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實是知道的,如果你說難受,她一定會放心不下。而她前幾日才受到了予尹大人和荀夫人的斥責,責怪她一個女子在外面亂跑。所以她如果想要探望你的病情,當夜勢必要先回到府院之中,然後趁着雨夜溜出來。她自己絕不會讓任何人察覺到她又溜進了偏苑,而且那天晚上雨很大,所有的應該都早早休息了,鳶沂從府苑中溜出來,可以很輕易就辦到了。」
鳶沂自己溜出府苑,然後溜進了偏苑。自然在案發之後,讓我們很難找到兇手是如何將鳶沂的屍體從府苑裡搬到偏苑之中的。
襲擊鳶沂的人,是青姬,正如蕭珏在檢驗過鳶沂的屍體之後,對於鳶沂後腦的傷做出的判斷。那把鳶沂的後腦砸成那個樣子,足見施暴之人對鳶沂的怨恨,鳶沂是經過反覆被重擊才死亡的,施暴者的力氣有限,並不能一擊致死。綜合所有的判斷,對鳶沂施加暴力致其死亡的,是一個力氣有限但是心懷怨念的女人。這個女人的目的很明顯就是針對鳶沂,否則在偏苑之中還有其他人,但她選擇了將鳶沂作為目標,從鳶沂的死亡狀態來看,兇手是一個與之親近的人,可兇手對鳶沂出手狠厲,毫不留情。「所以,兇手只能是你。」
青姬笑了。
「青姬,你怨恨了所有的人,那你知不知道,在你怨恨的這些人里,有些人是不顧一切地為你好。」我覺得惋惜,這個女人不過是太渴望得到關懷和關注了,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她真的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嗎?「你以為是大夫人逼死了你的親生娘親,你以為她是要你娘親在你面前深感絕望,才因此而自殺的。可你知道嗎?這世上沒有一個母親會錯認了她的孩子!」
青姬懵了,好像有些東西在她心裏慢慢醒了過來。
「孟夫人在生產之後,僅僅看了一眼,就記住了她的孩子。大夫人在生產之後,單憑直覺,她就知道你和你的姐妹不是她所生的孩子!那麼你娘親呢?你的父親為了家門榮譽,將大夫人的兒子送到了莘國的王宮,但是你娘親答應將你們姐妹其中一個,交由大夫人撫養,也是因為她了解家門榮譽嗎?作為一個母親,我想她在那個時候所想的,是哪怕一個孩子能過得好也就足夠了!她是妾室,你們跟着她註定無出頭之日,你們以她的孩子活在這世上,將來只怕會走了她的老路,她的母親是妾室,所以她也只能是妾室。但是嫡女不同!你明白嗎?只不過你並不是她一開始選中的那一個孩子,你怨恨你的姐妹成了嫡女,享受榮華富貴他人寵愛,那麼你娘親對你,差嗎?!你又何嘗不是在人生開始的前兩年,獨佔了你們親生母親的寵愛?!你的姐妹,在你們的娘親活着的時候,面對她,能喊過一句娘親嗎?沒有吧。你們因為一場疫病之劫互換了身份,當你重新回到府苑中的時候,你取代了她成為了嫡女,你可想過,如果你們的舅舅稍晚一步,她被取代的不僅僅是嫡女的地位,還有活下去的機會!而你舅舅不辭勤苦奔波到孟地,原本就是為了救你!但好在你沒事,所以將你的姐妹救走。你娘親好歹撫育了你兩年多,縱然你們姐妹雙生,但是一個養在自己身邊,一個受老夫人照料,當她親眼所見你的時候,她會不知道你是哪一個嗎?!」
不是的……就算是養條狗,兩年,主人都一定認得它了!
「你娘親,應該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是誰了。她哭,哭得另一個或許已經死去的孩子,但是她絕望自盡,絕不是因為另一個,而是為了你。如果她活着,你們還將是大夫人最大的威脅,有她在,大夫人勢必還要折磨你,下一次你就不知道還能不能那麼好運活下來了。她為了把你身份的秘密隱藏下去,將最後的威脅一同帶進地獄裏,選擇了永遠保守這件事,但你……你誤會了她的用意,還恨了她和你的姐妹那麼多年。」
我雖知道那位折磨她的大夫人,也是因為失去了自己的兒子,日日揪心,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來。但是家暴同樣是犯罪,我自己尚不能表示理解,也不當個綠茶x去勸說她原諒大夫人。
她苦笑,有淚滴下。「原來,是這樣啊……」
「你今夜來找我,想必就是希望我能解開你的心結吧。」我們找不到鳶沂的屍體,據說是被一個男子裝扮的人送出了城,從竹牙到弗昇,至今仍未找到鳶沂的屍體。可是看今日青姬的反應,我想,現在鳶沂的屍體,大概已經埋在了岑夫人的身邊吧……
青姬並非無情,只不過是執迷不悟罷了。
「噗」地一聲,在我猶豫鳶沂屍身下落的同時,親眼所見,青姬口吐鮮血倒了下去……
我急忙上前扶住她,同她一起坐在了地上,桌上的茶杯連帶着被掀翻在地,碎落一地。青姬衣襟前已被鮮血染污……她臉色蒼白,嘴唇發黑,是服了毒的樣子。在我接住她的同時,聽到她說,「幸好,死之前能聽你說起這些,也不至於帶着滿心的遺憾離開人世了……我知道是我錯了,可是我沒辦法,若是她早一點來找我,我也不會一直怨她們了……從前和我娘一起生活在那破破爛爛的小院子裏,雖然日子苦,但是……但是……回不去了……」
「不會的。」我見她渾身抽搐,不知她到底中了什麼毒,如果現在蕭珏在這裏,大概,大概還能救她一條命吧,但是現在該怎麼辦……
「霍汐大人,我要去見她們了,你說,她會恨我嗎……」青姬握住我的手問。
我猶豫了,然後,說,「不會的,你是她的姐妹啊,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她怎麼會怪你呢。」
青姬笑着,點了點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後來呢?」守望問說。「夫人只是從青姬的態度上,就知道了鳶沂姑娘被她埋在了岑夫人旁邊嗎?」
我回過頭去,看了看蕭珏,才答守望的話說,「真正能救贖一個人恨意的,絕非殺戮,而是成全。」
青姬是為了解開自己的怨恨,才答應了她的父親到莘國聯姻的,一切的殺戮從殷夫人開始,卻終結在了鳶沂的死上。也許是冥冥之中的註定,鳶沂的一條命,成了阻止青姬繼續殺戮下去的原因。
「至少,我們證實了,她並非恨着岑氏,只不過是太過於渴望得到岑氏的親情,才由此生怨的。」蕭珏淺笑着,握緊我的手,似在開解我的遺憾。
在那件事出了以後,守望他們上山去查看,發現岑夫人的墓在被我們將屍骨埋回去之後,旁邊有了新的挖掘痕跡,以此證實了。當日盜走了鳶沂屍身的人,就是青姬,目的是為了把鳶沂送回到岑夫人的身邊。如果她真的是那麼恨岑夫人這個姐妹,又怎麼會將鳶沂還給她呢。
「不過,大人和夫人都好厲害啊。」弗昇驅馬上前,與我們的馬車並行,十分欽佩地說,「當日知道大人被擄走之後,我還擔心呢,就怕大人有個閃失。可見夫人一點都不着急,抱着那豆丁跟什麼事都沒有,沒想到夫人一早就知道了,大人是故意被擄走的。」
「大人被擄走,恐怕就在計劃之中吧,估計也只是瞞着我們而已。」竹牙笑道,「不過,大人夫人,你們下次再有什麼計劃,能不能提前提醒我們一下啊,這大半夜的出來,突然看到一個兇手倒在夫人懷裏,也着實是太嚇人了!」
我看着蕭珏,和他們說道,「其實也算不上是計劃,是你們的大人,隨機應變得好,才就下了青姬的一條性命,我都險些被他蒙在鼓裏了。」
沒錯,青姬沒有死。
她故意擄走蕭珏,但是蕭珏卻留下了豆丁作為信號。我便隱約明白,青姬的目的並不是蕭珏,她只是希望臨死之前能得到我的開解,而她當時已經決定一死,是服用了毒物之後前來的。蕭珏善於醫術,如果蕭珏在場,定能保住她一條性命,而這不是她所期望的。
而蕭珏只是憑藉他為予尹大人探病的那一日,與青姬的一面之緣,從青姬身上聞到了毒草的味道。解毒的藥丸,他早就準備好了,放置於掛在豆丁脖子下的那個小小錦盒裏。當日守望接我從王宮裏回去,我抱着豆丁在馬車裏戲耍時,聞到了錦盒裏藥丸的味道,才想通他到底在暗示什麼。
當年初相遇時,我們便說好了,我負責查案,救人的事交給他。
我哥在前面駕駛着馬車,稍稍側過頭來。「不過,聽說青姬醒了以後,也不執意要死了,她離開了予尹大人的府苑,反而去山上守着岑夫人的墓穴了。」
那對她,也算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蕭珏啊,以後你可別再跟你夫人似的,動輒被擄走,也不怕危險。」我哥仍然數落。
「這……」蕭珏一時語塞。
「怎麼會危險呢,要當爹的人,他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會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嗎?」我冷笑着說。
我哥輕咳一聲,不再說話。蕭珏僵了一會兒,才道,「大哥,我就說瞞不過夫人吧。」
「少來了,你們倆!」這兩個人瞞我都有份兒!從我初到莘地覺得身體不適開始,還以為是要出什麼大事了,天天緊張得要命,就怕一個不留神兒,又是戰亂再起。「後來發現你們天天黏在一起小聲討論着什麼,我就開始懷疑了!如果是案件的事,你們真的可能一點都不告訴我?那一具白骨而已,以前見得比那更懸疑的都有,什麼爛藉口。」
「夫人果然聰慧,蕭珏佩服。」蕭珏不再解釋,立馬認錯。
「不是,我說你們倆也真是……」我哥在大家的笑聲之中,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應是解釋道,「就算我們倆在一起說一些悄悄話了,但那也不一定代表我們在說你啊,也許……」
「也許什麼?」見蕭珏再不辯解,而我哥還不放棄,試着掙扎,我故意等他說下去。「也許作為大夫的蕭珏在為我診治之後,沒有發現我有了身孕?你們倆湊到一起,還能說些什麼!不過是怕我不願意把孩子生下來,故意想着法子瞞着我,等到肚子裏的孩子大一些,我不生還能有什麼辦法!」
他們這點兒小心思,不夠我琢磨的。
「夫人聰明。」蕭珏斷然退出戰局,表示出了他不再和我哥同一戰線的態度。
我哥被堵得啞口無言,氣呼呼地哼了半天,才強詞奪理地說,「我們能有什麼辦法,誰讓你成天琢磨着什麼,人的心理,犯罪者的心理,什麼象形文字,天天都琢磨些西里古怪的。萬一你知道了以後,不想生下來的話,那是造孽,況且你也沒表示過,你對小孩子的憧憬,如果你不喜歡,誰敢得罪你啊!」
「我的確不喜歡小孩子,太麻煩了。」我搖頭。「又是哭又是鬧的,弗昇家的艾嫂,剛生孩子的時候都累成什麼樣了,天天哄着小孩子。不過你們要是答應給我帶呢,生下來也沒什麼……」
「哈哈哈……」我哥一通冷笑,再也不多說話了。
「不過夫人,你真的只是從大人和霍准大哥的反應中,就確定了自己是有了身孕嗎?」守望也覺得好奇,趁着他們倆都不說話之際,騎着馬湊了過來。
「嗯,應該是說,因為他們倆的反應,讓我起了疑。可是當時沒有想到那裏,因為肚子裏的這個傢伙,算是乖巧,除了當時本身的一些狀況反應外,並沒有孕吐那些反應,所以一時間也沒察覺到自己是有了孩子了。」我摸了摸肚子,的確是這樣。「不過呢,在客舍的時候,我喝的水裏都多了一種藥材的味道,如果當時我再察覺不到,那就真的白瞎了。」
我又沒病,所以藥材的味道會出現在我平日的飲食中,也太奇怪了。
「因為是大人的孩子嘛,大人都那麼心疼夫人,偶爾喝的湯藥里,都是特意調配過,不能太苦的。更何況是孩子了,孩子也一定心疼娘親,知道他的娘親當時正在處理一件大事,所以啊……」
「可怎麼說,也都是夫人的孩子,那脾氣也應該跟夫人一樣古怪才是吧。」
「對對對,我也……」
「我說你們!是不是討打啊!」我扒着車窗怒斥一聲。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5s 3.9876MB