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揚一臉的瘋狀,劉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樣,惋惜、痛恨、失望兼而有之。但同時他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如果張揚瘋了,那麼他無論在獄中說什麼,都將不被取信。
劉僑朝身旁的錦衣衛招了招手,便有兩名血煞司的錦衣衛走上前來,劉僑指着張揚,厭惡地道:「將他擒下,交給東廠欽差們!」
東廠前來擒拿張揚的是理刑百戶錢大龍。他帶來的都是天堂與雲堂的精銳殺手,聽到劉僑的話後,他冷笑一聲道:「劉指揮使,您能將詔獄的門打開就已經是奇功一件了,捉人的事我們來辦,不敢勞煩您。來人啊,將張揚擒下。」
東廠的四名番子一掠而起,往張揚衝去。
然而就在他們沖向張揚的瞬間,張揚已經將手中的繡春刀割向了自己的脖子。只見血光沖天,他的頭顱掉在他的腳前,圓睜雙眼,瞪視着劉僑等人。
張揚的眼神無辜而且痛苦,仿佛連死亡都無法讓他解脫。
張揚一死,劉僑如釋重負,東廠的人則失望至極。嚴龍依舊面無表情,張揚死不死,他不關心,他關心的是許顯純死了沒有。
這時,閘門打開了,刑獄千戶夏候霸帶着一隊人進去查看情況。
不一會,許顯純的屍體被抬了出來,他的頭跟張揚一樣,也被砍掉了。他的眼睛亦是張得大大的,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憤懣與不甘心。
嚴龍眼中掠過一絲笑意。
……
詔獄內的鬧劇終於落幕了。
但朝堂內的好戲才剛剛開始,張揚一伏誅,各路神仙,各類妖魔,通通粉墨登場,眼睛全部都盯在了錦衣衛北鎮撫司這塊肥肉上面。
魏忠賢率先發難。
他直指劉僑就是指使張揚殺害護衛隊,擄劫銀車,並且在事敗後關閉詔獄,阻撓欽差辦案,意圖擁兵謀反的幕後推手。
魏督公在朝中有很多「粉絲」,他這樣振臂一呼,立即得到了大家山呼海嘯般的支持與認同。有不少大臣上疏天啟皇帝,痛陳劉僑的n條大罪,提出以謀逆罪處置劉僑。
謀逆罪可以說是這個星球上量刑最重的罪,最輕的處罰是砍頭抄家,稍重一些是滅三族,最重的是明成祖朱棣發明的,叫「夷十族」,比九族還多一族,只是不知道這多出來的一族是怎樣算出來的。
對於魏忠賢打手們群擁而上的攻擊,劉僑不能爭辯,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裝孫子。
但是裝孫子也是需要技巧的,否則很可能把自己的命都裝進去。
對於如何裝孫子,劉僑無疑是一個高手!
他很快就祭出了自己的第一招。
劉僑通盤否認魏忠賢對於自己的指控,注意,只是針對他自己的指控,這一式叫擋!然後,劉僑再把所有髒水都往張揚身上潑,反正張揚都已經死了,也不會從墳場上跳起來反對他,這一招叫卸!
劉僑的聰明之處在於,他並沒有試圖為張揚翻案,因為張揚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連包青天都幫不了他。如果說在關閉詔獄大門之前還有一絲翻案機會的話,那麼在詔獄內鬧出這麼大動靜之後,這一絲機會也徹底消失了。
劉僑可不會傻到為張揚這麼一個瘋子去觸怒天啟!
第一招起手式耍完之後,劉僑發出了他的第二招——遞辭職報告。
這是明朝政治家們最經常使用的一招,叫以退為進,劉僑已經學會好多年了。
辭呈遞上去之後,他終於逮到了一個機會,見到了天啟。
一見天啟,劉僑立即磕頭如搗蒜,並且涕淚縱橫、聲淚俱下、淚如泉湧地向天啟深刻反省着這麼多年來的用人錯誤。
此處請注意,是用人錯誤!不是別的什麼錯誤哦!
用人錯誤是個能力問題,絕不是一個思想立場問題。
所以,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就是:我的心是向着皇上您的,我永遠都是匍匐在您腳下的忠臣。我只是眼睛不太好使,錯信了張揚這麼一個白眼狼而已。
鑑於劉指揮使在詔獄中的表現還不錯,天啟並沒有太為難他,也沒有接受他的辭職,只是讓他回去等消息。
劉僑從乾清宮一退出來之後,就知道妥了。天啟的性格他是比較了解的,叫他等,其實就是想讓他晾一段時間,擇機再復出。
天啟支走劉僑之後,然後就叫來了韓爌。韓爌是內閣次輔,也是東林黨人,跟首輔葉向高是同一個黨派的,不過他在政見上與葉向高卻有頗多不同。
天啟之所以召他來覲見,是因為韓爌說他對於張揚一案有重大發現。
韓爌來了之後,對於這樁案子所謂的物證和人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因為在這幾天,他親自去了一趟東廠詔獄,在詔獄裏面親自審問了一下張揚的堂兄張欽培。雖然東廠詔獄並不歡迎韓爌,但內閣次輔執意要去,東廠番子們也是沒有辦法的。
見到張欽培之時,張欽培已經奄奄一息,不過頭腦還比較清醒,他見到大紅袍上面綴着仙鶴補子的官員來到詔獄中,便知道來的肯定是個大官,所以他趁此機會大喊冤枉。
韓爌耐心地聽取了張欽培此次的陳述。
張欽培將所有事實一古腦地說出來,包括建宅子的事情,張揚一點都不知情,而且牆中藏了那麼多銀子,他也是在事發當天才知道的。之前之所以指證張揚是因為熬不住東廠的酷刑。
韓爌單獨一人審問完張欽培之後,就默默地出了東廠詔獄。
他出來之後,並沒有大義凜然地指責東廠酷刑逼供,以至屈打成招,也沒有神情激動地說要為張欽培或者張揚翻案,韓大學士可不是那樣的人!
他直接就跑來找皇帝。在韓爌的眼中,這天下間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影,唯有皇帝手中的權力才是最真實的。
天啟皇帝聽了韓爌的匯報,陷入沉默之中。
韓爌所講的情況,他其實心中有數。
韓爌一見天啟皇帝沉默,他也沒有繼續在這個案情上糾結了。
因為要皇帝認借,那是不可能的。要達到目的,唯有曲徑通幽。
所有人或明或暗地鬥了這麼久,所瞄準的不過是錦衣衛的兩個官位而已,都指揮使和北鎮撫使。
君臣就這樣沉默以對,過了好一陣子,韓爌對天啟說了一句話道:「皇上,臣以為,錦衣衛還是握在您的手中最為妥當。」這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不過天啟皇帝顯然聽懂了。
他回復了韓爌一句:「朕知道了。」
韓爌出了乾清宮,他是帶着微笑出來的。
因為他知道錦衣衛的事妥了。皇上並沒有要將錦衣衛交給東廠,交給魏忠賢的意思!
劉僑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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