了。她雖說跟娘家親人不大和睦,常年都獨自在侯府后街租的小院裏居住,但到了新年的時候,依禮還是要回家裏過年的。尤其今年,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又跟東宮太子妃走動起來的關係,娘家人待她分外熱情,一定要她回家多住些日子。她年紀也大了,早沒了年輕時候的心氣兒,便也順水推舟,與親人和好。她與秦含真約定,元宵節後會再回來。在承恩侯府的千金們開春後正式開課之前,她還能再單獨指點秦含真的功課一段日子。
秦含真鄭重奉上一車豐厚的年禮,派了兩個護院,一個粗使婆子,一個機靈的小丫頭,一路護着曾先生返回昌平老家去。
臨行前,曾先生特地多叮囑了她一句:「宮裏太子與太子妃娘娘喜歡姑娘的街景圖,尤愛市井百態。從前是我想錯了,為姑娘送了些山水畫進宮,沒想到太子妃娘娘更愛街景。那幾幅嶺南風情,姑娘看着什麼時候合適,也可以送給太子妃賞玩。太子妃娘娘常年在宮中,少有出門的時候,最愛看外頭的民生百態,山水風光。若畫上畫的是太子去過的地方,太子也樂意為太子妃娘娘與小郡主作個解說,一家三口十分和樂。這樣的情形,已不知多少年沒有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只覺得曾先生話里話外大有深意。只可惜她不肯再說明白些,辭了秦含真,便坐車離開。秦含真回到自己的房間,發了一會兒呆,又將過去的畫作拿了出來,特別是那些畫了各地山水風光、民生街景的,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把得意之作收起來吧。太子妃不開口,她又何苦獻這個殷勤?倒顯得太過巴結人了。況且,她也有些捨不得自己的畫。先前送上去的,還不知道能不能拿回來呢……
大除夕,永嘉侯府與長房承恩侯府聯合舉行了祭祖儀式,兩家人都累了一晚上。次日大年初一,秦柏祖孫三個都清清靜靜地在自個兒家裏歇息了一天,方才緩過氣來。
倒是承恩侯府那邊,一天到晚都極熱鬧,客似雲來。秦含真都有些擔心當家的姚氏了,這麼累,也不知道她扛不扛得住。還有大堂哥秦簡,如今他是長孫,又有功名在身,比不得小時候了。秦仲海要代替「告病」的父親秦松,與母親許氏一道進宮參加新年大朝會,不在家。男客上門時,秦簡這個嫡長子是要出面幫着招呼的。
昨兒祭祖時,她還看到他精神奕奕地抱怨,說趙陌回京幾日了,就只往三房來吃過一頓飯,竟沒理會他這個好友。等到次日初一,他一定要殺上遼王府去,質問趙陌一番。但如今,據派到長房去打聽消息的婆子說,秦簡已經累得連話都懶得說了,還談何殺上遼王府?
今日同樣要進宮參加大朝會的趙陌,只怕未必比他輕鬆。
大年初二,乃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大姑太太秦幼珍且不說,小姑太太秦幼儀也帶着兒子們回來了。承恩侯夫人許氏年紀大了,又與娘家嫂子不睦,不回許家,倒是將許家的侄孫侄孫女們叫過來做客,同時邀了三房祖孫過來吃酒,還提前往二房也下了帖子。
秦含真心知,也許這就是秦錦儀準備動手的時候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8s 3.896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