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天昏地暗中,蘇北聽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他睜開眼,就看到自己對面坐了一個人。
他和那人中間隔了一方黑白分明的棋盤,那人低頭專注的研究着棋局,光纖又有些紛雜,渾渾噩噩中,蘇北只覺得眼前這人看起來似乎很年輕,但實際上年紀肯定很大了,那股沉重的滄桑味道,比那些脖子以下都埋進黃土裏的老頭還要濃郁。
嗯,倒是很像九尾府里那些流傳了幾千年的古董上凝聚的韻味。
「怎麼?」對面的年輕人突然抬起頭,拈着白子饒有性質的望着蘇北,「覺得我很老?」
直到這時,蘇北才看清了年輕的面容:瓜子臉、稜角分明,臥蠶眉、丹鳳眼,雙眸似星河,鼻若懸膽、膚若凝脂……一張俊美得慘絕人寰,本應顯得有些女氣的臉,偏生因為眉宇間盤踞的堂皇之氣,而讓任何人都不會覺得這張臉的主人是個娘炮。
「你你你你……」看到這張臉,蘇北嚇得一下子就清醒了,豁然而起,驚恐的指着年輕人,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竟然是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別激動!」年輕人隨手將白子拋回棋盒,淡淡的說道:「我構建這個夢境不容易,你要醒了,再想見我可就得很久很久之後了。」
「夢境?」蘇北打量四周,發現自己正在一顆,不,應該兩顆相互纏繞、相互交織,通體燃燒着熊熊烈焰、枝丫遮天蔽日的巨樹下。
這棵樹,蘇北越看越眼熟,許久後,才用一種近乎囈語的聲音輕聲問道:「這是哪兒?」
年輕人淡淡的回應道:「我家。」
「你家?那為何我會覺得眼熟?」
「因為我就是你。」
蘇北緩緩回過頭,凝視着對面那張最熟悉的陌生臉,許久之後,他艱難的張口,聲音乾澀得就像是在沙漠裏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
「原來是你。」
年輕人沒理會他,伸手在虛空一抓,憑空取出一尊天青色的鵝頸玉瓶,再伸手在棋盤上一抹,棋盤瞬間就變成了茶案,茶案上還有兩個透明的翠綠酒盞。
「你好像已經學會了飲酒了是吧?」
「嗯。」
年輕人撩起大袖,緩緩將兩個酒盞填滿。
「嘗嘗吧……應該是這個味兒。」
蘇北遲疑的他,又看了看酒盞里涌動的金黃酒液,想了想,突然端起酒盞,仿佛喝毒藥那般緊緊的閉着雙眼仰頭一口飲盡。
入口,烈,烈得仿佛要他嘴裏炸開,一股辛辣勁兒直衝頭皮,似乎要把他的天靈蓋掀開透透氣。
烈之後,是苦和甜!
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攪在一起,在他口腔里反反覆覆、來來回回的翻湧,蘇北一時沒忍住,張口將就吞進獨子裏的酒全吐了出來。
「嘔……」
年輕人將蘇北的反應看在眼中,自己默默的端起自己身前的酒一口飲盡,然後輕輕的閉上雙眼,似乎是在品味,又似乎……是在回味。
許久,年輕人才睜開了雙眼,望向蘇北。
明明是一般高,視線齊平,可此刻年輕人的目光,卻讓蘇北有一種他正站在蒼穹之上,無喜無悲的俯視自己的感覺。
「你果然不是妖……」
蘇北不明所以,「什麼?
「這酒,是十妖神最愛的酒,當年每次大宴,他們都會想盡辦法的從我這兒騙酒喝,而你,一喝就吐……」
「什麼妖神?」蘇北更糊塗了,「我酒量不好,喝酒吐很正常吧?」
年輕人收起酒盞,徐徐說道:「妖族天生地養,生性桀驁豪氣……真正的妖,拿最凶的兵器,戰最強的敵人,騎最美的女人,飲最烈的瓊漿……你不是妖。」
言罷,他緩緩的垂下眼帘,不再看蘇北。
「我知道你想見我,也知道你想見我是為什麼,你只管放心,我是你,你卻不是我,你的人生,我無意插手,我的責任,你也不用負擔……道不同,不再相見!」
「你……」
蘇北還待說些什麼,就只感覺眼前一黑,再睜眼時,映入眼帘的已經是漆黑的閣樓天花板。
他躺在床上,睜大了雙眼,怔怔的凝視着天花板,心裏反覆咀嚼着年輕人最後那句話,一種說不清是該輕鬆還是該沉重的情緒在心裏慢慢的迴蕩。
他知道自己不用在擔心被人奪舍的問題了!
但他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
天光大亮。
「少爺,起……」端熱水進來的銀鎖一推開門,就被蘇北睜得跟鈴鐺一樣的雙眼和萎靡的臉色給嚇到了,連忙放下手裏的熱水撲倒床邊,伸手去探蘇北的額頭,「少爺,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麼?」
蘇北勉強的咧了咧嘴,無精打采的說道:「銀鎖姐,我好歹也是修士,那還會風寒發燒啥的。」
「也是哦……」見他說話,銀鎖微微鬆了一口氣,「沒啥不舒服就起床吧,古六通來了,正在院兒里等您呢!」
在銀鎖的世界觀里,只要健健康康的,有漂亮的衣裳穿,有好吃的飯菜吃,每一天就應該是快快樂樂的……
蘇北以前也是這樣,只是現在不是了……
「古師兄來了?」蘇北翻身而起,在銀鎖的伺候下穿衣裳,「早飯做好了麼?做好了就請古師兄上來一起吃早飯……大黃呢?」
銀鎖矮着身子掛玉佩,「做好了,大黃還沒起來呢。」
蘇北張開手臂,轉了兩圈,「把那傢伙叫起來,吃了飯再睡。」
銀鎖細心的把蘇北衣裳上的皺褶撫平,「好的。」
打理完後,蘇北低頭看了看自己乾乾淨淨、周周正正的模樣,笑道:「銀鎖姐,你這樣慣着我,以後你要不在了,我肯定連衣裳都不會穿了。」
銀鎖聽到這話,樂得就跟偷了老母雞的小狐狸一樣,「那奴婢就哪兒都不去,伺候您一輩子!」
「哈哈……」蘇北笑着打趣,「我倒是樂意呀,可你總會嫁人呀,我姐當初說你啥來着,胸大無,不對,思春的小丫頭片子!」
「哼!」銀鎖突然把俏臉一板,「奴婢的命是你救的,誰也嫁,就伺候你一輩子!」
說完,端起臉盆就氣呼呼的出去了。
留下蘇北莫名其妙的撓頭,「我哪兒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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