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茶樓 041論醫二

    「普洱，不應該是水溫越高越好？」見到雲九的動作，齊覺世有些不解地問道。

    普洱是全發酵的黑茶，而且時間越長，才越有味道。

    一般普通的普洱，沒有十年以上的時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味道，更不要提韻味了。

    黑茶，甚至需要用煮的方式才能讓茶的真正味道出來。

    齊覺世是一名老茶客，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雲九這普洱，昨天他就喝過一次，雖然說被糟蹋了，沒有了那韻，不過那種口感，是外面的茶根本就無法體會到的。

    雲九看着他，笑了笑，「普洱確實應該水溫越高越好。然，不同的茶壺，不同的水溫，甚至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環境，出的味道皆是不一樣。這就如同面對同樣的病狀，不同的醫生，開出來的處方以及治療手段皆是不一樣的。這點，齊先生以為然否？」

    聽到這樣說，齊覺世不由一愣。

    雲九沒有再說話，不停地把手放到水壺上面去感覺水溫。

    一直過了好幾分鐘，才提起壺，並沒有直接沖泡茶壺裏面的普洱，而是先在壺外面淋上了熱水。

    看着熱水遇冷而升騰起來的水汽，齊覺世不由一愣。

    雲九淋了好一陣的茶壺，然後才掀開了壺蓋，對着裏面的茶葉進行沖泡。

    等裏面水加足了，蓋上壺蓋，然後在外面再淋了一番熱水，才作罷。

    然後立即就把茶壺端起來，把所有茶水倒入茶海，再由茶海向着茶盤上的幾個杯子衝去。

    整個洗茶的動作，行雲流水，這讓齊覺世都是覺得有些詫異，如此的年輕人，平時也不是對茶有着太大的愛好，居然能夠擁有如此的手法。更重要的，整個過程，絲毫都不見任何的不和諧感覺。

    洗茶完成，雲九再次提起水壺，向着茶壺諸如，然後再在外面蓋上蓋子之後，向外面淋上熱水。眼一直到茶壺外表的水已經乾的大部分沒有了濕跡，才一手提壺，把壺中的茶水倒入茶海。

    一股淡淡的香味傳入齊覺世的鼻子之中。

    雲九端起茶海，在兩個茶杯中分別倒入了七分滿，用剛才已經洗過的黑色茶夾夾着茶杯上方未有茶水的位置，輕輕地遞到齊覺世面前，示意他品嘗。

    看這手段，眼前的年輕人果然是對茶也是有着很深的研究的。

    過程行雲流水，自然和諧不說，就連規矩，也是沒有分毫差錯。茶滿七分，這是規矩。如若太滿，則是代表主人不歡迎客人！明明自己不受雲九歡迎，在喝茶品茗之時，卻心態變得很是平和。

    整個過程中甚至都不用手去碰茶杯。

    食指向內彎曲，用拇指跟中指捏着茶杯的中間處，齊覺世把杯子端到面前，先看湯色，這並非有其他外面市場上賣的那些普洱湯色那般深，心中暗暗奇怪，臉色卻未有絲毫變化，放至鼻端，除了一點點沁人心脾的芳香，倒也沒有濃香。

    仆一入口，一股滑膩的感覺先是通過舌頭傳入大腦深處，緊隨着則是一股說出不來是香還是什麼的味道在口中瀰漫，整個人的毛孔在這一瞬間就張開來了！原本問着的淡淡的芳香，卻絲毫感覺不到。

    這是韻，普洱特有的韻。

    甚至，齊覺世感覺到已經喝到了時間的味道，這種感覺，心中明白，卻無法用言語描述出來。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莫不過如此爾！

    舌頭輕輕地攪動，那中韻味在口中變得更是濃厚，久久捨不得咽下。

    「好茶！」

    咽下之後，感覺到舌頭根部開始向着整個口腔升騰起來的回甘，齊覺世閉着眼睛，久久才睜開，忍不住贊了一句。

    雲九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再給他倒滿七分，雲九開始說話了，「身上感覺如何？」

    「毛孔展開，渾身舒坦。」

    「自古，茶有疏通經絡之功效。眾多古醫典籍，皆有記載。然，名山大川之茶，普通人卻是難得。那是吸收天地精華之物，世人用以治病，調理身體，也是有着那效果……」雲九對於茶的理解，倒是讓齊覺世有些迷茫了。

    他究竟是說茶，還是說醫？

    「《黃庭經》認為，人體為一個以三宮三田為樞結的彼此連貫網絡，血，精，氣皆在此網絡中循環運動，通暢，則人體健康，生命旺盛，鬱結，則疾疼病痛……結合道門五臟神以及陰陽五行理論，陰陽在臟腑中運行轉換，五行同樣如此……」

    齊覺世聽到這話，不由整個人都正襟危坐，雲九分明是在向他傳授他想知道的道醫理論。

    他哪裏知道，雲九這不過是隨口胡掐之言？

    「治病療人，倒是與這茶泡茶的手法沒有啥區別。不同的手段，最終讓這茶的味道，都會出來，只不過，出來的味道不同而已……」雲九再次把話題拉到了茶上面。

    齊覺世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雲九一邊說，一邊喝茶，每一杯，皆是一飲而盡。

    同時，隔一陣子，提起正在翻騰的水壺，冷卻一番，然後對着茶壺外面淋一通，完成之後，才把水壺放到火爐上面。

    而齊覺世則是去淡淡地品味。

    最後卻發現，這茶，在冷了之後，沒有了原本的那味道。

    舌頭上傳來的滑膩感覺不曾變化，然而那令人捉摸不透則又回味無窮的韻，則是沒有了。

    見到雲九再泡，依然是那手法，齊覺世不由有些好奇，「雲先生，為何不停地在茶壺外面澆水？保持壺內溫度可有作用？」

    即使提出了這樣的問題，他也以為，雲九不會回答。

    卻沒有想到，雲九淡淡開口，「熱水澆壺，是為了維持壺內的溫度，讓茶壺裏面的茶葉味道能夠在壺中釋放流轉，從而轉變成為韻。百年普洱，喝的，僅僅是韻而已，而非是味道……如果水在壺中時間長了，溫度太高，一開始湯色確實靚，味道也濃，但是那韻出不來，甚至三兩泡之後，茶就不行了。水溫太高，生生傷了茶的味道……」

    雲九以前喝茶的時間並不多，要不然也能夠知道裏面的茶隨便賣出一塊都不會面臨差點餓死的囧狀。

    這些話，也不過是當初老頭子用黃荊條子逼迫着小雲九給他泡茶時候說出來的東西。

    「這就如同楊老太太身上的那針？雖然阻止了經絡之間精氣血的運行，但是卻讓身體有了細微的變化？」老頭突然對着雲九問道。

    雲九提着壺的手為之一顫。

    看着齊覺世，「你能夠感覺出來？」

    「通過脈象，能夠有隱約的感覺。」齊覺世點頭。

    如若沒有感覺，自然也是不可能說出這番話的。

    「施針並沒有完全阻絕經絡之間的交換運行，不過交換運行的僅僅是維持最低身體消耗所需而已。如果老太太清醒，整個人的消耗，體內供應不上，如同倉庫一樣，本身就空的，面對蜂擁而至的饑民，一旦衝進來發現裏面無法解決他們的解餓問題，最終會破壞整個倉庫。」雲九倒也耿直。

    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隱瞞。

    雖然不曾答應齊覺世傳他什麼，兩人討論這些，倒也不違反規則。

    齊覺世對於雲九的這些比喻，覺得很是形象。

    雲九的這些話，讓一隻困惑他的那些東西瞬間消失不見。

    僅僅是這些理論，就夠他研究很長的時間。

    「每一泡茶，味道皆是不一樣，需要的水溫，時間同樣也是不一樣的。如同治病，不同的階段，採取的治療手段，藥物都是不一樣。萬變不離其宗，中醫治病主要就應該從體內陰陽五行入手，一旦讓體內陰陽五行達到平衡，整個身體精氣血運行交流暢通，則是徹底治療好了。」

    「雲先生既然有此手段，何不懸壺濟世？」齊覺世有些好奇地問道。

    看到雲九在他這話之後變了臉色，不由也是有些尷尬。

    良久，雲九才說，「我雖然看了不少的醫書，懂了無數理論，治病救人，倒是從來也未曾實踐過。」

    這話才是徹底讓齊覺世詫異了。

    僅僅是看了醫書典籍就擁有如此手段，如若能夠施展，積累更加豐富的經驗，那還得了？

    對於雲九的坦然，他也是暗中佩服。

    換成別的年輕人，即使不會回答，或者是找別的理由，也是不會承認他根本就沒有實踐過。

    「實踐有着很多的機會的……」齊覺世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雲九的話。

    雲九的回答，則是大出他的意外，「為何要實踐？治病救人，那是醫生的事情。我了解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對某些東西有着更深的理解而已。懸壺濟世，那又跟我有何關係？世人如何，非是與我有緣，與我何相干？萬千世人，救得了一個，能夠就得了全部麼？」

    齊覺世覺得他這樣的想法有些偏激，但是卻又不敢去勸。

    他哪裏知道，雲九這樣的想法，也是所有修道之人的想法。

    修道之人，本就最是自私。

    跟他們不相干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幹這事情的。除非遇到了，舉手施為。

    這也是這些年國內佛教大力發展，寺廟香火旺盛，而道教卻鮮有人知道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