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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樓春
倒不是秦伯復真的無視了太子,實在是他從小到大,跟太子這位表兄弟的關係就說不上密切,正經連面都沒見過幾回。他也就是在不知實情的外人面前能吹個牛,說太子與他是嫡親的姑舅表兄弟罷了。
從前因為太子體弱,甚少有出宮見人的時候,秦伯復聽得小道消息多了,母子二人便覺得太子命不久矣,所以沒怎麼把對方放在心上。那時候他們母子想的,跟長房秦松想的差不多,都覺得皇后早亡,太子又不知什麼時候就要死去,連個皇孫都沒留,不管將來是皇帝再生一個兒子出來繼承皇位,還是過繼了宗室子為儲君,都跟秦家沒什麼關係。秦家的富貴,怕是維持不了幾年了。
因此秦松才會想要跟最有可能成為未來儲君岳家的王家拉近關係,而秦伯復與薛氏也整天想要將秦錦儀高嫁,好在換了新君後,繼續享受富貴榮華,甚至是壓倒長房與三房,成為秦家最有權勢地位的人。
時間長了,薛氏與秦伯復便不由得忽略了太子的存在。哪怕是宮裏放出消息來,說太子大好了,東宮地位穩固,他們也依舊持懷疑態度,一邊暗怨太子痊癒,徹底斷絕了秦錦儀成為未來皇后的可能;一邊聽着太子時不時生一場小病的消息,覺得他早晚會撐不下去,還在暗地裏議論着太子至今未有子嗣,也不知將來那把龍椅會便宜了哪家王府的子弟。
這麼一來,薛氏與秦伯復還真是習慣性地忽略了,太子如今還在位,他也會有想法的,只要對誰不高興了,隨便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將二房碾死了。這個疏忽真真要命!
秦伯復心下一慌,不由得強自為自己辯解:「我這也是為太子殿下着想呀!他從小就體弱多病,人人都說他活不長了。雖說如今看着是好了許多,可也三天兩頭小病不斷,誰知道他是真的好了,還是早晚會發作?倘若他將來病重無法理政,與其讓皇上過繼外頭來的宗室子弟,還不如有個親弟弟接位呢。這親弟弟的生母又是黃家人,還跟咱們秦家有親,算是自己人了,怎麼也比外人生的可靠呀!太子殿下就算不為自己,也要想想妻妾閨女吧?我真的是一片好心!」
他開始只是胡亂為自己的行為找個藉口,沒想到越說越覺得這是正理,自己都當了真,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仿佛這樣,就可以掩飾他雙眼閃爍的目光,以及內心的心虛一般。
秦幼珍卻立刻就聽出了他的心虛,不由得嘆了口氣:「哥哥說自己是好心,可你敢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說這番話?你哄了我,又有什麼用?不管你是好心壞心,太子會怎麼想才是最要緊的。更何況,當初蜀王有意將幼子入繼宮中的時候,哥哥不是還想將儀姐兒嫁過去麼?鬧得全京皆知,沸沸揚揚,太子不可能沒聽說過。你還要辯解自己只是為了太子着想,才希望他能添個親弟弟,而不是讓皇上從宗室里過繼嗣子麼?」
秦伯復臉都綠了。他與母親曾經想過要把秦錦儀嫁給蜀王幼子,這是實情,還以為後來蜀王府遇到了麻煩,他們以為蜀王幼子再也無望成為新儲君了,便公然拒婚,結果才發現蜀王府從頭到尾都沒看上過秦錦儀,他們成了天大的笑話,秦錦儀也因此名聲大損,至今未能嫁出去。
倘若太子因為那一回的事,認定他們二房有異心,懷恨在心的話,直到如今有了藉口才報復的話……秦伯復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這還不算,秦幼珍又添了一把火:「還有,母親與哥哥選中那黃憶秋的時候,是不是看到她生得象皇后娘娘,就沒追問別的了?那麼你大概也不知道,她從前在江寧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下江南求醫的太子殿下。當時太子殿下假稱是嶸陽王府子弟,黃憶秋一心想攀高枝兒,還曾經引誘過他。只是太子見她生得象皇后娘娘,不忍褻瀆,便婉拒了,又召了黃家晉成表弟前去,讓他以族中長輩的身份約束黃憶秋,並為她安排婚事。只是黃憶秋父母與宗房的二弟妹一心想要攀龍附鳳,拒絕了晉成表弟的好意,偷偷聯繫了母親與哥哥,帶着黃憶秋北上京城求富貴來了。這件事,太子殿下從頭到尾都是知情的!」
秦伯復如遭雷擊:「什麼?!這是真的麼?!我完全不知道啊!是誰說的?!」
秦幼珍嘆道:「三房的叔叔嬸娘還有三侄女當時就在江南,看得分明,連長房的簡哥兒也是知情的。黃家嫡支也早就知道了。只是黃憶秋父母與宗房的二弟妹都躲着他們,大概並不知道當初在江南遇到的,就是太子殿下吧?」
秦伯復頭皮都快炸了。如果這是實情,那等於是黃憶秋先色誘了太子,又去勾搭皇上。皇上若是知情,怪不得不肯納她入宮。太子若是知情,怪不得會惱恨二房。換了哪個男人遇到這種事會不生氣?!
他終於相信了妹妹的話,覺得自家近日遭遇的禍事,並不完全是黃家私心報復,而是有宮中的貴人在暗中指使了。
若是黃家害的他們,他有信心能對付過去。可如果是太子的意思……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他們都要吃大虧,可他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卻又太遲了!
秦伯復內心惶然無措,不由得慌張地向妹妹求助:「那我該怎麼辦?當初是我疏忽了,沒料到黃家那丫頭如此不知廉恥,也沒料到蜀王府會壞事,更沒料到太子殿下的病會好起來。我也是因為那一回沒得好處,反招惹了一身腥,還因為分家,吃了大虧,才想着要送美進宮,討皇上歡喜的。太子一向很和氣,我是真的沒想到他會着惱啊!可如今再提這個,也來不及了。長房與三房怎的也不提醒我一聲?!」
秦幼珍蹙眉看着他,沒想到他至今還不能醒悟,只能耐着性子道:「長房與三房何曾沒勸過母親和你?與太子江南之行相關的事,他們不好明說,但別的話他們早勸了不知多少回了,只是你們都聽不進去,還要他們怎麼辦?二房又已經分家出來了,就算長房要攔要管,母親也會把他們頂回去。不是我說,母親的性情,哥哥是知道的,有時候她脾氣上來了,便會不管不顧地做些傻事。哥哥是頂門立戶的人,又做了這麼多年的官,也該有自己的決斷,怎能事事聽從母親胡來呢?這事兒卻怪不得長房與三房,還有,若不是三房三叔在皇上與太子面前都很有體面,哥哥以為這一回太子着惱,還能對你如此心慈手軟?不過是冠帶閒住,好歹沒叫你淪落成白身,也沒有真箇抓了薛家什麼人,只叫他家出銀子就行了。哥哥,這已經是太子高抬貴手的結果了,沒有長房與三房,你以為太子對二房又能有多少情份?」
秦伯復面色一片慘白:「怎會如此……那黃家呢?明明是他們家的女孩兒不要臉面,觸怒了皇上與太子,如今憑什麼他家能繼續飛黃騰達,我卻反而要遭殃呢?!」
秦幼珍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這事兒又與黃家有何干係?是那黃大一家公然違背祖訓,私下送女媚上,母親與哥哥又不顧太子臉面,與他們合謀,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黃家嫡支可是一直都反對送女入宮的。如今黃大一家落到嫡支手中,一定會受罰。無論是皇上,還是太子,都沒有怪罪黃家的理由。哥哥怨恨黃家,卻有些沒道理了。當初若你與母親不曾一意孤行,也不會有今日之禍。不過,如今再說這些話,追究誰該負責,也沒有意義了,還是趕緊想辦法度過難關是正經。」
秦伯復如今六神無主,只能依靠妹妹:「你說我該怎麼辦?難不成真要去求長房與三房,讓他們幫我向東宮遞話,求太子饒恕我?!我若真去求了,就能保住官職麼?薛家也能不花銀子麼?」
秦幼珍忍不住想冷笑,好不容易才掩飾過去:「怕是不容易。太子既是半君,雷霆一怒,怎麼可能聽你幾句求饒,就真箇饒了你?不過哥哥也別擔心,太子素來溫和仁厚,此番也是着實氣得狠了,才想要給母親與你一個教訓罷了。到底還是看在秦家血脈面上,不曾嚴罰,只小懲大誡一番。我勸哥哥這回就認了,且回家歇兩年,薛家那邊,也叫他們照數賠錢。這不是吃虧,想要讓太子消氣,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呢?等到太子消了氣,你再想辦法求長房與三房幫着遞幾句軟話,說不得太子還會再起用你。只是在那之前,哥哥千萬不要再出什麼夭蛾子了,也要管着母親,別讓她再犯糊塗。還有先前儀姐兒欺負妹妹那種醜事,都不能再有了!只要太子相信你知錯能改,能修身齊家了,才會相信你還有治國平天下的本事呢。」
秦伯復哭喪着臉:「這麼說,我這回是一定要丟官了?可是……若我沒了官職,薛家又損失了這麼大筆錢財,以後二房的日子還怎麼過呀?太子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消氣,重新起用我……若是他一輩子消不了氣,難不成我就一輩子做不得官了?!」
秦幼珍正色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法子?難不成你還能說動吏部抗旨,硬是保住你的官職?還是讓薛家冒着家主入獄的風險,堅決不肯交銀子?即便這一回能叫你扛過去了,下一回呢?到時候太子怒上加怒,哥哥才是再也沒有將來了呢!倘若你還有第二條路可走,我也犯不上費這許多心思來勸你了。怕就怕哥哥不能明白我的苦心,非要往絕路上走,我想救都救不得!」
秦伯復臉色灰敗,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上:「你不用再說了,我……我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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