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山要把沈秋蓮許給王城守做側室?
那日不是說的王城守喪妻的兒子要納側室麼?
那日的說法顯然是王夫人給沈重山出的主意,但王城守兒子喪妻納側室的事情應不是空**來風。
怎又變成王城守自個兒納側室了?
沈霓裳疑惑地看向司夫人。
司夫人也皺了下眉頭,語氣平靜:「我給了二十一萬兩,其中五萬是打點之用。我的銀子已經都給了。」
司夫人對沈秋蓮沒有多少惡感,但也絕談不上好感。
此際沈霓裳心情不好,司夫人自然也不會愉悅。
說這話同沈秋蓮聽的意思便是,我已經出了這份銀子,你便是再尋沈霓裳,她也不可能再有銀子拿出來了。
很是顯然。
沈重山恐怕是捨不得出那麼多打點銀兩,想貪圖一部分,或是王城守那邊除了要銀子還提出了其他要求。
無論是何種可能,司夫人也不想沈霓裳扯上關係,這才把話接過去了。
「我知道夫人沒銀子了。」沈秋蓮泣聲不掩恨意,「是王夫人同爹出的主意,那女人同爹說,若是兩家能做親,這筆銀子興許就能省下不少!本是想將我許給王家大少爺,我雖是不願卻也應了。可後來不知怎地卻變成王城守……我是偷跑出來的,我不想回去了,只求三妹妹給我一個容身之處,日後便是做牛做馬我也會報答三妹妹**人!」
沈秋蓮說着就要朝地上跪,沈霓裳一把捉住她,將人拉住。
「對不住,這個忙我幫不了。」沈霓裳凝聲道。
沈霓裳雖是女子但時常鍛煉,比起更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沈秋蓮,手勁兒也要大不少,沈秋蓮一路驚惶而逃,好不容易跑到莊子,以是心力交瘁,精疲力盡。
被沈霓裳這樣一抓,自是無力反抗。
「三妹妹,我求你了!」沈秋蓮淚流滿面,「我真的不想嫁,我沒旁的人可以求了……三妹妹……」
「我給你一筆銀子,你自個兒找地方安置吧。要逃便逃遠些。」沈霓裳在心裏嘆口氣。
其實她並不贊成沈秋蓮出逃的這個辦法。
沒有戶籍沒有路引,沈秋蓮的求生能力恐怕比那時的她還不如,離開沈府的庇護,未知的危險還不知有多少。
可是她身邊也沒辦法留沈秋蓮這樣一個人。
沈秋蓮頗有心計,也懂察言觀色,城府不淺。
莫說眼下還有容蘇的事情讓她焦躁煩亂,便是沒容蘇這回事,她也不可能留這樣一個人在身邊。
她的身邊必須是能完全信任的人。
而沈秋蓮私心太重,無須司夫人用那摸骨之術,沈霓裳也知曉司夫人不會同意。
方才司夫人的態度便以說明。
可她也說不出讓沈秋蓮回去的話,最後,只能選擇給銀子一途。
給了銀子,就她同深秋涼的關係而言,也算盡了情分。
而後,便各安天命吧。
沈秋蓮顯然比沈霓裳想到的還更聰明幾分。
聽得沈霓裳的話,沈秋蓮非但未露出喜色,還愈發傷心,使勁兒的搖首,一面搖首一面苦苦哀求:「我不要銀子,三妹妹就讓我留下吧,為奴為婢,我絕無怨言!三妹妹就給我一條活路吧!」
司夫人面色霎時一沉,冷然看着沈秋蓮:「二小姐這話說得好笑。什麼叫我們給你活路?旁人不知曉,聽二小姐這般說還以為是我家霓裳斷了二小姐的活路!這罪名咱們可擔不起,既然二小姐不要銀子,妙紅二丫,送二小姐出去!」
妙紅最聽司夫人的話,二丫向來一板一眼,聽得司夫人的吩咐,兩人便齊齊上前,一個笑吟吟地溫聲勸解,一個面無表情直接動手,將沈秋蓮死死攥住沈霓裳的手拉開。
沈秋蓮哪裏是二丫的對手,被二丫拉開猶不肯放棄,但眼底已是絕望般掙扎:「……三妹妹,三妹妹,三妹……」
喋喋不休,淒楚無比。
司夫人神情冷然,沈霓裳心中雖不乏憐憫,但終究還是理智為上,別開了視線,朝玉春打了個眼色。
玉春會意,回到房中去拿銀子。
大額的銀票交給了司夫人,但她這個財務總管的職位還在,剩下的銀子銀票還是留在她手裏的。
院中無人說話,只聽得沈秋蓮的聲聲哀求。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入耳幾分急促。
沈霓裳面色一正,快步走到院門處,與此同時,馬蹄聲也恰好停在門口,司夫人怔了下,也跟着行了過去。
門一打開,暗沉的天色下,凌飛穆清兩人從墨雷赤龍分別一躍而下。
沈霓裳讓開,兩人大步而入,妙紅趕緊過去朝外看了看後將門合上。
「查到了!」此刻黃昏已過,天色暗暗,凌飛一進門略掃一眼便急切低聲道,「四人中只有沈慕衡初一初二兩日行蹤不明。花尋那邊,桃花塢的人也尋到了那個小叫花子,說是一個帶帷帽的男子,樣貌不知,但年紀對得上。除開沈慕衡,其他三人這兩日內皆未離家。」
為了以防萬一,除開這四人,其他可能相關的人,他也再繼續查探,但這個就沒必要說了。
凌飛也是急切,一進門便說話,說完才發現還有一個眼生的外人站在妙紅身後。
沈秋蓮身形嬌小,從他的位置看去,恰好在妙紅身後,旁邊又站了個二丫,他竟一時未察覺。
看着一臉淚水狼狽的沈秋蓮,凌飛不免擰了下眉頭。
沈霓裳循着凌飛的目光淡淡看了一眼,凌飛說得太快,她來不及阻止。
不過已經說了,那便稍後再說,此刻還是眼前事更要緊。
沈霓裳說給凌飛聽的四人中,她最懷疑的便是司家老夫人同沈慕衡兩人。
一人同她和司夫人結怨,一人那日晚間正好不在府中。
司老夫人恰恰出現在那日,沈慕衡則是才從遠地歸來,且兩人皆是良籍身份,同她分析恰好都有吻合之處。
「人呢?」沈霓裳不動聲色,看向兩人,「……沒尋到?」
既然已經尋出嫌疑人,定然會找人,但這兩人齊齊出現,眉宇間也不見輕鬆之意,顯然是出了別的差池。
果然,聽得沈霓裳的問話,兩人神色皆暗了暗。
穆清看了一眼司夫人,司夫人也定定看着他們兩人,看過一眼後穆清再將目光投向沈霓裳,低沉道:「沈慕衡初一晚間出府,直到初三才回府。初三到昨日初五皆有出現,但昨日早上去了沈家鋪子一趟後便不知去向。花尋找了人幫忙在查,我們過來同你說一聲。」
畢竟是沈府的人,說來還是沈霓裳的兄長,範圍也是沈霓裳劃定的,沈霓裳也許會有頭緒。
穆清也沒見過沈秋蓮,但見司夫人同沈霓裳都沒阻止的意思,便避開的關鍵處,將事情用兩人能聽懂的意思說了。
沈霓裳既然當着司夫人問話,再看司夫人同以往大不相同的端凝神色,兩人便知司夫人應是已經知情不少。
「玉春二丫,先帶二小姐去你們下去休息。」沈霓裳轉身吩咐道。
玉春也早就行了過來,聞言便走到沈秋蓮:「二小姐跟奴婢這邊走。」
自凌飛穆清二人進來,沈秋蓮便止住了哭腔,此際面色卻有些怪異,對玉春視而不見,只滿目驚詫又驚疑不定地看着兩個一般氣宇不凡樣貌奪目的年輕男子,最後再望向沈霓裳遲疑問:「三妹妹你們……在找二哥?」
沈霓裳先是一頓,繼而眸光倏地一凝,驀地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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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陋逼仄的屋中空蕩無比,只一側地面上放置了一張尚算潔淨的草蓆。
牆角一燈如豆。
燈芯被剪得極細小,故而火光也極幼細,映出一室幽暗朦朧。
東側牆面一人半高處的位置開有一道氣窗,半尺大小,仰首看去,星光如織。
容蘇靜靜立於窗下,凝目望向那半尺見方的天際夜色。
前幾日陰雨綿綿,這幾日天氣也有些陰晴不定,連帶着月色也黯淡幾分。
此消彼長之下,繁星漫天,星輝愈發明晰璀璨。
數日來滴水未進,修長的身形依然挺拔如故,清俊的面容蒼白憔悴許多,卻絲毫不見悲喜之色。
容蘇已然平靜。
此處是沈家碼頭貨倉所在。
周遭也有其他商家貨倉。
白日裏人來人往人聲嘈雜,到了夜間便寂靜無聲。
幾日來,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呼救。
可是他從未發過一句求救之聲。
沈慕衡也篤定他不會出聲,故而除了最初那一日,之後對他未有絲毫禁錮之舉。
事到如今,並無怨悔。
最後需要思忖的,便是事情是否還有遺漏之處。
腳步聲傳來,沈慕衡推門而入,清秀文氣的臉上看似平靜無波,細看去,眼底卻一絲有壓制不住的隱隱喜色。
進到屋中站定,目光在手中的藥碗上微微一落,激動之色再次一閃而過,按捺下後,沈慕衡輕咳一聲,故作鎮定地喚了一聲:「容先生。」
容蘇轉過身,視線從藥碗上一掠而過,神情無變。
「容先生——」沈慕衡矜持微笑,端着藥碗的右手隨之平平伸出。
黑漆漆的水面頓時漾起些許波紋,藥碗離容蘇只有半臂距離。
容蘇看了眼,抬眸淡淡一笑:「你就不怕我同你說的方子有假?」
沈慕衡勾勾唇角,也不着急,側向一步,將藥碗小心放在草蓆上。
直起身體,他笑得極溫和:「容先生對我那三妹情根深種,想必不會在這等事上考驗沈某的耐心。」
容蘇面色頓時僵硬微變。
「沈某果然沒猜錯——」沈慕衡眼中光芒得意閃動,「也對,這般才說得過去。我便說,那宅子裏一個啞巴,一個形如厲鬼,一個矮如侏儒,以容先生這般氣度容貌,尋常人哪裏配得上?也只我三妹那般的美人才值得上先生的這份捨身忘死的傾心之舉。容先生,沈某說得可對?」
容蘇神情只變了一瞬,很快便恢復沉靜,看着沈慕衡不置一詞。
「容先生為何不說話?」沈慕衡輕笑着抬了抬眉梢,一臉的志得意滿也不再掩飾,「那夜容先生看着我三妹離開,定是捨不得緊吧?先生當日的神情……嘖嘖嘖,我當時看着都有些不落忍。而後先生回屋一夜輾轉反側,心裏頭想得也是我那三妹吧?要不然,也不會我那信上只略略提了下我三妹的名字,先生就果斷赴約——先生對我三妹如此情深意重,應是不會出爾反爾才對……」
「……就算是先生真要反悔,沈某也無甚懼怕。先生同我那三妹的往來也有跡可查,便是先生立時求死,干係也抹不去,只要先生的屍首在,我那三妹也辨無可辯。大瀝律例,平民若與邊族私下相通,輕則降籍遊街,重則刑囚入牢。這些律法條文無須沈某多言,想來先生也是知曉的。反正她們母女如今已同沈家撇清,就算問罪,也牽連不到沈家。以容先生的身份,即便是具屍首也定比尋常死人值價許多,沈某雖是不能如願以償,但這份功勞也不會小。只是我那三妹一家子落到官府手中……脫一層皮,興許還是便宜的。」
沈慕衡笑得溫文爾雅。
容蘇眸光無動,看着沈慕衡,語聲平緩:「我怎知你會信守承諾?」
「我為何不信守承諾?」沈慕衡微微而笑,從懷中取出一張新的戶籍紙連同一張路引,「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先生只要如我所願,我立時便會離開前往茂國,從此改名換姓,再不會踏入大瀝半步。留在大瀝於我能有什麼好處?我同三妹並無仇怨,沒有好處,我又何必親人變仇人?先生儘管放心便是,只要先生守信,沈某自然也說到做到。先生還有何要問的?」
「倒還真有一事不明。」容蘇淡淡笑了笑,「你為何會跟蹤霓裳行蹤?」
沈慕衡目光些許顫動,繼而也笑了笑:「這有何好問的,不過是一時好奇罷了。」
「你在說謊。」容蘇搖了下首,眸色一片平靜相望,「你應了我,要坦誠相待,不得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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