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忘了,這府里除了你我二人和秋玲秋月,可還有一位小姐呢。」沈秋蓮笑吟吟上前,極親昵攀上沈如彤的手臂:「她剛來的時候,咱們還見過一回。後面就沒怎麼見過了。不過倒聽府里好些下人提過,說她平素不聲不響的,不多事脾氣也好,我聽着倒是人緣兒不錯呢。」
這一提,沈如彤想起來了。
頓時撇嘴不屑:「那個外頭來的啊,有什麼好看的!誰有空看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種——」意識到這話不該她說,真要說了,不是連她爹也罵進去了,遂懶洋洋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去嘛大姐,反正也無事。」沈秋蓮又勸道:「走走散散心,不好玩咱們再想別的去處。」
想想確實也沒別的趣子,沈如彤可有可無的點點頭,兩人帶着丫鬟來到了沈霓裳的院子。
剛用過午膳不久,沈霓裳正在床上躺着。
玉春這兩日十分盡責。
伺候沈霓裳躺下後,就在廊下守着熬藥。
聽得門環扣響,她楞了楞,疑惑皺眉。
霓裳這院子比清水衙門還清水。
沒入排行的小姐連過年過節也沒上桌團圓的資格,秋玲小姐和秋月小姐平素里倒是偶爾會跟着她們的娘去正院請安。
可沈霓裳孤身一人,連這茬兒也省下了。
誰會到這院裏來?
好在這兩日跟着沈霓裳,她也長了些心眼。放下扇子,她躡手躡腳的過去從門縫裏偷看了下,又趕緊輕手輕腳地回去稟報。
沈霓裳回來的時候連傷口都沒包紮,應該是不願意讓人知曉受傷的事兒才對。
果然,她剛說完,沈霓裳就蹙了蹙眉心。
下一刻就起身,讓她把繃帶拆了。
「那藥用不用藏起來?」玉春問。
沈霓裳搖首:「不用了。她們要問,就說我昨兒個出去看病了。」
以前都沒見過人,突然跑來,想是昨日出去惹了眼。
也正常,青蛙日日呆井裏,自然沒人多看一眼,可要是那日忽然蹦出井口,當然會引來注意了。
那廊下的藥,正好做道具。
玉春故意跑得「蹬蹬「」的去開門:「大小姐,二小姐?」
她做出一副欣喜樣。
沈如彤等久了,很是不爽快:「做什麼呢?這么半天?」
沈秋蓮卻細心,聞到飄來的藥味,當先一步邁了進去:「咦,這是……在煎藥?」
玉春一面讓道一面賠笑:「可不是霓裳小姐病了,前兒個晚上吹了風,起來就有些頭疼……昨兒個出去配了些藥。」
沈如彤像只孔雀一般神情倨傲的行了進去,破舊的院子,掉漆的門窗……左顧右盼間,眼底不免划過輕蔑。
這樣的地方也能住人?
心中瞬間又傲然了幾分!
可這份傲然在見到院子主人那一刻被打擊了!
沈霓裳半靠在床頭,並未起身,面色也有些蒼白,但這種蒼白反倒更顯出五官的清麗,青絲如黛,杏眼明仁,瓊鼻瑤口——這沈霓裳竟然出落得比沈秋蓮還好!
一行人一進門,以沈霓裳過人的五感,鼻端立時就襲來一陣濃郁香風。
尤其是那當先二人身上,香氣更是分外明晰。
她仔細分辨了下。
沈秋蓮身上應該是……蘇合香,好像是熏在衣裳上的。
而沈如彤身上除了蘇合香的薰香,沈霓裳瞟了一眼她腰間的鎏金銀香球——好似是沉香中的白木……
不知產地是哪裏的?
做鬼的時候聞不到味兒,她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也有沉香……不過想想也對,地貌都完全一樣,食物種類也沒多大變化,其他物種當然也不會差異太大。
沈霓裳心中一動,思忖着這倒是條好信息。
心裏想着事情,一不留神,也就沒收回放在沈如彤身上的視線。
可看在沈如彤眼裏就很是不爽了!
沈霓裳的眼中一片清明淡然,既沒有秋玲面對她時的那種敬畏閃躲,也沒有沈秋蓮面對她時的那種討好,再加上眼前這張臉……沈如彤目光陰沉極了!
沈霓裳將沈如彤的神色變化盡皆收入眼底,心想,就知道會這樣,所以她才不願意摻和到正房去……
她的直覺是對的。
正房這兩人,沈如彤驕橫,沈秋蓮狡詐。
她見過兩人私下裏相處的場景,沈如彤看沈秋蓮的目光,那是一種恨之不得**裸的嫉恨。
女人的嫉妒,向來是很可怕的情緒。
這個沈如彤比玉春還不會掩飾,當然,在沈秋蓮面前她也有足夠的資格不去掩飾情緒。
她是沈府的最幸福的小姐,可惜模樣隨了大夫人,從某種程度上,就變成了最不幸。
大少爺沈思言二少爺沈墓衡的長相都隨沈重山,沈重山人品如何且不說,倒有一副拿得出手的好相貌。
最高的身份附贈了最丑的容貌……嗯,沈霓裳表示,她很理解。
這種時候應當是裝嬌弱比較有利。
可她裝不來,也不想裝。
於是,她也就靠在床上,直直地同大小姐對視,面上無情無緒:「大小姐,二小姐。」
沈秋蓮也有些驚訝。
她是聽貼身丫鬟惠兒說,說是碰見霓裳主僕二人從外面回來。
惠兒當時說:「沒想到霓裳小姐長得還挺好看的。」
她沒想到沈霓裳長得竟這樣好看。
不過這樣正好!
她瞄了眼沈如彤的神色,微微一笑:「霓裳妹妹,我這麼叫對吧?我記着妹妹好像比我小半歲。」
沈霓裳將目光轉向沈秋蓮,正巧接住了她眼中那一抹正隱去的得意。
沈霓裳「唔」了一聲。
屋中有些冷場。
玉春乾笑了聲:「呃,那個,霓裳小姐不愛說話……大小姐二小姐,奴婢去搬凳子,您二位稍等,稍等。」
沈霓裳的臥房很是簡陋。
別說屏風,就連圓凳也沒一張,除了一張架子床,就只一個柜子,牆角兩個半新舊的箱子。
連箱子上的鏡架都是脫了漆的。
見沈如彤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惠兒同沈如彤身邊的雅枝也跟着去外間搬凳子。
光禿禿的圓凳搬進來,沈如彤目光嫌棄,她幾時坐過連墊子也不鋪的椅凳?
玉春瞅瞅這個看看那個,乾脆遁了:「奴婢去泡茶。」
「大姐,坐吧。」沈秋蓮又當先坐下,笑得知書達禮:「咱們難得來一回,霓裳妹妹這處兒倒是極清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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